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紅楓鎮,這裡果然遍地楓樹林立。他們來的時機也很不錯,九月,正是楓葉由綠轉紅的季節,現在已是九月末,滿鎮的楓葉都紅透了,紅得像晚霞,像火燒雲,更像猩紅的鮮血。
三人站在紅楓鎮的中心,鎮上行人和京城相比好上很多,起碼不用擔心走著走著,自已的錢袋沒被偷走,卻被擠掉了。
一個小販模樣的男人走了過來,微不可察的行了個禮,遞上一個玉佩。
是一個很貴重的玉佩,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雕刻的花紋不少都被磨平了,但光看那玉色就知道絕非凡品,也絕非是這個小鎮能拿的出來的東西。
黎江言眸子暗沉了一瞬,語氣低沉,“這確實是他幼時戴著的玉佩,看來無論如何,這個地方不會白來了。”他收起了玉佩,“帶路吧。”
那小販,不,應該是暗衛,拎起了放在地上的貨物,大聲說道:“幾位想欣賞這紅楓鎮的景色,找我趙四就對了,我這就領幾位在這紅楓鎮好好轉轉。”
周圍的路人見怪不怪的走了過去,紅楓鎮的紅楓樹在這一帶確實有名,不少小販除了賣給遊人貨物,還靠領路賺些不少的額外錢財。
他們幾人走過厚重沉穩的石橋,橋下的湖泊像一面鏡子一樣開啟,天光、雲影、橋影在水面上閃耀浮動。似是有著活水來源,不然怎麼會如此清澈。
越走越偏僻,他們來到了這座小鎮的邊邊角。這裡的房子代表著小鎮最破敗的模樣,這裡住的人代表著小鎮記憶裡的過去。
小販對這裡很熟悉,帶著他們七轉八拐的就來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
外面圍著一圈木製的柵欄,作為這戶人家的圍牆。從柵欄往裡看,是一個空蕩蕩的院子,也正因為東西不多,看起來還算是整潔。
小販拍了拍柵欄,大聲喊了起來,“齊老頭,有人來找你了。”
一連喊了好幾聲,院中矗立的小屋的門才緩緩的打了開來。
兩個老人相攜著走了出來,穿著破舊但乾淨,面容憔悴枯槁,臉色蠟黃,看上去已經快要被生活的重擔給壓垮了。
他們似乎和這個小販相熟,聲音蒼老,“是四兒啊,那柵欄一推就開,你們直接進來吧。”
蕭師臨上前一步,果然一觸便開。沈予鹿跟在黎江言身後半步進了這戶人家的屋子。
裡屋比院落要好上一些,備有必需的傢俱,它們就像老人們的眼睛一樣,歷經滄桑而倍顯渾濁。
屋裡只有三個木凳,不是店裡賣的那種,像是不熟木工的人費盡心力做出來的,難看又拙劣。
兩個老人顫顫巍巍指著凳子,“來,快請坐。”
黎江言聽了這句話,止住了他們的動作,“無妨,二位坐吧,我們正好看看還有什麼可以一起買走的。”
身後小販走過去扶著二老坐了下來,“對,你們別擔心,這幾位可是從京城來的,闊綽得很,錢肯定會給到位的。”
兩個老人坐定,聽了這話,眼圈不由泛紅,老頭沉重的嘆了口氣,“我們全家也只有小安身上的那個玉佩值點錢了。”
老婆婆抹了抹眼淚,“我們本來也不想賣,那是我們撿到小安時,握在他手裡的,可現在……”她語氣哽咽,難以再說下去。
沈予鹿從懷中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她知道能讓老人哭成這樣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了,這是她說什麼也沒有辦法安慰得了的。
“你們也看到我們家的情況,小安得病,太快了,我們都還沒想到賣玉佩,他就…,”齊老頭那雙幹了太多重活骨節粗大,握著柺杖痛苦地敲了下地面。
“現在我們就想賣了這玉佩,給他好好下個葬。”
黎江言看了眼蕭師臨,蕭師臨會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錢放到木桌上,“定金已付,這就是剩下的錢。”
“不知我們可以不可以去看看小安,這玉佩還算貴重,說不定和京城中人有關,”黎江言抿了抿唇,語氣是壓抑著的平靜“也許能幫他找到親人。”
兩個老人眼淚止不住的流,“都怪我們沒用,讓小安和我們過了這麼久的苦日子。”
齊婆婆哭得快要暈厥了過去,便由齊老頭一個人帶他們進了裡屋。
裡屋分為兩間,現在一間住著老夫妻,一間暫時停放著小安的屍身。
齊老頭看了眼被白布蓋著的人,眼神悲痛,不敢再看一眼,“你們看看吧,我先出去了。”
室內很簡陋,只有床和櫃子這兩樣傢俱,再也找不到別的了。木床上,放著匹棉被,有些發黃。不是那種很久沒洗的黃,是用久了洗不掉的黃。
蕭師臨上手掀開了躺著的人身上覆蓋的白布。
沈予鹿低眸一掃,身前人的拳頭不知何時緊握,指甲恐怕已經深深地陷到肉裡,若將其手指掰開,應該能看到月牙形的血痕。
她伸出手,遲緩卻又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不一樣,和出宮時握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那時他的手乾燥而溫暖,現在卻幾乎沒了溫度。
黎江言被相觸的體溫驚醒,但他並沒有抽開手,而是反手抓住,很用力,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棵稻草一樣。
很快,他平靜了下來,掃了眼眼前的屍體,頓時想起身旁人是個閨中女子,往日鮮血都少見,更別說屍體了,他捏了捏沈予鹿的手指,“別害怕。”
“有公子在,我不怕。”
話一出口,沈予鹿就敏銳察覺到一道鋒利的視線刀刮一樣在她身上打轉,不用看就知道是蕭師臨,原主的愛恨情仇真是有趣啊。
纏在他身邊的時候一言不發離開了原主,離開他身邊的時候在一旁悶悶不樂。
沈予鹿繼續往黎江言身邊靠近了些,隨著他一起看向白布之下那人的面容。
很普通的臉,沈予鹿覺得他可能適合去當暗衛,因為很難有人能夠一下在這張臉上找到什麼記憶點,一掃而過,七秒就忘。
這樣的人真的會是黎江言的弟弟嗎?
是的,弟弟。
沈予鹿好不容易想起了關於黎江言童年時的那一點點劇情,這部分劇情很少很稀碎,是穿插在回憶以及對話中的。
黎江言的母妃先生他於三月,五年後又給他生了個弟弟黎明語。
又過了十年,黎明語在他們的母妃也就是當時的貴妃,一次省親後,直接杳無音信。
皇帝震怒,貴妃也因此失寵一段時日,很多知情人都早已化為刀下冤魂、地下白骨,所以,沈予鹿也就只知道這些。
她看了看躺著人的臉,有點意思,他的眼皮很光滑,沒有一道褶皺,他是個單眼皮。
很好,一個簡單的三段論就可以證明他不是黎江言的弟弟。
雙眼皮是顯性基因,雙眼皮夫妻生的孩子是雙眼皮。
太后與先帝是雙眼皮夫妻
太后與先帝生的孩子是雙眼皮。
只是這個她要怎麼和黎江言解釋。
“找錯了。”清冷的聲音響起。
沈予鹿驚訝地看了過去,黎江言怎麼判斷出來的。
黎江言抬手重新給屍體蓋上白布,解釋說道:“年齡不對,此人骨頭摸上去已經閉合,可明語現在最多十六,並不符合。”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暗衛一下重重地單膝跪在地上,“屬下失職。”
“找到了玉佩,也不能算是一無所獲,沿著這條線繼續找下去便是。”
“屬下領命。”
空氣一時靜默。
“找人幫忙安葬了吧。”
“是。”
……
屋外不知不覺已經漸漸昏暗了起來,半面天空染上了血紅色,遠遠望去,天色與楓色融為一體,一片觸目驚心。
黎江言走到沈予鹿身邊,指了指與天相織的楓葉,“那兒便是西山,景色是鎮中一絕,可惜那裡現在不適合帶你去看看。”
“那好吧,下次我們再一起去看吧。”不適合帶她去看?看來那裡也不會是表面看上去的如此平靜祥和。
黎江言應了一聲,轉過身來看她,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更顯得發如潑墨,眼如點漆,“去鎮中心看看吧,雖不如西山的楓樹,但也是宮中難得一見的。”
“好。”
他們不緊不慢地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走過那座橋,蕭師臨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盞醜醜的小燈,在前面為他們照亮。
湖中映著此時的天色,半抹殘陽倒映在江面上,霞光灑下,波光粼粼,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紅。
天色算是晚了,小販的吆喝聲小了,路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地上還殘留了些白天熱鬧時留下的紙屑、繩結。
賣楓葉水的一家店還開著,黎江言和沈予鹿走過了兩條街就看到這家店裡面燈火通明,好些人在排隊等候。
說起來,楓葉水也和這裡的紅楓樹一樣,算是這個地方的招牌,怪不得人會這麼多。
“公子,我們也去嚐嚐吧,看不到最美的楓葉,起碼能嚐到與它齊名的楓葉水。”沈予鹿扯了扯他的袖子,拉著他往前走,小小的梨渦裡漾起了笑意,眉眼重新歡喜了起來。
黎江言遠遠望了望擁擠的人群,微不可見地皺眉,卻沒制止她的動作,“喜歡那就去看看吧。”
他們樂意了,蕭師臨可不樂意。
這一路上,他先是給他們駕了車,聽著他們在裡面談笑,後又給他們提燈,眼睜睜看他們像是一對璧人同行,現在難道還要再在這等他們回來嗎?
蕭師臨大步走到他們面前,擋在他們面前,“陛,公子,還是我陪沈姑娘去吧,你不是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還好,偶爾一次也無妨。”
蕭師臨站在原地不動,面容被面具擋住,無法讓人看清他完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扯了扯嘴角,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沈予鹿。
黎江言面色冷淡了下來,“讓開。”
……
進來才發現,人比外面看到的要多了去了,人頭湧動,竟有幾分白日在京城鬧市的影子。
但人一多了,就免不了有些擁擠,不少人都爭著推著想要往前走,呼吸間都是周圍人身上的各種味道,女子的胭脂水粉、男人的薰香、還有不可避免的汗水的味道。全部交雜在一起,著實有些讓人受不住。
沈予鹿升起了退卻之意,她拉住了黎江言的袖子,“公子,算了吧,這裡人太多了,我們下次再來吧。”
黎江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隔開了她與周圍的人,用自已的身體給她留出一小片空間,“你往前走就是了,我幫你分開人群。”
沈予鹿轉頭往前走去,圍繞在她身邊的是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就像初次聞到一樣,纏在她的衣角上,讓她禁不住彎起眉眼笑了笑,“那公子可要跟緊我。”
好不容易買到了楓葉水,沈予鹿小心地放在胸口護著它,生怕一不小心那麼久的努力就成為了地面的點綴。
出了門口,她遞給黎江言一杯,“公子,您先請。”
他接過,單手持著,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接著,他的瞳孔猛地一沉,眉梢處浮現了許久未見的冷漠,他就那樣冷冷的看著她又遞給了蕭師臨一杯。
原來是人人都有的。
黎江言目光如風雪般漠然地掃過蕭師臨,突然覺得他雖在二人身邊無關緊要可有些時候又有些多餘,也許下次他應該和沈予鹿兩個人一起出來。
無意間,他的視線掠過稀疏的人群,定在了一處。
沈予鹿順著望去,只看到寥寥無幾的行人來去匆匆的步伐,還大多和他們一樣手中拿著楓葉水,這有什麼好看的,“公子,怎麼了?”
黎江言收回視線,眸中有了幾分隱約可見的急促,將楓葉水塞到她空著的手上,“你先替我拿著,等我回來再給我,我去買個東西。”
沈予鹿來不及問,手裡就端著了兩杯楓葉水,只能呆呆站著在原地,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身邊是雙手交叉抱於胸前,一語不發的蕭師臨,人們毫無留戀的從她身邊經過。
希望黎江言別讓她的楓葉水白買了。
楓葉水的清香一股股的鑽進她的鼻中,沈予鹿沒有猶豫,把杯子端到嘴邊,既然黎江言不在,那就讓她先嚐嘗味道吧。
一股雨後葉子般的味道隨著距離拉近更為濃烈。
她小小的抿了一口,水的滋味彷彿是那香氣的結晶,初嘗無味,但等它進入喉中擴散開來後,卻是甜甜的,有點像草莓奶昔的味道。
挺不錯,是那種會給人舌尖帶來新奇味道的飲料。
“怎麼,不等你的陛下回來再喝?”蕭師臨抬了抬下巴,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樣子,“你在皇上身邊乖乖巧巧的樣子就只能保持那麼一會?”
明明蕭師臨在伶舟家只因父不喜,母位卑,為保性命被迫以女子身份長大,可他的性情卻偏偏像個被富養長大的公子,驕縱如陽,特別是和原主在一起玩時,更是如同火焰澆上烈油,不大吵大鬧一番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現在,沈予鹿可不想和他吵,黎江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是被他碰到,她要如何解釋原主和這個初戀的故事,只好給他先順個毛了。
沈予鹿看了他一眼,繼續飲了口楓葉水,“不然呢?皇上不在了我還裝得乖乖巧巧做甚?”
站的有些累了,她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眼見蕭師臨板著個臉舉著杯子不動也不說話,就抬手在半空對著他手中的杯子畫了個圈,“不嚐嚐我特意給你買的楓葉水?”
蕭師臨有些意外地低頭看他,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他們是因糕點結緣,可以說他們兩個唯一的共同喜好就是甜食。
難道這楓葉水,“你是為了我買的?”他開口問道。
沈予鹿抬頭衝他眨了眨眼,含笑,“不然會是陛下喜歡這種甜的嗎?”
街道兩邊零星燈火的餘暉落入她的眼眸,讓蕭師臨恍惚間覺得她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
過了會才想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忍不住指尖微蜷,為黎江言辦事一年多了,他對他也算了解了點,自然知道他不是喜歡甜味的人,平日裡就知道喝那苦的不行的茶。
那,這果然還是為了他才想要買的!
沈予鹿看著他的動作,唇邊的笑容漸漸擴大,連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她可什麼都沒說,不過是反問了他一句,難道她就不能既不是為了送給黎江言,也不是為了送給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自已嚐個味道嗎。
不過,這麼久了黎江言怎麼還沒回來?
沈予鹿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我們一起去找找公子吧,可別遇到什麼危險了。”
蕭師臨臉上顯出淺淺怒意,雙手攥握,一把將她拉到身前,怒極反笑,語氣中滿是慍怒與嘲諷,“他才不見了這麼會兒,你就要去找他,那我都消失那麼久了,也沒見你四處尋我。”
“你不見那會,我明明天天尋你,”沈予鹿穩住自已的身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可誰能想到那個人跑到皇宮去了呢?”
蕭師臨僵住,年輕的面容顯出了幾分煩躁,“我是有原因的。”
“好,那為了你的原因,也要讓我們先把公子找回來吧。”沈予鹿掙脫開他的束縛,揹著手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
不過片刻,後面便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慢了下來,是一個不近也不遠的位置,是一個表現出自已正在生悶氣的距離,也是一個遇到危險可以第一時間護住她的距離。
他們按照記憶中黎江言離開的方向,走過長長的街道,在街道的盡頭是一個拐角。裡面的路要窄一些,崎嶇一些,與其說那邊是街道,不如說是個四通八達的小巷子。
剛一轉彎,沈予鹿就碰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在初升的月光下,淡淡的銀輝灑在他的臉上,他一身玄衣寬袖長袍,從黑暗中慢慢顯出全貌,半明半暗間,只覺其面容似弦月般清冷遙遠而又光華萬千。
正是黎江言。
沈予鹿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可這看月下看美人竟也是如此。
他那本就俊美的臉在氛圍的加成下落入了她的眼睛,讓她失神地忘了自已本想言語之事。
黎江言自知容貌尚算出色,常人的驚豔目光對他來說已是司空見慣,難以讓他產生絲毫波動。
可此刻看著她的模樣,他卻從心中劃過了點點欣喜之意,禁不住唇角微微勾起。
但這樣黎江言也沒有忘了自已剛才去買到的東西,他從沈予鹿的手中拿走屬於他的那杯楓葉水,給她空出一隻手後暗藏期待地開口,“攤開手。”
沈予鹿看著他墨色的瞳孔通透明亮,心中一動,她攤開手掌,月輝在掌心頑皮地跳躍,看起來比她還要迫不及待。
驀地,身後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速度很快,幾個呼吸間就離他們只有數米遠。
黎江言瞳孔猛的一沉,情急之下,只得鬆開手中的東西,兩聲脆響隨之而起。
沈予鹿整個人隨著他的力道猛地往前一倒,狠狠地砸到他堅硬的胸膛,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沈予鹿只覺得鼻子傳來酸澀的疼痛,更重的疼痛則是在肩膀上。
剛才幾個不足手掌大的黑影緊貼著她剛才所在的位置就這麼擦了過去,兩個無聲沒入空氣中,與牆壁發出刺耳的摩擦。而最後一個冰冷的飛鏢貼著她的肩頭飛過,帶起一串血花。
如果黎江言動作再慢一點,可能現在她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幾個血流不止的洞口了。
沈予鹿來不及再去注意其他,只感覺到眼前一花,就被黎江言攬著腰避入了拐角之後。
沈予鹿這才有時間去看看那道血痕,傷口不算深,但她微微蹙起秀眉,不知道那個飛鏢上塗了什麼,讓她覺得血流得很快,也疼得厲害。
沈予鹿虛弱地靠到黎江言身上,紅潤的面頰隨著時間流逝蒼白了幾分,“陛下,我好疼。”
黎江言順勢環住她的身體,垂眸望著她的傷口,血不是鮮豔的紅,而是帶著一絲不詳的黑紫。
他的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眉心皺起擔憂的川字,心中後悔今天為什麼要帶她來這兒,不應由一位帝王口中吐出的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抱歉。”
沈予鹿連一秒都沒有猶豫,朝他甜甜一笑,“沒事,陛下,我只是破了點皮,過幾天就好了。”
黎江言把她散落在肩頭的黑髮捋到後面,向她俯下了身子,“忍一下。”
男人冰涼的指尖穿過已被劃破的衣服,若有若無的碰到她的肌膚,傷口旁的肌膚更加敏感,沈予鹿只覺得呼吸一滯,肩膀那塊又癢又痛,麻了一半。
忍不住望向他,卻見他低著頭仔細觀察了傷口流出鮮血的色澤,忽略一牆之隔的打鬥之聲,遠遠望去,像是一對親密的情人,月光下,靠著牆壁,男子輕輕吮吸女子潔白如雪的脖頸。
“陛下,怎麼了?”沈予鹿被他的態度弄得不安了起來,“那鏢上有毒?我不會要—”
黎江言一下捂住了她的嘴,沉重的眼尾放鬆了下來,洩出兩分清淺笑意,“瞎想什麼呢,你只說對了一點,鏢上確實有毒,不過,我有解藥。”
“你有解藥?”
“別急,這個毒不算厲害,但解藥不在我身上,你要忍一下,”黎江言情緒又低落下去,眉眼微垂,“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那道傷口溢位的血液把周圍的粉霞色衣料的顏色暈染的濃重了起來,也讓他覺得自已心裡跟著揪痛起來。
外面刀劍相擊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叮叮噹噹的響聲也消散於牆外。
“陛下,是蕭師臨解決掉他們了嗎?”沈予鹿歪了歪腦袋,偷偷從拐角露出一雙明眸瞄了瞄外面。
外面的情形很奇怪,蕭師臨只是抱著劍站著,好像壓根就沒動過,那是誰解決了黑衣人?
黎江言摸了摸她的頭髮,小心地繞過她的傷口把她半抱了出來。“事情已經解決了,想看就出去看吧。”
沈予鹿放眼望去。
黑衣人也全都好好的站著,有個穿著打扮和別人不太一樣的,應該是他們的頭目,是個白頭髮的老爺爺,正對著蕭師臨嚴肅的說著什麼,而蕭師臨還在不停的點頭附和。
離二人半米左右,一個人形躺在地上,身上蓋了一塊黑布,牆面濺滿了血跡,但更多的是在黑布下,一個人怎麼可以流這麼多血,多到浸染了大片大片的地面。
他倒在沈予鹿和黎江言待著的巷口前不到五米的地方,但他不是邊打邊跑過來的,地上拖著的長長血痕,他手上指尖殘留的泥土,都在訴說一個事實,他是爬過來的,在身受數刀之後,撐著一口氣,一下一下地爬了過來!
剩下的黑衣人整齊劃一的跪下對著黎江言行了禮。
黎江言臉上沒有表情,只一雙眼睛分外冷漠,
“吹雪香的解藥給我。”
吹雪香,這應該就是她中的毒吧,哦,那她知道這毒想,確實不怎麼樣。
此毒塗抹於刀上,刺於人身,流出血液顏色黑紫,看起來身中奇毒,但這只是看起來,實際上,它只能加速血液流動且讓傷口流血不易停止。所以只要不是刺中了要害,及時服下解藥便會沒事。
可以說這是沒錢時用來哄人的不二良毒。
白頭髮的老爺爺不停從身上掏出瓶瓶罐罐,沈予鹿愕然,這是怎麼裝的下的,你這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
“找到了。”白頭髮恭敬的跪在地上高舉一個小小的白瓷罐。
沈予鹿接了過去,仰頭喝下,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沒味道。
“他怎麼用了個這麼弱的毒啊。”沈予鹿看著躺在地上再也不會動的黑衣人問道。
“他是我的暗衛,這毒是統一下發的。吹雪香由毒老特意製成,威力甚小,這樣既可以削減這個叛徒的實力,也可以不讓他起疑。”黎江言耐心解釋。
他抓住她的胳膊,扯著她完好的手又回到了小巷,“別動,讓我看看血流出來的顏色。”
鮮血紅潤,在他的注視下逐漸停止了蔓延。黎江言撕下來玄袍裡面乾淨的布料,輕手輕腳的給她包紮了起來。
“藥起效了,”他如釋重負,直起身為她整理好散開的衣服,聲音低低沉沉的,拂去了那份緊張和不安,帶上了少有的柔情,“乖乖在這兒等我一下。”
因為包紮傷口,兩人的距離很近,男子灼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垂上,身上的味道也像是煙霧一樣,找準時機擁了上來,將她攬進懷中,徹底包圍。
而且這語氣也太像哄小孩了。
沈予鹿摸了摸酥癢的耳垂,睫毛微顫,“好,我等你。”
……
一牆之隔,暖春與寒冬。
“這麼多人是怎麼讓他跑過來的。”黎江言臉色冷峻,宛若數九寒天不化的雪。
“小主人恕罪,我們本來已經按照計劃佈置好陷阱,只等他露出馬腳,便可甕中捉鱉。”那老爺爺雖看起來年邁,但聲音還是中氣十足,“誰知他像是突然認出那人不是陛下一樣,直直往這邊跑來,我們一時沒有防備,讓他來到了這兒。”
“自已去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