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丸的艦橋內,船長河野一邊目視前方,一邊抽著香菸,手邊還放了杯熱騰騰的咖啡。
數百米外,雪峰號尾部的微光遮光燈為大和丸指明瞭航線。
這種遮光燈只在實施燈火管制的船隊中使用,需要從特定角度觀察才能看到燈光,原理類似汽車的防空燈。
確定了航線沒有出錯,河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皮開始打架。
由於船上的貨物太過重要,船隊成員經過幾天的航行全都精疲力竭,包括他也是如此。
漸漸地,河野和另外兩名值班船員呼吸放緩,艦橋陷入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河野突然感到手指一陣劇痛,他連忙一甩胳膊睜開了眼睛。
地板上,一枚燒得通紅的菸蒂正在靜靜燃燒,顯然這就是劇痛的來源。
望著被燙傷的右手,河野不停倒吸涼氣,心中驚疑不定。
無錯書吧在他的記憶裡,自己只是閉了一下眼睛,剛點燃的香菸怎麼就燒完了呢?
河野撓撓腦袋,用腳踩滅了菸頭,突然間他想到了任務,慌忙抬頭看向前方。
還好,雪峰號尾部的遮光燈依然在閃爍,這表明大和丸行駛在正確的航線上。
他鬆了口氣看向駕駛臺,卻發現舵手和二等航海士還在呼呼大睡,這讓河野異常憤怒。
“八嘎!快醒醒!”
“嗚嗚嗚~”
河野的喊聲和雪峰號的汽笛同時響起,舵手和二等航海士被嚇了一跳,兩人蹦起來差點撞到頭頂的管道。
河野上前給了他們一人一個耳光,接著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溫熱的咖啡也證明三人只是睡了一小會。
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生怕另外兩艘貨輪出現問題,所以親自走到船尾閃了閃手電筒。
不多時,後方海面上也有燈光閃爍了幾下,河野這才返回船艙開始巡視。
走在嶄新,甚至還帶著油漆味的走廊裡,河野吹著歡快的口哨,心中無比感謝清水社長。
清水商行的船長共有數十人,可新式貨輪只有三艘,要是沒有社長閣下的賞識,他根本沒機會駕駛這艘剛從英國進口的新式貨輪。
想著社長閣下的大恩大德,河野默默發誓,自己一定要成為清水閣下的家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發完誓的他走進船員休息室,一股濃濃的腳臭味和汗味迎面撲來,呼嚕聲震耳欲聾。
河野淡定的捂住口鼻,海上淡水寶貴,船員只有靠岸才能洗澡,有些味道很正常。
在休息室轉了一圈,他欣慰的點點頭,船員很愛惜船隻,各處地方都擦得鋥亮,沒有一絲灰塵。
巡視完船員艙,河野又去了貨倉,結果這裡的呼嚕聲更大。
那一個小隊的日軍睡得東倒西歪,雖然船上很安全,但鬆懈成這樣未免太過分了。
河野面露鄙夷,什麼蝗軍精銳,連自己這個平民都不如,他耐著性子搖了搖值班軍官的肩膀,又喊了對方的名字。
值班軍官靠在艙壁上睡得正香,聽到喊聲立刻恢復清醒,右手下意識朝腰間的配槍摸去。
“軍官先生,不要緊張,東京港到了。”
河野開了個玩笑,腦袋昏沉沉的軍官卻信以為真,打了個哈欠就要往外走。
這把河野搞得哭笑不得,只能跟對方說了實話,說話時還瞥了瞥那些關東軍士兵。
軍官又氣又怒,將手下全部踢醒,腳下快步走到貨倉大門前。
暗淡的燈光下,堅固的鋼門和鉛封完好無損,各種暗記也沒有任何變化。
“八嘎,不準睡覺!”軍官大聲下令。
小澤川並不知道大和丸上的鬧劇,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探(雷達)螢幕,因為聲吶手聽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作為日本海軍第一艘裝備了聲吶的驅逐艦,雪峰號可以發現數公里外的潛艇。
再配合剛剛加裝的新式電探裝置,雪峰號對艦船、桅杆、潛望鏡的理論探測距離達到了30公里。
聲吶艙室裡,聲吶手雙手捂著耳機,聽了片刻後他向小澤川報告。
“右舷方位095°,距離3000碼,金屬回聲。”
“嗚嗚嗚~~~~”
警報聲在艦艇內部響起,艦員們迅速跳下吊床趕往各自陣位。
有了明確的敵方訊號,船隊的燈火和無線電管制即刻解除,雪峰號的探照燈朝著聲吶手報出的方位轉動。
小澤川轉動船用望遠鏡不斷掃視海面,沒用多久就看到了一艘正在下潛的潛艇。
望著熟悉的指揮塔輪廓,他拿起通話器向艦員通報:“巴勞鱵級!”
巴勞鱵級是美國的新型潛艇,也是日本海軍的死對頭,雪峰號對其非常熟悉。
對方在這個時候下潛,明顯是在為發動魚雷攻擊做準備。
小澤川冷靜報出潛艇方位,命令艦上的雙聯裝127毫米艦炮開火,要是讓巴勞鱵級成功下潛,他們就麻煩了。
幾秒後,隨著幾聲巨響,雪風號艦體一震,戰鬥就此打響。
炮彈落在目標海域爆炸,濺起了數十米高的水花,可惜海面沒有出現油漬或者潛艇殘骸。
小澤川眉頭微蹙,沉聲下令:“各艙注意!潛艇接近右舷,全員戰備!”
“通知貨輪,讓它們暫時解散,按照反潛隊形機動,注意觀察魚雷。”
收到命令,雪峰號的訊號兵利用燈光發出訊號,大和丸以及另外兩艘貨輪馬上按照“之”字形在海面迂迴前進。
聲吶手始終沒動,依舊聽著耳機裡的聲音,直到水中傳來幾聲尖銳的呼嘯聲。
“右舷100°,魚雷入水!”
“一枚!”
“兩枚!”
“2500碼!2000碼!1500碼!”
魚雷快速接近雪峰號,小澤川推開舵手搶過方向舵往右猛打,目光始終盯著右舷方向。
目前大部分魚雷使用的是蒸汽動力,因此在海中會有明顯的白色航跡,這也是海軍發現、躲避魚雷最主要的方式。
艦艇內,所有艦員抓緊扶手以及身邊的一切物體,靜靜聽著喇叭裡聲吶手的通報,神色無比緊張。
“1000碼!”
“500碼!”
“300碼!”
等了幾秒,沒有爆炸發生,雪峰號上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但下一秒,聲吶手再次大喊魚雷入水,數量更是達到了6枚,這是巴勞鱵級艦首魚雷發射器的總和。
跟上次不同,這次美軍潛艇針對的不是雪峰號,6枚魚雷全都射向了三艘貨輪。
小澤川握拳砸向駕駛臺,恨恨道:“八嘎,美國人在聲東擊西!”
不管是真憤怒,還是假憤怒,他現在除了下令全速衝向潛艇之外,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
大和丸上,河野手扶方向舵,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探照燈劃過的海面。
就在河野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時候,大和丸尾部突然發生了劇烈爆炸,爆炸前沒有任何預兆。
這次爆炸的威力很大,大和丸船尾彷佛被怪獸咬了一口,巨量海水瞬間湧入船艙。
遭到如此重擊,大和丸本該立刻沉沒,但沉重的貨倉平衡了海水的重量,這給了河野等人一絲喘息之機。
目睹這一切的小澤川面色鐵青,美國人使用的應該是mk18電驅魚雷,怪不得前兩發魚雷沒看到尾跡。
他不禁嘆了口氣,日美兩國的差距太大了,大到令人絕望。
日本海軍也有不留尾跡的九三酸素(氧氣)魚雷,但由於工藝複雜,九年全部產量不到三千枚。
反觀美國海軍,不算其它型號,僅僅是mk18,三年之間就生產了超過9000枚。
小澤川這邊還在感嘆,大和丸中部又捱了一枚魚雷,貨輪斷成兩截緩緩下沉。
火光中,大和丸的船員和關東軍士兵一個接一個棄船跳海。
“轟隆~~轟隆”
另外兩艘貨輪也被魚雷擊中,火焰照亮了周圍海域,海面上到處都是呼救的落水者。
雪峰號如同瘋了一樣投放深水炸彈,如果不能將美軍潛艇擊沉,他們全艦上下都要接受軍法處置。
終於,在三艘貨輪完全沉沒之前,雪峰號來了個漂亮的臨門一腳。
一枚深水炸彈起爆,海底先是冒出少量氣泡,隨後氣泡越來越多,最後海面也出現了油花。
小澤川正要下令繼續投彈,一艘巴勞鱵級潛艇浮出水面,艇身遍佈傷痕。
過了一會,一面白旗從指揮塔頂部伸出來搖了搖,小澤川下令停火。
雪峰號的艦員見怪不怪,比起殺人和戰爭,他們更喜歡鈔票。
見日本人沒再開炮,美軍士兵鑽出潛艇站在水面甲板排成一排,高舉雙手示意投降。
“記錄貨輪沉沒座標,營救船員和俘虜……順便向東京彙報這裡發生的事情。”
小澤川讓手下幹起了最擅長的工作—救人,自己則面對著大海久久不語,沒人知道艦長先生在想什麼。
一小時後,林傅一郎被電話鈴聲驚醒,電話來自大藏大臣津島壽一。
對方用無比悲痛的語氣告訴他,金百合運輸船隊遇襲沉沒,讓他趕緊來大藏省商議此事。
林傅一郎急急忙忙趕到大臣辦公室,只見津島壽一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猶如一隻困獸。
看見他來了,津島壽一立刻問了個問題,要不要打撈貨輪。
林傅一郎搖搖頭:“沒有比海底更安全的地方,財物在那裡不會消失,但若是戰敗”
津島壽一眼睛一亮,輕輕拍了下手,已然明白了林傅一郎的言外之意。
如果打撈貨輪,一旦日本戰敗,那些財物很可能會落在美國人手裡。
反之不打撈,財物就在海底,幾十年後仍然屬於帝國,頂多損壞些書畫罷了。
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對日本而言,這些東西是好是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留給民國人。
“很好,我現在就去面見天蝗陛下,詳細講述我們的計劃。”
津島壽一熟練地將下屬的想法據為己有,這種事情在公門之中很常見,不過他還算是厚道,沒有把林傅一郎徹底排除在外。
掛著大藏省車牌的轎車一溜煙開出院子,林傅站在窗前有些疑惑,左重到底要幹什麼?
金百合計劃是對方要求他推動的,所以貨輪被擊沉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但目的呢,左重為什麼要炸沉貨輪,難道軍統要偷偷打撈?
上述這些問題在林傅一郎心中縈繞,而他想要的答案就在貨輪沉沒地點東南三百海里處。
太平洋某海域,古琦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鑽出船艙對著鄔春陽說了一句。
“通知副座,魔術計劃順利完成,等候下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