武森給華知府作揖鞠躬,轉身準備離開時,梅兒跟了過來,拽著衣角哀求道:“武大哥,你去哪裡?我也跟著去。嫑撂下我,我害怕離開你!”武森見梅兒這般糾纏,自已倒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給知府爺介紹道:“這姑娘名叫梅兒。據她自已說,家就住在鄯州城。求知府大人幫助,能儘快找到她父母,與家人團聚,自是千恩萬謝!”榮桓知府心裡便覺詫異,驚訝道:“嗷!能想起具體在那條街嗎?四縣兩廳報失的被拐女娃不少,鄯州府,卻還是頭一樁。若能想起來,找地保一核對,就能一清二楚了!”
梅兒害怕陌生,瞪著圓溜溜的雙眼,驚恐地望著榮桓知府,躲入武森身後,只是搖頭,一副大難臨頭的恐懼。武森忙解釋道:“都叫那些賊匪給搓磨壞了!怕見生人,就像老鼠見了貓兒。”榮桓知府看著面黃肌瘦的梅兒,隨即一陣揪心,翻湧著惜香憐玉地寬慰道:“梅兒嫑害怕!到了鄯州府衙,等於到了家裡一樣。先安頓著住下,明日就派人去找你的父母。”梅兒罔顧榮桓知府的一片熱情,緊攥著武森衣衫,戀戀不捨道:“武大哥,嫑把梅兒獨自扔在這裡,就這麼走了呀!”武森情深意重,替梅兒揩去眼角的淚花,心如刀割。又不敢在知府爺面前表露過多曖昧,依依惜別道:“梅兒,武大哥只能送你到這裡。好好聽從府衙安排,遇事嫑任性。知府爺會幫你找到你父母的,等你們一家人團聚,就好了!”榮桓知府在一旁也溫和勸慰道:“梅兒聽話。你武大哥還有公務在身,不便逗留,陪同尋找你家父母。一會兒內府的幾位奶奶過來,領著你們先去安頓吃住。明日再派人替你尋找你父母,你看如何呀?”梅兒此刻昏昏沉沉,吉凶未卜,呆若木雞般鬆開了拉扯的手。趁此空隙,武森緊著抽身離開,怕長時糾葛,兩人都會情不自禁,說些荒誕不經的言語,惹知府爺笑話。一路上,他都若隱若現聽到,梅兒殷切呼喚著自已的名字。
這裡那醜嫻見鄧燾釋來告知:“二爺從衙門裡傳過話來,要大奶奶帶所有奶奶去衙門一趟。”那醜嫻心底詫異不解,但首先更正鄧燾釋說:“你嫑口口聲聲一口一個大奶奶的叫人!‘活人眼裡揉不得沙子’,他阿舅,你比誰都心裡清楚,鎮邊府的大奶奶是你大姐鄧舒妤,去了貴德。現今府裡一大幫奶奶,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在掙巴什麼,越俎代庖,哪裡擔得起?”鄧燾釋尷尬地咧嘴笑笑,回稟道:“衙門裡的公差就是這麼說的,我原話回給二姐聽。大概華琦二爺是這個意思,可不是我別有用心哪!”那醜嫻若有所思道:“起碼嫑從你嘴裡喊出來,聽著叫人彆扭。說罷,到底啥事情,好端端,要婆娘們去衙門做什麼?”鄧燾釋道:“細詳沒說。好像是大阿哥華昒從貴德解救了一批被拐的幼小婦女,送回府衙安置。男女有別,大概二爺嫌棄府衙裡一幫粗俗的莽漢,只會礙手礙腳,不方便。所以,才請內府的奶奶們去搭個手。我聽著,好像是這麼個意思。”那醜嫻道:“你二爺做事也夠荒唐的!即便往鎮邊府安置女娃,派人送進來就是了,哪有奶奶去衙門的道理。”鬱卯奴不依不饒怨道:“是啊!叫我們踮著小腳,去衙役面前出洋相呀?”話雖如此說,但也不敢置之不理,擺手道:“你先去後門候著去,我叫春燕通傳了其它奶奶,就過來!”鄧燾釋聽說,便往後門去候著。
春燕挨園子去傳喚了酉婕午妹戌婭,來到大院。鄂巳媛在伙房預備晌午沒來。那醜嫻見人已到齊,便說:“從貴德送回來些被拐的丫頭,需要臨時收容進府裡安頓。妹子們矜持些,隨我去後門口看看,聽二爺怎麼說。”既然醜嫻奶奶這般叮囑,鬱卯奴的邊鼓又敲得緊,郅酉婕鄭午妹祁戌婭她們不好搖唇鼓舌,七嘴八舌地打探議論。因悄悄帶著各自的丫鬟,簇擁著那醜嫻鬱卯奴去了後門口。鄧燾釋迎上前給奶奶們請了安。那醜嫻點頭笑道:“你去瞧請二爺來,看如何吩咐!”鄧燾釋答應著,便進了府衙。
一會兒,琦二爺笑嘻嘻過來,對妻妾們招呼道:“都進來。衙門大院裡沒人,我派維忠他們叫衙役們先行迴避了。”一邊說,一邊折身拐進大院。那醜嫻她們只得躡手躡腳,好像做賊一般,探頭探腦的,隨華琦來到府衙公堂前。一時,花枝招展,脂粉飄香,將府院佔得滿滿當當。榮桓知府站在臺階上,指著橫七豎八坐地上的尕丫頭,喜不自禁地笑道:“你們都來瞅瞅,華昒給我們攤派的好事兒!他去貴德從賊匪手裡,把被劫的丫頭們解救出來,自已養不活,只好杵騰給我們。這幾日,奶奶們先辛苦照應一下,本府老爺抓緊分派出去。都是些尕捏張,幾位奶奶發發慈悲,心疼眷顧些吧!”那醜嫻看著這些堆在院中,衣衫破爛,蓬頭汙面的女娃,心裡早就泛湧起酸楚。女人家心軟,見不得弱苦,甘之如飴道:“看把二爺說的可憐的,就你知道救困扶危,心疼捏張呀?婆娘們都是女人,心地善良,惜捏張,誰還沒有一份慈善心腸。樂施好善,功德無量。”鬱卯奴道:“阿姐說的何嘗不是,積陰德的事兒,不用二爺這麼交代!”說著,也不嫌棄,拽拉起幾個瘦骨伶仃的女娃,就要帶去內府。
那醜嫻說話辦事,從來都讓人舒坦受聽的很。華琦見尕柄子拎著一個銅茶壺從憂勤院出來,忙拽拽醜嫻衣袖,攔阻道:“稍稍等一會兒。程老爺帶人上街買饅頭去了,叫女娃們吃上一口,再帶回去。梳洗打扮一番,叫她們也有個女娃的樣兒。”那醜嫻聞言,便就隨聲附和道:“二爺放心,就這些女娃,全部安排進我們府上,我都能給你收拾的乾淨利索,叫你看不出一點的邋遢。”看著沒有茶碗,鬱卯奴打發秋燕帶人去取過來。鄧燾釋收拾好兩筐細瓷茶碗,自已抱一筐,另一筐叫薔薇秋燕抬著送了過來。鬱卯奴見了,衝鄧燾釋翻白眼道:“真會辦事兒!叫你拿幾個黑泥粗碗來,還把宴席上的傢什拿了來。這些都是成套成對的,打掉一個怎麼辦?你賠啊!”鄧燾釋捱了數落,不知所措道:“我也是一時著急,沒往多里去想,慌張張就給拿來了。奶奶這麼說,確實是個事,萬一打爛一個,可就麻煩了!”。那醜嫻道:“用不了那麼多,挑出幾個碗沿上有缺口的,叫娃娃們輪流喝,其它的小心拿回去。”鄧燾釋這才悻悻地抱著那筐碗,叫來薔薇秋燕幫忙搭手,先回去了。
春燕她們取出碗,倒上茶,端給女娃們喝。大約一袋煙的工夫,程順溜帶著幾個衙役、飯館夥計,套輛毛驢車送來三籠屜包子饅頭。見內府夫人丫鬟都在衙門大院站著,甚為意外詫異,忙上前打恭作揖道了吉祥,眾夫人面紅耳赤,迴避不及,只得躬身回了福兒。華琦則滿面笑容道:“我叫夫人們過來,等女娃們吃罷飯,領到府裡去先幫著照看幾日。待主家來人,就認領回去。”程順溜覺得華知府多此一舉,因故反對道:“明日就要告示各縣,來府衙認領被拐孤女,何必來攪擾內府夫人呀?依下官的意思,叫女娃們吃飽肚子,安置去救濟院妥當。”說話的工夫,衙役們已將籠屜擺放當院,打發去飯館夥計,自已們悄悄退回側院。
鄭午妹沒有聽見程老爺說啥,見院裡突然來了好些衙役,臊得慌,自已和丫鬟梔子一手一個,拽起女娃,一溜煙地跑進內府。祁戌婭見妹妹這般行事,拍拍丫鬟梧桐柳葉,使個眼色,抓了幾個包子饅頭,塞給跟前的女娃。梧桐柳葉學著奶奶的樣,拉扯起五六個女娃,尾隨鄭午妹回了內府。華琦看在眼裡,笑嘻嘻對程順溜道:“你就嫑潑涼水了!你嫂子們剛剛起了興頭,思謀做一回救苦救難的慈善,嫑打擊掉人家的積極性。我看,她們照顧她們的,你緊著張榜告示,兩不耽誤。日後真要覺得囉嗦不便,再送救濟院不遲。”程順溜訕訕而笑道:“大人面前,我總是怪怨自已,話說出去,被大人又堵回來,才後悔不該多言多語!”華琦杵了程順溜一拳,嘎夾道:“你這麼說,還是在埋汰本府處事草率哪!”程順溜還想辯解,華琦晃手道:“這麼多,鎮邊府想全部收留,也沒那個能力。餘下的,給桑大人他們也說說,臨時收留幾日。實在不願意接納,也只能送到救濟院了!”程順溜晃著腦袋說:“盡力而為,盡力而為罷!”說著,去後院找左醇青他們去商議。
那醜嫻看著女娃們狼吞虎嚥,已吃的差不多。正好見鄧燾釋返身回來,便吩咐道:“你去通傳柳家婆娘一聲,先嫑顧著忙活其它,多燒些熱水。再去把筲盆清洗出來,搬到春燕她們的臥房裡。”鄧燾釋答應著回去。他現今乖順多了,走了大姐鄧舒妤,外甥華昒,失去依仗靠山,在不十二分小心,離打鋪蓋捲兒滾回家的日子,就是不遠了。那醜嫻扭身對華琦道:“二爺,回罷。忙了一個上午,該吃晌午飯了!”華琦偶然一瞥,看見桑炳南躲在公堂門後,探著頭向外張望,意識到過了晌午散衙的時辰。想著武森回來,還需詳細喧說一陣,更多瞭解貴德狀況。故而對那夫人說:“你們帶上十來個女娃先回去,叫各園子奶奶、丫鬟都捐點衣褲出來,給女娃們換換,餘下留給程老爺他們。書房裡堆著好些呈文,得抓緊處理。打道回府太麻煩,就不回去吃了!”那醜嫻勸道:“二爺多注意自已的身體,公務在繁忙,也不能不吃飯哪!”華琦推搡著那醜嫻的肩膀,催促道:“回罷!衙役們等著散班,你們站在這裡,叫人家們誰都不敢露面。”那醜嫻雖不情願,乃二爺之言如何違逆。只好招呼卯奴酉婕,挑選了十來個女娃,帶回內府。
一夥女娃中,梅兒等三人的衣著特別刺眼。一件寬大的藏式長袍,套在瘦弱嬌小的身上,臃腫而顯得邋遢。袖子太長,挽在胳膊上,就像腕上纏裹了一圈牛毛繩一樣。衣角下襬拖著地,腰間繫著一根草繩,勉強可以邁步。穿一雙露著腳趾頭的破麻鞋,走路啪踏、啪踏的,跛著腳。心酸的那醜嫻不由得惜幼憐貧,古道熱腸起來。見她幾個與春燕秋燕相差無幾,動了惻隱之心。將秋燕叫到跟前挨靠說:“你們丫鬟們每人捐出一套衣物,給那幾個女娃換上。”怕丫鬟們小心眼子,捨不得,補充說:“給她們說,奶奶這幾日就叫鄧管家瞧裁縫,給你們做新的。”雨燕歡呼雀躍道:“以舊換新,誰還不願意呀!我這就給她們說去。我自已,把所有多餘的,都拿出來。”說著,拽上春燕爽快地答應著跑去。
最近,鄂巳媛忙的不可開交。鬱卯奴分派她去灶房院,掌管內府的一日三餐,起先也沒覺得有啥勞累。走了鄧舒妤華昒,吃飯的人一下減去好些,鄭廚子柳家婆娘乾的得心應手。鄂巳媛一度清閒自在,自得其樂。但好景不長,沒消停幾日,就來了午妹戌婭一大家子。正經主子沒幾個,一下轉來一幫吃閒飯的。那醜嫻不吱語,鬱卯奴不吭氣,鄭廚子敲鐵勺,扔菜刀地發脾氣。柳家婆娘跟在屁股後面,今兒要這個,明兒添那個,整日絮叨不清。剛剛尋思調派清楚,理出些治理的門道。而今,又一下子湧進這麼些人來,等著要吃要喝,鄂巳媛的那點本事,就顯得捉襟見肘,黔驢技窮。
既然,醜嫻奶奶發話,要給這些女娃們燒水洗澡,不好藉口推辭。招呼廚房的人道:“快些擺晌午,吃罷好收拾鍋灶,給娃娃們燒水。”趙嫂道:“奶奶,二爺還沒回府哪!菜端上去,放冷掉,一會兒保準捱罵。”巳媛道:“留一個鍋灶給師傅炒菜,把其它的鍋騰出來燒水。”柳家婆娘一旁陰陽怪氣,一堆牢騷道:“好我的奶奶哩!你睜眼看看伙房裡,那有那麼些灶火呀?紫藤苑的人搬進來,才添了兩個灶火,加起來也不夠給這麼多人燒水呀!”鄂巳媛寬厚道:“能燒多少算多少,能洗幾個算幾個。二姐姐吩咐的事,你嫑當成耳旁風,找著捱罵哪!”原是每日吃罷晌午,習慣回房午睡休息,一經這麼折騰,啥都泡了湯。柳家婆娘心裡憋屈,嘮叨道:“正經的爺和奶奶伺候不過來,還要伺候一群叫花子。我的好奶奶,你也眷顧些我們。雞兒沒叫,爬起來到現在了,就是老虎,也該打個盹了!”鄂巳媛潑煩柳家婆娘的喋喋不休,退讓道:“柳家嬸子,擺罷飯,你和鄭師傅他們回房歇去。我和丫頭們留著燒水就行!”柳家婆娘當真倚老賣老,本末倒置,居然滿臉堆笑道:“那就辛苦奶奶了!我這身體不爭氣,病頭災難多,撐不住,就不和奶奶客氣了!”自顧交代趙嫂幾個老成持重的媳婦丫鬟一聲,率先解去圍裙,回房歇息去了。
鎮邊府上上下下匆匆吃罷晌午,便開始忙碌女娃們的吃住。春燕雨燕等幾個房裡的丫鬟,各自搜騰出一些衣物鞋子,拿到大房臺階給那醜嫻看了。那醜嫻略略掃了一眼,指著坐在花園牆上的梅兒三人說:“一會兒燒好水,就叫她們三人洗澡換上。”說罷,徑直往廚房院走來。
廚房裡四口大鍋冒著熱氣,灶火前巳媛領著丫鬟,握著風匣費勁推拉。那醜嫻瞅見鄂巳媛粉嫩的小臉上抹著黑灰,揮汗如雨,不禁忽忽不樂道:“巳媛,叫你來廚房看著點,何苦事必躬親哪!你拉風匣燒水,那些做粗活的婆娘做什麼去了?”鄂巳媛一副踽踽涼涼的神態,默不作聲。倒是從紫藤苑過來的一個叫梧桐的,調嘴弄舌道:“人家們歲數大,扛不住,都回房裡睡午覺去了!”那醜嫻心底“撲騰”一下,覺得這事不對,陰沉著臉,扭身叫秋燕說:“去,你把鄧管家叫來。”
鄧燾釋正陪著媳婦在東房裡,給女娃們收拾睡的地方。這一溜房子,原是預備給僕婦們的住所,好些人晚夕回家,也就閒置著。每間房裡都砌著一個大火炕,寬敞暖和,足夠十幾人睡覺,只是缺少鋪蓋。自家媳婦不知從哪裡搜騰來幾張草蓆,泛著黴味的破氈子,便自願來搭手鋪炕。聽醜嫻奶奶招呼,以為有事辦理,忙忙地跑來跟前。那醜嫻黑著臉怒不可遏,疾言厲色道:“你去廚房看看,主子奶奶拉風匣燒水,奴才在炕上挺屍偷閒。問一問,這是誰家的規矩?”鄧燾釋一聽,暗暗懊惱柳家婆娘道:“這賊賤婆娘沒有眼力勁,咋就不能給人長些精神哪!關鍵時,總要給人掉鏈子。真正的‘死狗扶不上牆。’就這麼一塊料,還整日嘮嘮叨叨,牢騷滿腹,總嫌自已比別人乾的多。”於是,鄧燾釋居心叵測地回道:“這種老皮筋,自以為在府裡乾的時日長,弄不明白個頭重腳輕。巳媛奶奶跟前都敢油嘴滑舌的糊弄,還能聽我的話呀?二姐你嫑害氣,犯不上!她想睡懶覺,你叫她睡去。白給府裡幹一年,我們也划算。”那醜嫻道:“放屁的話!你以為我貪圖扣她那點工錢哪?”鄧燾釋點頭哈腰道:“我知道此風不可長。不能叫這些老菜幫子,壞掉府裡的規矩。”那醜嫻眯著眼,瞅著鄧燾釋問:“那你說說,該如何處置呀?”鄧燾釋說:“一頓板子她是少不了。灶房院裡她也嫑幹了,叫她去車馬院打雜去。不過,今兒院裡娃娃們多,啥話嫑說,暫時給她記著。”那醜嫻環顧一眼院裡三三兩兩站著坐著的女娃,看著楚楚可憐投來的目光,便壓住了火氣。她不想借題發揮,有所舉措。耐住性兒,對鄧管家說:“你去把那幾個皮犟跳彈的,都趕到車馬院去,往後嫑叫我看見。”鄧燾釋暗想:“這些賊婆娘平日裡安逸慣了!沒掂量自已是半斤八兩,身上的肉鬆散了,皮卻緊的很,讓醜嫻奶奶鬆鬆筋骨,也是好事兒。反正,誰捅下的窟圇,誰去補。他鄧燾釋已沒有腰力,替旁人抗事兒。”想畢,當著那醜嫻在跟前,挨房將廚房幾個幫灶的全部喚了出來。
誰想,那醜嫻熟視無睹。招手叫來紫藤苑過來的趙嫂,安頓說:“你先派個人,把巳媛奶奶替換回園裡歇息。照顧好幼小婦女們洗澡,換上衣服。後面的事,以後再說!”說罷,瞅都沒瞅柳家婆娘她們,自顧回了大房。
趙嫂自進了鎮邊府,總被這些婆娘壓制,似乎沒有抬頭的時日。現幸蒙醜嫻奶奶發話,給了機會,豈能有負所望。緊著去梨樹桃樹二園,扯虎皮拉大旗,將二園的丫鬟全部叫來幫忙。柳家婆娘她們被晾在院裡,摸不清醜嫻奶奶的意思,心裡沒底,哪敢再回房裡躺覺。迫不得已夾在中間,幫著指手畫腳地忙乎。鄧燾釋走過來說:“你們幾個嫑在這裡獻勤兒,收拾收拾,去外頭車馬院。從今兒開始,不用到裡面來了!”幾個幫灶的婆娘,還以為鄧管家一時忙亂髮脾氣,灰溜溜往灶房裡鑽。鄧燾釋在後叫嚷道:“你們幾個將就要上些皮臉,驢耳朵叫毛塞住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呀?從今往後,你們幾個再敢去灶房,小心老子把你們的腿打折哩!”柳家婆娘二丈遠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急的油煎火燎道:“鄧管家,你也是給主子家當奴才的,究竟啥事兒?要這麼惡言惡語,尖酸刻薄地說話!”鄧燾釋冷笑道:“哼,你還有臉假模假式地問我哪!自已們幹了啥事兒,自已們不清楚呀?”柳家婆娘跺著腳,叫苦不迭道:“鄧管家,說話要憑良心哩!好好的,憑啥不能進灶房幹活呀?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倆就去醜嫻奶奶那裡評個理。”嫑看柳家婆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喜好塗脂抹粉,風流多情。兩人有些藕斷絲連的隱秘私情,雖則為明哲保身,應允了那醜嫻奶奶。但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張膽地訓斥。不停給柳家婆娘擠眉弄眼的遞眼神,口不應心道:“柳家的,你還矇在鼓裡哪!你們偷奸耍滑,顧著自已們舒坦倒炕上睡覺,把巳媛奶奶撂在灶房裡,一個人拉風匣燒水。奴才們睡大覺,主子奶奶在幹活,那夫人看見能善罷甘休呀!我都替你們擔著不是,你還不識時務,了毬不得的吵吵啥?聽人勸,啞啞地快去車馬院,嫑在這裡火上澆油,一會兒醜嫻奶奶看見,沒得好,我也得跟著捱打捱罵哩!”柳家婆娘一聽,猶如當頭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時呆若木雞。鄧燾釋則衝著另外幾個婆娘喊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捲了鋪蓋,滾到車馬院去。幾次三番說好話,都當做耳旁風,這下你們活該遭報應。”說罷,計出萬全,也不理會柳家婆娘,躲到自已媳婦跟前去了。
鬱卯奴也正歡喜著收拾出幾件衣物,帶著雨燕從椒樹園出來,撞上柳家婆娘幾個。見她們人人抱著鋪蓋卷往外走,好生納悶地問道:“這又是做什麼?要搬家呀!”柳家婆娘哭喪著臉,茫然若失道:“哎,二奶奶,說出來丟人的很。沒小心把醜嫻奶奶惹下了,被全部趕出來,到車馬院喂牲口去。”鬱卯奴笑嘻嘻地道:“賊們,肯定是闖下啥禍了?要不然,怎麼會伺候人的,被踹到馬廄去伺候牲口去?”柳家婆娘剛想張嘴敘冤枉,鬱卯奴把手一晃,叫停道:“你嫑說,我不想叫你們拽到中間,盡是潑煩!”說罷,走上臺階,進大房去了。
那醜嫻正盤腿坐炕上喝茶,春燕垂首站跟前伺候。鬱卯奴坐在炕邊頭,伸著脖子悄悄問:“灶房裡的那幾個賊們啥事惹了大姐兒,一窩端全給踹到車馬院去了?”那醜嫻道:“你咋知道的?”鬱卯奴指著窗外說:“我在門口遇見的,賊們抱著鋪蓋卷往車馬院去哪!”那醜嫻恬不為意道:“你說說,這些賊們都給慣出毛病了!現今頭腳顛倒,連個尊卑大小的禮行都沒有了。顧不得忙閒,叫三丫頭拉風匣燒水,她們卻四仰八叉地躺覺去了。不使點狠的,還以為奶奶們個個心慈面軟,由著她們糊弄哩!”鬱卯奴隨聲附和道:“對著呢!人這個就是賤皮子,‘敬著不吃打著吃’,隨時隨地敲打著,也是該的。不過,全趕到車馬院,廚房裡缺人手,一下子施展不開呀?這麼多尕丫頭進門,要吃要喝的,誰伺候哩!”那醜嫻擿奸發伏道:“賊們就是拿這點要挾人哩!以為灶房裡離開她們,我們就得生吃活吞。我這回索性小題大做,殺殺她們的傲氣,‘打黃牛驚黑牛’,給所有的奴兒們提個醒,發發當掌櫃奶奶的威。”說罷,對春燕道:“去,把鄧燾釋給我叫來。”鬱卯奴摸不著頭腦問:“叫鄧燾士做什麼?”那醜嫻道:“讓叫去,喚來就是。現在也變得廢話連篇!”鬱卯奴無語,看著春燕應諾出去。
一會兒,鄧燾釋一副爽然若失,愧謝自責的神態進來。給醜嫻卯奴打恭作揖,畏首畏尾道:“二姐三姐,叫我來有何吩咐?”那醜嫻未置可否道:“你倒是忘得好快呀!我問你,剛才把那幾個賊們趕到車馬院,你給我許諾了啥懲罰的事兒?”鄧燾釋委決不下道:“一頓板子少不了,扣半年的工錢!”那醜嫻投畀豺虎道:“那你如何悄無聲息的?想著奶奶們說話,就是‘風聲大雨點小’,悄悄遮掩過去,你好做順水人情哪?”鄧燾釋手足無措地解釋道:“二姐見諒,實在是忙的沒顧上!”那醜嫻一聲冷笑道:“我就沒搞清楚,灶房院裡一幫尕丫頭,你一個大老爺們,有啥要你忙的?”鄧燾釋被編謔的無地自容,只好實話實說道:“我家媳婦給娃娃們打掃房間,收拾炕鋪哪!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才去搭把手。”那醜嫻亦然耿耿於懷道:“你嫑三心二意的,怕得罪人!保得了那夥賊賤們,保不了你自家,反正我拿你是問。趨利避害,你自家思量去。”鄧燾釋似是被逼無奈,趨之若鶩道:“二姐,你嫑把人看扁掉。這麼點歪風邪氣剎不住,任由幾個禍害胡作非為,我也不配在府上管事了!”鬱卯奴好不耐煩道:“那在囉唣什麼?門背後立著板子,照規矩該怎樣,就怎麼,把這些賊賤們往靦裡盤去。”鄧燾釋正待往外出,那醜嫻又道:“你可嫑給我手軟,必須懲戒的心服口服。我給你說: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叫她們分清個好歹來,知道嗎?完了,面壁思過,認識自已錯在那裡,在領著來磕頭謝罪。”鄧燾釋唯唯諾諾出去。
那醜嫻叫春燕拿來鞋子,下炕穿上,對卯奴道:“你不是要給娃娃們送衣服去嗎?走,我倆一搭裡去!”卯奴便將衣服遞給雨燕,上前攙扶住醜嫻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和顏悅色地相勸道:“一會兒等阿姐出了氣,我看還是叫那幾個賊們回灶房去罷?”那醜嫻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說:“二丫頭,你以為我是貪圖自已的好惡哪?好吃懶做,拈輕怕重的毛病人人都有。算這些賊們今日倒黴,叫我看見了,我不加以懲戒,如何樹奶奶們的威望。她們敢在巳媛面前裝神弄鬼,說明她們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們這些奶奶。用人,嫑一味地去依靠,叫奴才們產生錯覺。得讓她們嚐嚐苦頭,才知道奶奶們給的恩惠,感恩戴德。”這些大道理,卯奴比醜嫻懂得多,比她貫徹的好。只是離題太遠,攪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求同存異說:“阿姐,我倒是擔心旁的!二爺晌午忙的沒顧上來家吃飯,晚夕再給糊弄一頓,嫑說二爺的心情,我們做媳婦的也於心不忍啊!”那醜嫻胸有成竹,拍著卯奴的手,徑行直遂道:“二丫頭,你就放一百個心。餓不著你,也餓不著二爺。我手裡攥著一棒子巧媳婦哪!即使鄧燾釋給我撂挑子,也難不倒人。”鬱卯奴恍然大悟道:“原來阿姐是有備無患,成心要用紫藤苑的人哪!”醜嫻笑道:“一幫子人全塞進府裡,要吃要喝。我總不能叫他們養尊處優,悠閒自在的過活罷?叫大家都知道,鎮邊府不養閒人,沒有點危機緊迫,都要當奶奶,誰伺候誰呀?”鬱卯奴聽了,不禁得意地笑道:“在說啥。還是阿姐的心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深謀遠慮哪!我看出來了,阿姐平日看著不哼不哈,一團和氣。真正惹出脾氣來,那也是電閃雷鳴,能把驚出一身的冷汗!”那醜嫻笑道:“我要連這點都沒有,拿啥鎮住你呀?”有卯奴精明強幹,自然不願冒頭,卑以自牧道:“阿姐不用防著我,妹子永遠不會跑到阿姐的前頭。我打頭前叫你一聲阿姐,就表明了我的態度,不欺負你們下邊人。我知道你們那家在當朝,是皇親國戚,能嫁到我們鄯州來,是鎮邊府高攀了你們。”那醜嫻道:“二丫頭,賊滑頭,就知道阿諛奉承人。有了你這些暖心的話,我再怎麼操勞,吃苦受累,都不覺得委屈!”鄂巳媛道:“阿姐說的是真的呀?”那醜嫻毋庸置疑地回答:“那當然!”說著,兩人一同走進灶房院。
此時,燾釋媳婦鋪好了炕鋪,陸續把女娃們安頓到房裡。最先安排洗澡的,是梅兒她們三個。趙嫂拿了幾塊胰子,挽起袖子,忙前跑後,親自給女娃們搓澡。雨燕進去,放下拿來的衣服,卷抱起那堆換下的髒衣服,準備交與洗衣的婆娘。誰知剛跨出門檻,驚叫一聲道:“哎呀,蝨子!”扔掉手裡的衣物,跳到一旁。早嚇得花容失色,握著雙拳,遠遠站著瑟瑟顫抖。趙嫂聽到叫喊,以為出了啥地動山搖的大事,雙手滴著水,緊忙攆了出來,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雨燕緊閉雙眼,扭過頭,指著那堆衣服,讓她自已檢視。趙嫂拿腳尖撥拉一番那堆換下的衣服,在一件白色泛黃的粗布襯衫上,蹭跐一圈。抬腳一看,竟是一坨血糊拉嘰地汙血,噁心的連連哽噎。踮著腳跳到一邊,把鞋子在地上蹭蹭,棄如敝屣道:“這麼多蝨子,這衣服洗不乾淨了,沒法在穿了,快拿個棍棍挑到後院燒掉去。”春燕雨燕一旁眉頭緊皺,呲牙咧嘴地順手取來一個挑草的鐵叉,挑起幾件沾滿蝨子的衣物,高高舉著,躡手躡腳往外走。燾釋媳婦看見了,忙多餘問道:“你倆怪模怪樣的,拿人家的衣服到那裡去?”春燕誇張其詞道:“全是蝨子。就這麼抖擻兩下,就能掉下來一片。趕緊扔到灶火裡燒掉,要不然,全給你們染上,連鎮邊府都得成了蝨子窩。”雨燕道:“春燕姐,你嫑說了,快點燒掉去。我現在已經感覺頭髪裡癢癢的,肯定已經給染上了!”春燕一邊說:“你那是心病作祟哪!”一邊緊走兩步,真的就到外面那個燒水的灶膛裡,將挑著的衣服,全部硬給塞了進去,使勁拉著風匣燒火。就聽得灶膛裡噼裡啪啦作響,空氣中瀰漫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醜嫻卯奴站在廚房門口喧話,聽見動靜,見亂糟糟的,走過來問道:“啥事,一驚一乍的?”雨燕餘悸未了,蹲在地上不敢回望,也不作回答。春燕被煙熏火燎抹成了大花臉。那醜嫻見了,驚詫不已地問道:“春燕在做什麼?”春燕自告奮勇地報告說:“燒蝨子哪!”努著嘴,使勁把棍子往遠處舉,生怕蝨子會跳到身上。那醜嫻沒聽懂,又聞出空氣裡有股子怪味,對鬱卯奴說:“啥味道,噁心吧唧的!”鬱卯奴當真嗅了兩下,回道:“是有股怪味道?”趙嫂看了這情形,上前大驚小怪道:“娃娃們身上的衣服蝨子太多,都做成窩了,蟣子更多,換下的這些衣服沒法在穿了,燒了吧?”醜嫻卯奴不由皺起眉頭,問道:“都燒了,一時半會兒,你上那裡找這些衣服給她們穿哪?”趙嫂道:“洗是洗不淨。燒了又沒衣服穿,乾脆叫她們都去丫鬟們的房裡去捕蝨,抓乾淨,將湊著穿,也是個辦法。”燾釋媳婦唯恐不亂道:“春燕已經把梅兒她們三個的大藏袍,塞到燒水的灶膛裡,給燒掉了!”那醜嫻怪怨道:“你這個賊,又在做啥妖?”春燕到跟前,齜牙咧嘴道:“旁的不知道。梅兒姑娘她們三個的大藏袍不燒掉,鎮邊府就要給蝨子,蟣子們佔領了!”鬱卯奴道:“也嫑怪怨春燕,燒就燒了。我看梅兒她們穿的大藏袍,不倫不類的,特別邋遢。燒掉好,除掉晦氣黴運,叫梅兒她們有個嶄新的開始。”那醜嫻見卯奴說的有理,順其意道:“先就這麼。我回房裡,翻一翻衣櫃裡平日不穿的,拿出來,給她們穿。能幫一人是一人,積小善也是功德無量。”趙嫂道:“那夫人一向樂施好善,慈悲為懷,的確是這樣。”鬱卯奴聽了,有些動容道:“平日裡不穿的衣服也有幾件,我去找出來。”說著,攙扶那醜嫻出了灶房院。
不大一會兒,春燕雨燕都抱著一搭衣服來。兩人都交代趙嫂說:“挑些好的,給梅兒她們三個。餘下的,給其它人勻一件。把舊的換下來洗洗,也是好的!”燾釋媳婦,趙嫂那裡敢怠慢,緊著接住說:“這些丫頭,目前看,是遭了點難,但過了這道坎,逢凶化吉,便就是大富大貴。到鄯州才開始,就有幸遇上那夫人這樣的貴人,往後的日子福氣多多!”春燕道:“兩位嬸子這麼說,我才想起來,那奶奶叫我轉告,叫兩個嬸子多給梅兒盡點心。二爺回來,便就好說話。梅兒的父親,是我們二爺的故舊,早先他們常來常往,走的很近。”燾釋媳婦道:“實時變化無常,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哪!”趙嫂也疑道:“我們先前紫藤苑的主子,早先也有個姑娘,被人拐到貴德去了,若能相識,說不定就是這個梅兒姑娘。”燾釋媳婦說:“那給捎個信去。我聽我們掌櫃說,這些姑娘要全部物歸原主,驗明正身後,叫主家領回去哪!”趙嫂感嘆道:“噯,老話說‘人的命,天註定。’沒造化。就為丟掉了姑娘,原本穿金戴銀的日子,一夜間散沒了。一個家,興也快,敗也快。聽說,兩口子不會經營,弄得走投無路,早就家破人亡了,到哪裡給她捎信去?”燾釋媳婦老於世故道:“造化弄人。我們這般人,苦難就是多!我孃家二伯父的姑娘,都長到十歲了,洗衣服做飯樣樣好,卻被花子拐跑了,至今沒有訊息。”說時,春燕雨燕已走了,兩人各自忙自已的應幹去了。
春燕回到上房,見那夫人不在房裡,大概隨卯奴奶奶去了椒樹園。一時無事,想給梅兒示好,見她和自已身材相似,就又找了幾件自已貼身的衣物,送來給梅兒穿。春燕走進灶房院,院裡已經安靜,知道梅兒她們洗完澡,大概被僕婦們領到那個房裡換衣服。挨個找了一圈,原來是在她們丫鬟的寢室。春燕便就推門進來了,見梅兒已經穿了一件那夫人送來的雪青色沓印淺白碎花綢旗袍,略顯得有些寬鬆拖沓,卻能撐起來。春燕上前拉著梅兒的手,轉圈看了一回,讚許道:“那夫人的衣服就是好看,穿在身上,貴婦人的氣勢顯露無疑。‘人靠衣裝馬靠鞍。’剛才還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一轉眼,又是個俊俏的花蝴蝶。一會兒出去了,怕是連那夫人卯奴奶奶都不敢認你了!”說著,刻意暼了一眼自已拿來的內衣,很是驚訝意外,悄悄貼著耳朵說:“你怎麼連內衣都不穿?”梅兒害羞地泛紅了臉頰,訕訕地回道:“沒有呀!就得了這件旗袍,美的不行。”春燕趕緊把拿來內衣袴褲,塞進梅兒手裡。一邊督促趕緊穿上,一邊埋怨道:“你以後缺啥,就對我說,我有的,一定給你。”梅兒感覺一股暖流,沁入心田。由衷地說道:“我一到鄯州城,就感覺又熟悉又親切,這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的家。遇上了這麼多和藹可親的人,你們都是我的貴人。遇上你們,是我這輩子的造化。應了那句話,叫‘三生有幸!’令人感恩戴德。”鄂巳媛突然進來,聞聽了梅兒的一席話,不由驚訝道:“沒想到這個丫頭,出口成章,說話像個秀才。”這話勾起了梅兒的回憶,脫口而出道:“我以前讀過書。而且,讀過很多的書。象秀才們讀的‘四書五經’,我家裡有,我爹爹姆媽都教我讀過。”華琦悄無聲息的來到跟前,似是為梅兒佐證,讚不絕口道:“安歸隱是鄯州府一代鴻儒,教女有方。‘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的女兒,定是一個才女。”
梅兒已經熟識華琦,全無畏懼道:“哎呀,原來知府爺是熟悉嚴慈的?”梅兒興奮不已。華琦則擺手道:“嫑誤會。本府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與你父無緣相識!”梅兒的情緒一落千丈道:“原來知府爺僅是聽說過家父啊!”華琦安慰道:“你也嫑失望。到了家,慢慢來,一切都會稱心如意,心想事成的!鄯州城好些人都和你父母有關聯,仔細打問,一定能夠找到。”梅兒經歷的苦難深重,那顆堅強果敢的心,依舊充滿著希望道:“找到我父母,我給知府爺磕頭謝恩!”華琦已對梅兒瞭然於心,心知肚明。便對春燕說:“你們姊妹親近些,無拘束,你就多照顧些。晚夕吃罷飯,有空閒,就帶她去見個人,興許就能打探到她父母的訊息。”雖是華琦含混其詞的給了點承諾,梅兒燃著期盼,憧憬著未來。梅兒道:“我給知府爺磕個頭吧?”華琦扶住梅兒的雙臂,笑道:“你先嫑預支。我是‘無功不受祿’,萬一辦不到,我豈不是言而無信了嗎?”春燕勸梅兒道:“那就先嫑磕頭,等我們二爺真幫你找到父母,你再謝個大的。”梅兒苦澀道:“妹妹你都看見,我窮的一無所有,那有什麼來相謝知府爺哪?”春燕不經意看了華琦一眼,狡黠中帶點詭譎說:“興許,你身上就有二爺念念不忘的東西,也是未嘗可知呀!”華琦是聽懂了這話的用意,一帶而過道:“春燕這個賊,啥時候這麼油腔滑調的!”說著,人已出了灶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