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暮冥冥,臥虎山腳下的潤城也剛剛甦醒。
沉寂了一夜的街市已漸漸開始忙碌。
潤城背靠臥虎山,位於靖國北部,再往北就是邊城了,與北邊的眷國接壤,常有戰亂。
臥虎山名為臥虎,然而誰也沒見過那虎究竟在何處,空有一個駭人的名聲,反倒是由於臥虎山阻隔了北方來的寒風,使得潤城比周圍都溫暖許多,也不知是否真的有山神庇佑,潤城一直風調雨順,糧倉充盈,但也因此,要時常調糧支援北部打仗的邊城,或是周邊鬧災的州縣。
臥虎山風景秀美又壯麗,鍾靈毓秀,不僅有名揚天下的“四海先生”的“穹州書院”選址在此,引得無數名士學子來此求學,各路達官貴人也擠破頭要將家中子弟塞進去鑲金。又有“豐年商會”總會坐落於此,於是又成了販夫走卒,車馬商隊,鏢局商鋪的聚集之地,繁華可比京都。
臥虎山山脈連綿,地勢複雜多變,而多變的地勢孕育了隱藏於深山中的各種奇花異草,在外人看來,這又是老天賞賜的一筆財富,然而潤城人相信深山中的一切都歸山神所有,故而少有人願意進入深山,只在外圍碰運氣。再加上年年都有進深山採藥便一去不回的外鄉人,山神之說便愈發地讓人信服。山裡便愈發地人跡罕至。當然,這也使得熒能夠隱藏深山不被發現。
然而今日一大早,臥虎山腳下,荒草叢生的山間小路走出一個妙齡女子。
這女子身量不高,看著歲數也不大,正是下山的冰若。她一身淡青色勁裝,青色腰帶上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碧玉。身上披了件素色披風,繡有華麗的銀色紋飾。清晨的微光穿透樹木已經開始落葉的枝椏,灑下一片碎金的光斑,映得披風上的花紋宛若流動。
她身後還跟著一隻黑貓,雖是貓,但是體型卻大得像一隻豹子,此時,這貓兒叼著包袱,一臉怨憤地跟在冰若身後,一臉幽怨地嗚嗚著。冰若是能聽懂墨雲的喵喵叫的,但是她小嘴裡嗚嗚的太含糊聽不清,感覺罵得很髒……
馬上要出山了,墨雲“呸”地吐出包袱,甩了兩下腦袋就變回了正常大小的小黑貓,轉身就想走,卻被冰若輕輕拉住了尾巴,就這一個停頓,讓墨雲被冰若提著後頸肉拎了起來:“小東西,別急著跑嘛,你們莊主說啦,你是親近黑暗的體質,所以已經把你交給我啦。”
墨雲吃驚地忘記了掙扎,就這樣呆呆的被冰若抱著出了山。
冰若在山莊裡住了小半個月,各種好吃的差不多吃了個遍,在熒第三次旁敲側擊地問她想住多久以後,冰若終於決定下山了。
明明是熒不敢留人,催她走的,但是真要走了,他又開始不放心,在她耳邊一頓嘮叨:
熒:“你之前的隨身物品已經都給你取出來放在這個空間手鐲裡面了,但是在人前別亂用,免得嚇到人,包袱裡給你備了些碎銀和衣物。”
冰若:“哦。”
熒:“人多的地方看好錢袋,別丟了,人少的地方小心壞人……算了,別把人打死了就成。”
冰若:“我儘量。”
熒:“吃飯住店都是要錢的哈,別亂買太多衣服首飾。”
冰若:“我還不傻。”
熒:“別隨便相信陌生人,別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冰若:“……我還是小孩子嗎?”
熒:“還是不放心,我還是讓墨墨陪你下山吧。”
冰若:你……確定?
小黑貓沮喪地看著地面,突然明白了莊主為什麼昨晚拉著自已嘮嘮叨叨嘀咕了半天,說什麼好好照顧這個蘭小姐,還讓自已跟著她好好修煉,今早看蘭小姐下山了,還以為是這位蘭小姐不願意多留了,原來是讓自已跟著下山?
墨雲縮在冰若懷裡想清楚了緣由,氣呼呼地抿了抿鬍鬚,小尾巴在冰若的手臂上拍個不停。
兩人走進潤城時,正趕上早市,清晨微涼的山風吹冷了外衫,卻在走進早市的幾息間,被撲面而來的煙火氣暖了個徹底。
潤城果真不愧是北部的商業中心,僅從早市的一角,便可窺見此處的繁華。
挑著擔子的果農菜農已經在吆喝叫賣,各色小吃和早點攤子隨處可見,茶棚酒舍人來人往,更有些兜售珍奇貨物的攤子前擠滿了湊熱鬧的閒人,走了不過一刻鐘,冰若手中就提了幾個油紙包,給躲在包袱裡的小黑貓塞了條小魚乾後,自已又買了些沒吃過的早點邊走邊吃,同時耳朵裡聽著四處傳來的聲響,除去販夫走卒的叫賣聲和大娘嬸子們的還價聲,禽鳥獸類的叫聲,篩選一些有用的資訊。
“穹州書館今日午後要公開講學呢……”
“聽說尋風樓又有新菜品上市了……”
“……城西的戲班又排了一出新戲,中秋夜要首演……”
“珍寶閣又要歇業一日,不知道老闆又跑到哪裡喝酒去了……”
“……豐年商會那邊貼了告示,說中秋要舉辦一次小市,屆時全場八折……”
“知州府的羅生羅捕頭真是好人,人也生的端正,不知可有心儀的姑娘……”
“城南下雨過後河邊溼滑,城防隊已在河中撈起五人來 ……”
“聽聞前日有異域商人入城,個個生得金髮碧眼,還帶有許多異域貨品……”
冰若一邊吃著,一邊聽得津津有味,這山腳下一個小城,倒還挺熱鬧呢。
冰若走著走著,突然感覺到有一絲靈力波動,四處張望了一下,那絲若有似無的波動卻沒有找到,正在此時,卻從小巷子裡衝出來一個小乞丐,猛推了一把冰若,隨後搶走了她的包袱和腰間的錢袋子,冰若被推得往前一撲,堪堪站穩,抬頭卻看見那小乞丐又推倒了擋住他逃路的幾個路人,三推四擠地就要消失在人流中。
冰若愣了一瞬,才大喊:“抓賊啊!抓住那個小乞丐!他搶東西!”
突然的變故,攪亂了熙熙攘攘的街市,她扒開人群往前追,周圍的人紛紛向兩邊讓開,藉著分開的人群,冰若追上前堪堪看到那小乞丐拐進了一個小巷:“別跑!我的貓!還在包袱裡!”
那小乞丐沒有想到她竟然追過來了,根本沒聽她在喊什麼,只顧往前跑。倒是冰若的叫喊,吸引來了巡城的捕快,聽到他的喊聲趕來抓小賊。冰若眼看著他要消失在拐角,一個縱躍便跳上了牆頭,看呆了幾個來追敵的捕快!冰若還記得熒的囑咐,四周都是人,她也沒用法術,誰知那小乞丐,抬頭見她從牆頭追來,又聽他喊:“包袱還給我!”他下意識就覺得這個沉甸甸的包袱更值錢,把錢袋子冰若臉上一砸就繼續跑,隨後趁冰若躲閃之際,在一個巷子口竄進人群,消失在一片四處都是民宅的擁擠小街,冰若在後面喊著墨雲的名字,但是四處都看不到那個小乞丐,氣得跺腳!
豈有此理!竟被一個小乞丐戲耍。
身後的捕快也追了過來,其中一個年輕男子,將撿到的錢袋子遞給冰若:“那個小孩是個慣犯啦!你那包袱裡面可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若是隻有財物,給他也無妨!但是裡面有我的貓!我的貓在包袱裡!”
四周別的捕快紛紛鬆了口氣,似乎都覺得丟了一隻貓比不上丟了財物重要,只有眼前的男人嚴肅道:“那確實很重要!但是你那小貓應該有名字吧,小乞丐求財,應當不會傷害你的貓!再四處喊一喊應當能找到的。”
冰若嘆氣,墨雲竟然丟了!才下山還沒一個時辰就把墨雲弄丟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沒關係,我這裡有尋物的符,應該能找到!
冰若對一眾捕快道謝,就告辭了,她找了一處無人的小巷,迅速在空間鐲裡找到尋物的符,隨著咒語唸完,符咒便開始指引著冰若往一處走,冰若一邊走,一邊罵,這小叫花子,腳程還挺快,這麼快就走了這麼遠了。
轉到另一邊,搶了冰若東西的小乞丐,帶著這個沉甸甸的包袱回到了一處偏僻的廢棄棚子裡,這棚子塌了一半,但是倒正好遮風雨。他迫不及待地開啟包袱,本以為會看到什麼金銀細軟,誰知道竟看到一隻縮在包袱裡的小黑貓……
從包袱被搶走,墨雲就在包袱裡被甩來蕩去,晃悠地暈暈乎乎的,一直也沒來得及掙脫,只得縮成一團,她也聽到了冰若在喊,包袱被賊搶了……但是她又出不去……
此時,一人一貓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同樣一臉震驚。
小乞丐:什麼玩意?一個烏漆麻黑的貓追我那麼久?
墨雲:唉?不是人?眼睛是金色的。
小乞丐不知道怎麼辦了,他只求財,這裡面除了貓就只有一把碎銀和一件衣服,貓?怎麼搞?扔出去?聽說有錢人養的貓都不會抓老鼠……留著?自已都吃不上飯了,還養貓?那……還回去?那人追我那麼久,就為了這貓,那這貓對她是不是還挺重要的?
墨雲看他一直兇巴巴地盯著自已,更慌了,他看什麼呢?自已看不出他的原形,他好像比自已強啊……他不會吃貓吧。墨雲看他一直沒什麼動作,他身上也沒有什麼靈力,又不確定了,該不會……他沒看出來我是妖吧……
於是墨雲試探著拿爪子輕輕拍了一下眼前的小乞丐,實際上是打了一個能致人昏睡的咒,墨雲就看著眼前的小乞丐眨巴了兩下眼睛,歪倒在一邊……睡著了。
墨雲也是愣住了,這就……睡了?墨雲圍著這小乞丐聞了幾圈,確定是睡了,聽說有些小妖怪會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化成人形,但是這些小妖沒有人引路,可能搞不清楚自已的狀況,渾渾噩噩地以為自已就是個人,這……不會就是一個吧?
墨雲踩著他跳過去就想走,但是又一想:嗯?要不要帶給蘭小姐看看?但是變大了在城裡走好像會嚇到人。那就把蘭小姐帶過來吧。
墨雲踩著輕快的小步子就跑了,正好冰若追到這裡,一人一貓就在巷子口面對面:“墨雲!你沒事啊!”
“喵!”蘭小姐!抓我的那個人,他好像不是人!眼睛是金色的。
冰若聽懂了,冰若以為聽錯了,但是墨雲已經小跑著在前面帶路了。
破舊的小棚子,這孩子還睡著,冰若把他頭上纏著的布條一圈一圈地解下來,就看見他兩側的額頭上有些黑色的像鱗片似得異樣面板。隨後扒拉著他的眼皮看了看。
冰若點頭“是金色的。好像是龍。”
墨雲震驚。
冰若:“但是呢,凡間的龍有白龍、青龍或紅龍,聽說偶爾會有金龍。黑龍……倒是少見,一般只有魔龍才是黑色的,魔龍族基本上都是黑的。”
冰若摸了摸下巴:“嗯……少見,凡間的黑龍少見,沒人養的龍崽子就更少見了。”
墨雲好奇地上前摸了摸那鱗片,涼涼的,手感還可以。
“喵~”那怎麼辦呀?帶他走嗎?
冰若點頭:“肯定呀!這可是流落在外的龍,龍族子息不易,現在不管他,就怕以後為禍人間啊,而且他身上隨便掉下來點龍鱗啥的,那可都是煉器的好材料。”
冰若又開始翻空間鐲,之前那個能進去的空間,熒又還回來了。冰若就用那個戒指,把這個小乞丐收了進去。其實也可以揹他,但是他身上太髒了,冰若不願意。
戴好了戒指,冰若又抱起了墨雲,拎起了包袱,重新回了大道上,折騰了大半天,都錯過午飯了,現在需要找個店住下。其實本來不住也行,戒指裡面的空間可以將就一下,但是現在有這個小乞丐,這個空間裡面待不下兩個人。
不出意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你們店也滿了?”
掌櫃的點頭:“確實沒有空房間了,最近有穹州書院要公開講學,不久之後,還有四海先生牽頭的賽詩會,房間都被趕來的學子訂滿了,若是個男子,還有些通鋪可以擠一擠,但是你一個女孩,我們也沒辦法呀。”
冰若無奈地走出來,問墨雲:“第幾家了?”
“喵~”第五家了。
“城裡也沒有幾家客棧了,剩下的客棧估計也沒有了。”冰若回頭又看了一眼招牌,突然發現,招牌的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蓮花紋,“嗯?”
冰若突然來了精神,找了個沒人看見的小角落從空間裡翻出一個紅木牌子,牌子上正是跟招牌上一樣的蓮花紋。
冰若也是有點感慨,蓮姐姐的生意在凡間也這麼大?
重新回到店裡,冰若又問了一遍住店的房間,掌櫃很是奇怪:“小姐,真的沒有了。”
冰若遞上紅木牌:“我有這個。”
掌櫃的面色一變,接過令牌仔細檢視,隨後立馬換上一副鄭重的態度:“小姐樓上請,天字零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