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剛才在跟我說話嗎?”秦雨澤將耳機半拉開,看向李雲齊。
李雲齊看向自已的室友。自已剛才是說出口了嗎?他猶豫著,想開口說話。
“你等我一下,我到賽點了。給我……五分鐘。”
秦雨澤耳機罩回了耳朵,窩回了自已的電腦前。
李雲齊無奈,搖了搖頭。他站起身,走到秦雨澤身後。
香蕉道,大狙,十字準星。秦雨澤的隊友在衝進香蕉道。大狙開火,一個角色倒地。
“真準啊。要是我跟你一樣準就好了。”李雲齊由衷嘆了一句。
“我搞定了,你剛才準備跟我說什麼?”秦雨澤把耳機摘下了,轉頭看著自已身後的李雲齊。
李雲齊從秦雨澤身後離開,回到自已的椅子裡:“你一直玩這個遊戲的嗎?”
秦雨澤:“不啊,以前我玩MOBA遊戲的。但是吧,因為幫某人站臺沒人跟我一起玩了,所以我只好去玩FPS。”
李雲齊笑了,微微低頭:“抱歉。”
秦雨澤:“沒關係。你就是想問我這個?”
李雲齊猶豫了一下,笑道:“不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跟秦雨澤說,而又不觸及高於秦雨澤許可權等級的資訊。
秦雨澤沒有說話。他就這麼看著李雲齊。
李雲齊:“你碰到過這種情況嗎?就是所有人都認準了一個什麼事,但是你就是覺得不對勁,你就是覺得,事情應該是另一回事?”
秦雨澤答得很乾脆:“沒有。”
李雲齊:“是啊。好吧。”
秦雨澤接著說道:“但我老爹碰到過。而且他跟我講過那個故事。”
李雲齊抬起頭。
秦雨澤:“我父親是……額……一個工程師。本來他只會是一個普通的工程師,就是基金會下的一個普通的工程師,出不來的那種。然後到他大概三十五左右,他覺醒了他的奇術能力。”
李雲齊:“啊?”
秦雨澤:“是的,他在他三十五歲覺醒了他的奇術師能力。這個時間點非常巧合。但凡往前幾年,他可以轉職作為一個全職奇術師;往後幾年,他的奇術天賦可能根本不會派上用場,因為他沒有精力也沒動力去開發這能力。在這個恰好的時間點,他成為了中文地區是第一個具有奇術能力和以奇術視角看待問題的工程師。這是故事背景。”
秦雨澤:“某一天,他遇到了一個事情。基金會給他送來一個小玩意。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希望我老爹所在的團隊搞明白。不,不是紅工廠的現實穩定錨,那是很長很長時間之後的事了。”
秦雨澤:“基金會不清楚的那個東西,當時被丟給我老爹所在團隊的時候,那玩意是處在一種被炸開的狀態。你就理解成一個鐵皮裡面丟了一個爆竹,然後爆竹炸了之後,那鐵皮的狀態。”
李雲齊:“開花了?”
秦雨澤:“對。所以就那個狀態,當時他們組裡其他人在爭論過之後一致同意,這玩意大機率就是一個土製手榴彈。”
李雲齊:“但它不是。”
秦雨澤:“我老爹覺得那不是。他覺得如果是一個手榴彈,它沒有任何火藥不充分燃燒的痕跡,也沒有手榴彈應該有的限制裝置。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奇術痕跡。”
李雲齊神色專注了:“接著呢?你父親去跟他同事說了他的看法嗎?”
秦雨澤:“沒有。”
李雲齊:“為什麼?他做了什麼?”
秦雨澤臉上帶上了一點點的嘲諷:“他找到了他的專案負責人,單獨交了一份報告上去。同時在所有人一同出具的報告上籤了字。”
李雲齊看秦雨澤。
秦雨澤:“我老爹說,他一開始以為這件事就到這裡了。但就在這件事之後,中文分部所有武器研究機構加了一條規定,所有研究團隊強制要求必須配置一個奇術背景的研究員。”
秦雨澤:“因為那個玩意的研究報告最後被中文分部的奇術部門看到了。他們的評價是一疊廢紙。他們明確蓋棺定論,這是一個奇術練習失敗的副產物。密閉空間控制火焰壓縮導致元素狂亂,失控爆炸。中文地區開始第一次過篩子一樣查潛在奇術師。”
李雲齊覺得這故事有太魔幻了。
秦雨澤也覺得。他的笑越發嘲諷:“我毫不懷疑這件事是真的,因為這規定甚至平行轉移到了之後的秦黃工業。但是我覺得我老爹在這件事裡至少對我隱瞞了三件事。第一,他絕對不是第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的。我看了他給我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而且很不清晰,但是那玩意可不像他說的那麼幹淨。我不懷疑作為一個奇術師他能看出來,但是他做普通工程師做了十多年,我不覺得他能只憑他自已看出來。”
秦雨澤:“第二:他絕對不是隻將報告交給了負責人。這實際上與他在聯合報告上簽字的行為不符。而且就算他真的這麼交上去了,專案責任人會同時上交兩份自相矛盾的鑑定嗎?”
秦雨澤:“第三:這件事檢測報告怎麼就那麼湊巧被奇術部門看到了呢?怎麼同時期別的事情沒有引起重視偏偏這件事就這麼湊巧,我老爹的團隊前腳將報告交上去,後腳奇術部門的人就看到了?”
李雲齊:“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父親聯絡了奇術師一起研究討論了之後,繞過自已的上級,單獨交了一份報告上去,然後透過某種方法,讓奇術部門特意關注到了這件事?”
秦雨澤:“而且他還在團隊報告上簽字了。”
李雲齊:“為什麼?他這不是……”
秦雨澤臉上的笑更顯諷刺:“背後捅刀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直接將你的想法當眾提出來會怎麼樣。被所有人當成一個不合時宜的異類都是輕的。這等於是指著所有人的鼻子,說他們都是傻的就你聰明。”
李雲齊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凱爾不對自已的警告做出任何反應。為什麼帕丁從未將自已的警告在除自已的場合之外提起。
秦雨澤:“你以為我為什麼跟你講這個是犬儒地告訴你大家都這麼做所以你也得這麼做嗎?或者是單純向你顯擺我家資歷深厚?不是的。雲齊,這件事回答了你的所有問題。”
李雲齊看向秦雨澤。
秦雨澤臉上的嘲諷消失了。他現在的表情正經得李雲齊從未見過:“你以為我老爹沒有承擔風險嗎?如果這種事情被公開,如果他的判斷出現了失誤,如果奇術部門沒有真的關係這件事,這三個如果發生任何一個,我老爹都可能要承擔一個兩面三刀的罵名,就跟你現在想的一樣。”
秦雨澤:“但他還是做了。無論他是真的擔心隱患,還是在投機,至少他承擔了風險他去做了,而且保護了自已和其他人。”
秦雨澤:“你問的是:所有人都認準了一件事,但你不那麼認為的時候,怎麼辦。對不對?這就是我父親做過的事給我的啟發。不要當面公開你的想法,因為這會招致不必要的阻礙。評估好這件事的風險,明白可能會對自已產生怎麼樣的後果。在那之後,再決定去還是不去做這件事。如果去,就不要連累任何其他人,一人做事一人當。”
李雲齊在思考。
他不得不承認,秦雨澤是對的。一個人的想法終究是一個人的想法,以一人的想法讓其他人承擔後果,這是不應該的。
李雲齊抬起頭,他知道自已應該怎麼做了:“多謝了,兄弟。”
秦雨澤暗暗鬆了一口氣:“沒事,應該的。我跟你講了這麼有損我老爹形象的事著你不請我喝咖啡說不過去啊!”
李雲齊笑罵道:“星巴克,不能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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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齊沒有等待很久。
雖然有樹蔭有大河,但是等在這樣的豔陽天底下依然讓李雲齊感到熱燥。
無面從陰影中走出:“稀客啊。最近一直沒收到你的聯絡。”
李雲齊:“是啊,有點忙。”
無面:“那麼,是什麼讓你從你的忙碌中又想起我來了呢?”
李雲齊:“那份檔案,專案4231,記得嗎?裡面有兩個主角,編號分別為4231-1,已經被擊斃;編號4231-2,目前仍存活。我想……”
無面:“你想知道那個4231-2是誰,當然,有他的身份檔案就更好了。對不對?”
李雲齊看向無面。他的意圖實在太容易猜測了,他自已也知道。李雲齊問無面:“你的價格是什麼?”
無面笑了:“你太著急了。你要是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你不一定願意作者交易的。”
李雲齊:“他很……有名嗎?”
無面:“基金會的十三個人圍成一張桌子。在那張桌子之下,除了上桌的候選人算是半條腿在那張桌子上的地位超然之外,有一些人,他們可以調動很多個不同站點之間的資源。查閱、調動、整合,為他們服務。”
無面:“當然了,大部分時候,這些人是依靠著那些長久在基金會供職的家族存在的。畢竟,你們獄卒每一座監獄只聽從自已的典獄長的命令,想跨監獄調動資源,沒有大家族在後面確實是想太多。”
李雲齊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無錯書吧無面:“但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他沒有這樣的背景。他以幾乎獨立的身份,沒有任何自已或聯姻的家族背景,獨立地,成為這些人之一。在你們獄卒的所有博士裡,他是最特殊的那四個之一。他給自已起了一個化名,這化名字面意思是‘中音譜號’。他自稱奧托·科萊芙。”
李雲齊明白了無面想說什麼:“你的意思是……4231-2……實際上是科萊芙博士……”
無面:“這可不是我說的。現在你還想知道你想知道的嗎?”
李雲齊懵在了那裡。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知道,他應該繼續瞭解到更多。
但是他的整個感性在向他咆哮:不要答應!你不可能和這麼高能級的怪物抗衡的!這是會死人的!
他看向無面。
無面歪著頭。沒有嘴唇的嘴勾出一個弧度,不存在的眼睛看著他。
他說:“我想。”
無面的笑帶上了某種奸計得逞的味道:“那麼我們就來聊一聊報酬吧。考慮到我已經將你想要的資訊提前告訴了你一部分,這要求不過分。”
李雲齊:“你這次想要我幹什麼?”
無面拿出一張空白紙片。和無面留給李雲齊的名片大小相同。
無面:“這是一張延時卡紙。在特定的時間它會顯示出特定的資訊。我需要你將這卡片交給到你的師父。在她見到這卡紙上的資訊後,我們的交易就算完成。”
李雲齊很懷疑:“就這?沒了?你就不怕我拿了檔案之後直接把這卡丟了?”
無面聳聳肩:“隨便你,反正這實際上是你們的損失。”
李雲齊知道自已不會做這種事情。但他又真的很好奇:“你們怎麼知道凱爾老師是不是真的看過?”
無面:“無所謂。只要你給到她,她接收到了我們想要傳達給她的資訊就足夠了。至於你是在那些資訊載入出來之前還是之後給她,我們不是很在乎。”
李雲齊:“這不會是某種模因汙染吧?”
無面:“請不要說蠢話。奇術師使用模因類物件是在拿自已的真名開玩笑。”
李雲齊在猶豫。
他安慰自已:沒事的。只要自已等到那個特定的時間之後,先自已檢查一遍,沒問題再給凱爾就好。反正這個無面也說了,什麼時候給凱爾沒什麼關係。自已是綠型,應該在控制之內。
李雲齊說:“成交。”
李雲齊從無面手裡將那張卡片接過收好。他聽見無面開口。
無面:“我希望你能夠明白,由於這個人的身份特殊,只要你有門路,任何人都可以拿到他的檔案,而不用擔心焚書人或你們獄卒的追責。但也由於這個人的身份特殊,你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你知道了他的身份履歷,否則你可能就離消失不遠了。”
李雲齊:“這人是誰?”
無面:“在聊這人之前,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聊聊更早之前的事情。你必須明白4231,或者說蒙托克之屋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它與那兩名屋主人密不可分。當那名男性屋主人回那小屋,他是一個丈夫。但當他貨到城市裡,他有另一個身份。”
無面:“你有多瞭解焚書人那個臭名昭著的計劃?”
李雲齊臉色變了:“伊卡博德!?”
無面一笑:“是的。焚書人的伊卡博德計劃公開資訊是在上世紀末已經被取消,但在當時的時間點依然是焚書人的系列行動。想要擊殺那些或沉睡或剛剛甦醒的綠型,無人機可做不到。有一批獵人專職為這計劃服務。”
李雲齊:“他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無面:“聰明的小子。但還可以更聰明些。那個叫做‘尤克里裡’的代號讓所有綠型顫抖。他是他們當中最碩果累累的那一個,沒有之一。”
李雲齊:“但這說不通。如果是這樣,一個綠型殺手,為什麼會造成……”
無面笑著看李雲齊。
李雲齊驚駭中回憶起自已看到的幻像:“因為他自已就是個綠型……”
無面:“這還不止。他的配偶,那個在最後被擊斃的女人,事後被命名為4231-1a的女人,也是一個綠型。他們共同造就了蒙托克之屋,和康沃爾的大水。”
李雲齊想起了幻象中看到的。渾濁的棕黃色將整個小鎮淹沒。接著,緩慢地,洪水的溫度升高,滾燙,開始沸騰。在這地獄的中央,這地獄的起源是一對伴侶。他們看著對方。
一個嬰兒降生。
他看無面。
無面將一個資料夾遞給李雲齊。
無面:“你想知道的,都在這份檔案中。還是那句話,別讓人知道你擁有這份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