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丁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午夜十二點半。各個寢室樓的鎖門時間在十一點，校內公交的停運時間在十點半，學校大門的關閉時間在十點半。理論上不會再有學生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事實也確實如此。月光下，只有站在奇術與鍊金學院教學樓門口的帕丁·艾爾的影子。沒有人，沒有貓狗。沒有車。
帕丁將手機收好。他們來晚了。
帕丁正想著，一輛麵包車緩緩從水泥路上駛來，停在教學樓旁。帕丁等待著，等著自已記憶中的那個標誌的出現。
下來幾個人。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那普通的純黑麵包車內裝載的，是如此全副武裝的一個小隊。帕丁甚至能看見車上沒有下來的一人手中握著的重型武裝。這些人的左臂上，用來貼上小隊標誌的魔術貼位置上，是完全相同的一個標誌。
和一般基金會小隊的黑底白紋不同，這支小隊的紋章是紅底白紋。圓框之內，一支白色的右手，握住鮮紅的箭頭。
監察者議會的專屬機動特遣隊。紅右手。
領隊向帕丁點頭示意：“艾爾先生。”
帕丁握住來人伸出的手：“幸會。物件在地下的收容室中，我來給你們帶路。”
幾人跟著帕丁走進教學樓。帕丁刷開電梯門。待幾人全部走進電梯，帕丁按下了其他老師不會看見的按鈕中，最底下的那一個。
電梯嗡嗡執行。失重又超重後，電梯停穩。開啟的門外一片黑暗。
領隊和帕丁對視一眼。帕丁率先走出電梯。隨著燈光的亮起，幾人也跟著帕丁走出電梯。
被分隔成四個房間的收容室裡，中年人從書本中抬起頭。他看了一眼玻璃幕牆對面的帕丁，又將頭埋了回去。
帕丁轉身看向那領隊：“在你們領走他之前，我可以和他談談嗎？算是道別？”
領隊：“原則上是不可以，不過……只要您同意留痕跡。”
帕丁：“當然。”
那中年自然是透過玻璃幕牆的空洞聽到了這對話。他狐疑地看向帕丁和那領隊。
帕丁從鏡頭的角落裡拉出一個椅子，坐了進去：“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一年之前？還是兩年之前？”
中年人沒有看帕丁，還是盯著旁邊的領隊。
帕丁也看了一眼一直站著的領隊：“啊。他們是紅右手。他們一會會把你帶走。代表議會將你帶走。”
中年人的視線從那領隊移到帕丁身上：“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放手。”
帕丁：“我以為你在下面關了一年多已經不會說話了，本。”
本·阿克西莫夫將手裡的書本合上：“現在你是什麼感覺？”
帕丁聳了聳肩：“說實話？沒什麼感覺。你我都知道，你是不會把賢者之石煉製法陣交給我的。這也是我這一年半下都懶得下來的原因。”
本：“我還以為最後下來的會是那個女娃娃。”
帕丁：“凱爾？她不願意來見你。她願意的時候，可能只有她可以幹掉你的時候吧。”
本：“我在最開始就應該把那個女孩幹掉。”
帕丁：“拜託，省省吧。沒有愛麗兒·雷蒙，你根本不會在這裡。”
本將手裡的書砸向玻璃幕牆。幕牆劇烈的震動，連那領隊都微微將眉皺起。玻璃發出低沉的巨響，卻擋不住本的暴怒：“不是她，我怎麼會在這裡？”
帕丁臉上的悠閒不見了。他的表情冷得像有一層霜：“你的農莊，用活人煉化賢者之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我也懶得跟你較這個真。說到底，我的道德底線沒有希爾伯特那麼高。但是你讓鍊金法陣在學校圖書館出現了。這也就算了，你讓凱爾知道了。這也就算了，你讓凱爾對這件事調查下去了，然後讓凱爾把這件事追查到了你的農莊在哪裡。”
燈光從帕丁的頭頂照下。帕丁的眉骨打下一個深深的陰影。帕丁的話在繼續：“那一天，就差一點，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希爾伯特就會失去他全部的兩個學徒。這所有的一切，哪怕有一步，哪怕任何一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放任這一切發生。”
帕丁往椅子裡一靠：“你根本不明白。你的農莊？賢者之石？你覺得我在乎？你根本不明白。你的農莊加起來，也沒有那女孩重要。我想要的是那女孩。而你，你讓她灰飛煙滅。”
本看著帕丁。他冷冷地笑：“既然你不想要，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沒必要給你了？”
帕丁：“那法陣。你知道有人想要那法陣，所以你根本不怕我真的對你做什麼，不是嗎？所以在你看來，教學部的主任是埃裡克斯·勞森，你的小舅子；科研部的主任是埃爾博德·盧卡斯，埃裡克斯的女婿。科研部的支出全部成為了你們懷亞特家族的私產，教學部門的控制讓你不會有任何人對你有非議……”
帕丁低下頭：“沃爾夫·昆頓，三年之前畢業，加入實踐部。半年之前，因為對任務處理不利，多處開放性傷口。在校醫院住院部，深度昏迷。史密斯·澤維爾，兩年前畢業，加入實踐部。因為對任務處理不利，左臂截肢。在校醫院住院部，心理評估未透過。凱瑟琳·斯賓塞，三年之前畢業，加入實踐部。三個月前，因為對任務處理不利，失血性休克。在校醫院住院部，深度昏迷。”
帕丁抬起頭：“這些名字都沒有意義，因為你過去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未來也不會再聽到。還不算因為相同任務收到更輕傷害的其他成員。你以為是什麼讓他們受到這樣嚴重的傷害？沒有防具，沒有現代化魔導具，去處理高危的任務目標？他們的生命，那，就是懷亞特家族獲利的代價。”
本從帕丁的話中聽出了某種危險。他的實現轉向旁邊的領隊。他微微安心於那領隊也將叉在身前的手放下了。他說：“怎麼，你想現在把我處理掉？別忘記，按你的邏輯，放任這一切發生的你，也要為此負責。”
帕丁笑了：“是啊你說得對，我也有責任。所以我不打算在這麼放任下去了。懷亞特將不會能夠在我手上吃到多出來的一分錢，我說到做到。”
本臉色僵硬：“你什麼意思……”
帕丁：“你會知道的。等到有人來買你手裡的法陣的時候，記得把價格開高一點。否則的話，懷亞特家族可就養不起這麼多人了。因為……”
無錯書吧帕丁從西裝內襯裡拿出一個資料夾。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領隊，示意對方不要緊張。他翻開第一頁，站起身，來到玻璃幕牆前，將那檔案按在玻璃上。
帕丁：“兩年在地下，學術水平應該沒拉下吧？還看得出來這是什麼嗎？”
本一臉警惕地看著紙張上的圖案。不知所謂的迷茫，初步辨認的疑惑，難以置信的震驚，猜測後果的恐懼。本開始喃喃：“不可能……這不可能……”
帕丁：“如你所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不是唯一掌握這煉化法陣的人了，不再是。你的農場將會被關停，那些次生人將會給一個全新的身份回到帷幕後。懷亞特家族因你起，因你落。放心，我不會殺他們，我是個文明人。更不要說，我還需要埃裡克斯幫我管住那些教授們。但是埃爾博德？我受夠了他。”
本站起身，想要追上已經離開的帕丁，他發出吼叫，他拍打玻璃幕牆。
帕丁已經轉身，看向那領隊：“他是你們的了。”
帕丁走向門外，不再關心室內的一切。無論是玻璃幕牆的升起，還是希格斯奇術靜默力場的陡然強化，抑或是紅右手對囚犯加裝的鐐銬。他消失了，消失在陰影中。那陰影沉默地看著人押著人，從房間中走出。隨著人群行走，頂燈亮起。人群走進電梯，電梯門合攏。
在其他人走上車後，領隊回頭看了一眼沉默的陰影。帕丁從陰影中走出。
那領隊：“也許這不是我該問的問題，但是無意冒犯……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恨這囚犯，怕丁先生？”
帕丁沉默，之後：“這有些複雜，但是……這算是私人問題。”
領隊：“什麼？”
帕丁：“我在他身上看到一個魔鬼，一個我心底的魔鬼。”
領隊：“關於那個墮落天使？”
帕丁微笑：“時間很晚了。路上小心。”
領隊微微躬身，向帕丁致意：“怕丁先生。”
帕丁微微低頭。他目送月光下的黑色麵包車離開。
本·阿克西莫夫走之後，會被監察者議會接手。毫無疑問，那高桌上議員身後的每一個家族都會挨個向這個人開出自已的條件。而自已的話會在在本的心底生根，在他自已都意識不到的時間慢慢發芽。他會猶豫，會比較每一個家族開出的每一個條件。
直到晨星家族將那個噩耗傳遞給他。他會在恐懼中閉嘴。
或者他會將他的妻子女兒的整個懷亞特家族全部賣掉，以一個還不錯的價錢。
但是無所謂了，自已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去，就是清除掉這個人留在這所學校的餘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