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明風離開帝京之前,又拜訪了一回葉家。
兩位老人顯然也都覺察出了端倪,但誰也沒有出聲問起,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兩兄弟,手足二人,都早已不再是十幾歲的愣頭青,諸多凡塵瑣事,只能靠自已解決。
向來不喜歡佛理的葉跡,開始跟著葉老夫人,研究佛經佛理。
彷彿沒有人怪他什麼。
可人生就是這麼毫無道理。
他莽撞的選擇,所失去的,不只是所謂的愛情。
如果他不曾將她推開,如果他能沉下心來,留在金港,這一切,跟宿明風又會有什麼關係呢?
宿明風會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然而如今,他連宿明風也失去了。
臨走時,宿明風把他的打火機送給了葉跡。
說是補償他的禮物。
以及,禮貌地告知他,他要備孕了,所以已經原地戒菸。
葉跡收下禮物,不禁發笑。
所作所為,全是他宿明風的風格。
宿明風,這個男人,總是將話說的很好聽,事情做得很好看,刀子扎人的時候,也永遠最是殘忍兇狠。
不必見血,就能將人的心刺穿。
宿明風看上去,從未怪他這個弟弟。
然而葉跡太瞭解他。
他永遠容不得半點瑕疵,他再也不會,真心希望,有什麼宿明優回金港探望死去的母親與死去的大哥了。
呵。
他對女人,倒是很能容忍。
沒有那個女人在,他或許,真的會對自已用上什麼手段。
眼神騙不了人……
他看他的眼神,全然不同了。
……
籠罩在君子苑上空,長達一年的陰霾,忽然散去了。
沒有幾個人知道為什麼,事實上,就連巴頌都不知道為什麼。
宿二爺沒把老婆帶回來,卻還是心情頗好。
誠然,他不會突如其來的傻笑,但一天到晚都在看手機。
巴頌懷疑,手機都要被他盤出不一樣的光澤來了。
當然,他什麼都不能說。
他只是偶爾,也會感到某種小幸運。
……
帝京。
九月下旬。
舒景收到了宿明風從金港送來的一條大紅色圍巾。
針法很複雜,一看就知道,耗費了不少精力。
【景景,收到我給你織的圍巾了嗎】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紅色和冬天很配,和你也很配】
【帝京的冬天來的早,寒冷徹骨,你會用得著的】
【最後,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舒景想,這是自已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她忽然開始期待帝京的冬天。
對著手機,她打下了“我也很想你”幾個字。
正欲傳送出去時,她遲疑著,又把這幾個字全部刪除了。
她想起了宿明風曾戲說她,“又畫大餅給我吃,冰箱都快裝不下了。”
舒景覺得好笑又好氣,他那張嘴一開口,總是顯得他最無辜,好像她在欺負他似的。
嘴上說想他,卻什麼也不幹,晚上事情忙完的之後,他肯定一通影片電話打過來,賣起了慘。
一會兒讓她給他看這個,一會兒讓她給他看那個,遠隔千里,他也要把她弄得狼狽、窘迫才甘心。
舒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其實,也可以把心中的念想,付諸行動。
回想起那一天,她清楚地看清了宿明風胸前的那道疤痕,只感覺不真實。
她很難想象,那樣一個人會把自已的身體弄成那副樣子,那道筆直的疤痕,帶來的並不只是疼痛,更是他難以在她面前,拼湊起來的碎裂的驕傲。
這一年來,她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從未想過,千里之外的宿明風,也會難過。
舒景曾覺得他壞,他狠心,其實自已,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有她的防禦之繭,宿明風也有屬於他自已的繭。
他從來都不跟她細說的這一年,與他甚少提起的少年時期,都是他碎裂過的繭。
……
飛機降落。
時隔一年多,舒景以別樣的身份,再度回到了金港。
繁華的海上城市仍然令她熟悉,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又好像一直都在變化。
舒景的感覺很奇妙,不過想著能夠見到某個人,倒是一點也不壞。
她打車到君子苑時,也不知道宿明風在沒在。
計程車在山路前,被保安亭裡的人攔了下來。
舒景下了車,準備步行上去,亭子裡探出一個腦袋,用看到鬼的表情看她。
宿明風不怎麼愛換這邊工作的人,舒景看對方,也覺得眼熟。
她邊走,邊拿出手機給宿明風發訊息。
兩人的聊天,停留在昨天下午。
宿明風抱怨她又冷落他,親手織圍巾的溫暖,也捂不熱她的石頭心。
轉頭,他就若無其事地問她晚飯吃了沒有。
舒景那時沒來得及回。
此時的她對著手機,打了一行字,想問他有沒有在忙,又刪掉了。
最後,她胡思亂想著,發出了一條訊息。
【你老婆今天在家嗎?】
宿明風:我老婆已經21個小時沒回我訊息了。
【你怨氣很大噢】
宿明風:沒有,我是說,老婆不在家,寶貝快來安慰我。
他最近真是住在了手機裡,舒景每每發訊息給他,都能秒回。
不過她也很少不回他訊息。
只有,這一次。
舒景沿著山路,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她在前院的小角落裡,看到了悄悄藏起來抽菸的巴頌和另外兩個人。
聽到腳步聲後,幾個傭人好奇地看了過來,一個個,瞠目結舌地望著她。
巴頌的煙都燙到手了,才反應過來。
舒景覺得,自已好像被當成妖怪了。
很奇怪的是,巴頌也把她當成妖怪。
彷彿,她永遠都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