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的衣領被拽起,被砸在河邊的那棵樹上。
“你問的就很奇怪。我們為什麼要做事情?這又不是我們的事。”
無面歪著頭,不存在的眼睛看著李雲齊扭曲的臉。
無錯書吧“你憤怒成這樣,無非是因為你看到了會發生的事情,但是事情發生的方向不是你希望的,而你卻不能把事情改變成你希望的方向。但問題是,別人有什麼義務為了你的想法去做任何事情呢?說到底,這是你的無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李雲齊的手鬆開了。無力感佔據了他的全部意識。無面是對的,他在遷怒。維持帷幕是基金會的宗旨,不一定是蛇之手的宗旨。蛇之手為什麼要有所行動?還是說他覺得自已重要到能讓蛇之手去做什麼?太可笑了。
無面拍了拍自已的衣服:“冷靜下來了?”
李雲齊靠著樹緩了一會:“你們到底是誰?”
無面站到李雲齊面前:“你要知道蛇之手,得先知道什麼是圖書館。圖書館,全稱被放逐者圖書館,是於這個世界之外的一個平行位面。如其名字所言,那裡是一座圖書館。所有被圖書館收集的資訊都會以書本的形式儲存在圖書館中。圖書館平等地對每一個被許可的會員開放。”
李雲齊:“被許可?”
無面:“我已經提及過,圖書館不在這個世界本身。想要進入圖書館需要專門的傳送點,被稱作門徑。只有在圖書館中註冊的成員才可以憑藉書證穿過門徑。這些成員來自世界上被追殺或被宣佈有罪的各種人,包括持有異常物品拒絕交出、幃幕內使用奇術的奇術師、或者逃脫的綠型。簡單說,就是被你們獄卒和焚書人宣判為有罪的人。因為我們被這世界所不容,我們成為了被放逐者。”
李雲齊:“被放逐者……圖書館。”
無面:“圖書館的造型類似一個下凹的圓錐。最底層的黑暗中,傳說棲息著圖書館的主人。傳說有人在那無盡深邃的黑暗中,見到過它鱗片的反光;它也有與人對視,看見的是一對狹窄的豎瞳。我們不太凝視那深淵,那是它的寢宮。那不禮貌,更不恭敬。我們一般叫它,蛇。”
無面拿出一個小小的徽標,遞給李雲齊。徽標上,一棵樹開枝散葉,那樹的根部,是一顆吐信的蛇頭。李雲齊想起世界樹根部的黑龍,又想起無底坑下被印封住的蛇。他打了個寒噤。
無面:“沒有人真正見過蛇行動,也沒有人相信蛇有任何必要會行動。除了一些禁律,圖書館允許做任何事情。圖書館的被放逐者多了起來後,有一些被放逐者聚集起來,開始做一些事情。有一些人試著啟迪凡人以人間的原貌。有一些人試著傳播知識,將圖書館中的書籍抄本進行租賃或出售。有一些人試著收集知識,將知識與理論帶回圖書館。”
李雲齊:“你是說你們是自發的?”
無面:“蛇沒有興趣做任何事。至少在我們這些被放逐者的記憶中,蛇沒有行動過任何一次。所以我們做的事情與蛇無關,它贊不贊成不清楚,但它絕不反對。所以我們管我們自已叫蛇之手,因為……”
李雲齊:“蛇沒有手。”
無面:“我們有很多支,不同的支做的事情可能完全不同。我們這一支一直以來,都是為圖書館收集知識,填充圖書館的書架。”
李雲齊:“所以你們不在乎這世界會怎樣對嗎?”
無面:“不。我們對異常的態度與認識,和你們獄卒不一樣。”
無面:“如果將‘對異常的態度’這件事拉一根軸,那麼你們獄卒和焚書人在保守的那個象限上,當然焚書人的位置比你們獄卒遠得多。簡單來說,焚書人主動毀滅異常。獄卒主動收容異常,但沒有主動到毀滅異常。我們不一樣,我們在積極的那根軸上。我們不會主動做事來讓異常擴散,但是我們認為異常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異常與人類本該是平等的,凡人不該凌駕異常,異常也不該凌駕凡人。”
李雲齊:“焚書人……獄卒……”
李雲齊:“可這說不通。既然你們是這個態度,為什麼要給凱爾老師帶那個訊息?”
無面:“因為被放逐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奇術師。”
無面猶豫了很長時間:“有一個問題困擾著奇術師,困擾了幾百年。法陣系奇術的傳承已經斷掉了。整個奇術界沒有新的法陣術式出現已經持續了幾百年。直到今天,法陣系奇術師使用的仍然是從過往法典上得到的古老法陣,而沒有新開發的法陣術式。”
李雲齊:“這不對。晨星先生幫我……”他卡住了。他記起希爾伯特幫他完善的那個法陣是不能跟別人說的。同時,他想起希爾伯特確實提過法陣傳承斷絕這件事。
無面:“哦,晨星家的書呆子。技術上來說,希爾伯特·晨星是一個符文師。奇術師界,確實有一部分人掌握一部分法陣構築能力。他們可以將殘缺的法陣修補成一個完整的法陣,但至今沒有人被公認可以從零架構一個全新的法陣術式。而這些人當中,你的師父,凱爾·芮普曼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一個。”
無面:“凱爾·芮普曼,她與她的師父,希爾伯特·晨星開發出了一種框架。在那框架下可以將已有的法陣進行拆解,方便理解一個法陣的各部分是如何起效與合作的,她管這理論叫做塔式奇術理論。有很多奇術師相信,如果將這框架開發得當,這將會是一個重現法陣術式構築的工具。”
無面:“其實我們很欣賞你那個老師的。她主要研究的那個理論,不僅是我們,還有很多其他奇術師也很感興趣的。甚至一部分人認為,她在開啟一個奇術師的新時代。”
李雲齊:“所以你們收集知識,是這個意思。”
無面微微躬身:“但壞訊息是,出於一些原因,她不願意將這理論進行完善。她總是被很多與學術不相干的雜務纏住。”
李雲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無面:“沒更多的問題的話,我回去了。算是個人的忠告,中文地區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哪怕現在,你們獄卒依然、過分地、輕視了這件事。”
李雲齊看著無面消失在陰影中。他端起手,看著手裡的徽標,看著那顆吐信的蛇頭。
他抬手。那個徽標旋轉著,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被丟進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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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伯特揹著手,等待著。當那陰影出現的時候,希爾伯特轉身,看著走出陰影的無面。
無面站住了。這不是他預期會出現的人。
希爾伯特將手裡的名片舉起:“不要再來找芮普曼。這是我給你們的首次和最後警告。否則,你將面對的是晨星家族長子的怒火。”
名片在希爾伯特手中燃燒,奇術火焰託著塵埃升騰。
無面看著希爾伯特,沒有說話。
希爾伯特:“我知道她和你簽了契約。我檢查過了,你們的約定是在她完善她的理論‘後’,成為你們的附庸。所以在她徹底完善她的理論‘之前’,她都是自由的。”
無面的嘴抿了起來。
希爾伯特:“當心,蛇之手。弄蛇人需當心蛇咬。”
一個法陣張開。希爾伯特·晨星消失在法陣中。
女孩的雙手被反剪,背在身後,拉起。女孩被強制跪坐。手腕、手肘、脖頸、腰部、大腿、腳踝,全是鐐銬。囚室沒有光,連走廊的燈都被關閉。
有人走到這間囚室的門口。隨著這人亮起的燈將這人的影子打在女孩的身前。
女孩終於抬起眼睛,看向柵欄後的人。
黑色西裝。
“我很抱歉,你的西格斯奇術靜默裝置還不能被移除。我是來通知你的處置決定的。”
“……你們會怎麼處置她?”
“實際上,這看情況。”
“……”
“如果你選擇自已作為一個恐怖分子被處決,那麼它將……”
“她……”
“……好吧,她。她將被作為一個奇術法陣被拆解無效化掉。”
“……”
“或者,她將會作為基金會的威懾武器被儲存或使用,但不會破壞其鍊金構造。簡單來說,她將被收容。”
“……那麼代價呢?”
“你將要作為汙職人員為基金會服務。你將歸奇術與鍊金學院實踐奇術系主任帕丁·艾爾直屬領導。你的塔式奇術理論將要被完善並作為一門學科傳授。你將戴著一個可以被隨時引爆的西格斯奇術靜默項圈度過你的餘生。而你為基金會做的所有貢獻將作為維護、她、存在的代價。”
“……聽起來似乎優待得過分。”
“是的。你的罪名包括非法使用奇術,非法創造鍊金生命,以及最嚴重的,意圖揭開帷幕。”
“……有人說服了他們。為什麼?”
“你的老師。希爾伯特專門召開了一次監察者議會提議會議,向議會論證了一個觀點:且不論愛麗兒·雷蒙作為一個現實扭曲者對該奇術穩定性的作用,整個奇術歷史上已經有幾百年沒有如此低的理論回火率的可執行的大型奇術實際出現。理論上你的法陣是可等比例擴大的,給足夠的元素這個奇術甚至可以擊垮一個大陸架,而其奇術回火甚至可以作為下一次發動的燃料。
“同時,希爾伯特透過對德洛麗絲·懷亞特、阿莫斯·霍普、威廉·布萊克的傳喚與相關證據的統合,你的老師向議會證明了你不是首要過錯方。”
“……那個布丁……什麼的是誰?”
“我們早就知道對方,但我們之前從來沒有正式見過。我的名字是帕丁。帕丁·艾爾。實踐奇術繫系主任。”
凱爾·芮普曼終於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正裝男人。
“我根本沒有選擇,對嗎?”
男人微笑,像一隻狐狸。
“不,你當然有選擇。我們每個人都有得選擇。”
凱爾抬起眼睛,做出了選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