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但凡聽到一絲絲能跟唐有得扯上關係的話,唐遠娘就會激動到不行。她趕緊爬起來追問:“三叔,我們家有得是不是在大弓寨”?
三叔若有所思了片刻後沉聲道:“有得媳婦,你就不要跟著去了,若是找到人了,那麼多幫忙的族親也得喝口熱水不是,你回去再備些有得後生愛吃的東西,在家好生等著”。
唐遠娘聽三叔這麼一說,頓時喜笑顏開,攙著兒子就回了家去。許是回家準備飯菜吃食去了。
待她走後,三叔忙就領著剩下的一些寨民急匆匆的去往了大弓寨狼煙升起的地方。待他們趕到後,秀水寨、上馬寨、直升寨、仁義寨、打古寨等二保一一十八寨各寨的人也先後來了不少。就連北山小保公,唐九齡也跟了過來。
“九齡老哥,諸位寨主,諸位族親,有勞了”。唐青山迎著人群,遠遠的邊拱手朝著他們打起了招呼。
“青才老弟,這說的哪門子話。我九段子磨兩保一十八寨,本是同根同源,一家有難,八方來援,這是祖上留下的規矩。”
“是呀,是呀”!
小保公,唐九齡擺手一言,其餘各寨主跟寨民也是紛紛點頭附和。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山谷中傳來一陣回聲,隨即許多重複的聲音自谷下蒸騰而上。聽到喊叫,小保公唐九齡正欲引人下谷去看,被唐青才攔下了。
“九齡老哥,谷下路窄難行,怕是容不下多人並行,既然人已經找到,就不必再下去了。”
過了好一會,大弓寨的寨主先頭走了上來。兩位保公跟其餘幾位寨主一同迎了上去。
“大祝,人怎麼樣了”。小保公唐九齡先聲問道。
大祝,就是大弓寨主,祝是他的姓。他的祖上是入贅到大弓唐家的。人是唐家人,姓是本家姓。能被推舉做寨主,肯定也是德行頗高的人。
大祝寨主嘆氣地搖了搖頭道:“還好谷下陰涼,不然…怕是人都臭了”。
“都讓一下,族親們,都讓一下”。
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有四個人正扛著用木竹樹藤等物簡易捆綁的一個靈抬,靈抬之上赫然躺著一具屍體。瞧那模樣,恰是失蹤許久的唐有得。此時他的臉色早已經變得暗黑。那張張開的口角還有些許幹黑的血跡。老遠,也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屍臭。在他們後面,還有兩人,將連同他人摔下去的貨物也給抬了上來。
見到這番景象,有好些個婦女嗚嗚啦啦就哭了起來。
“有得的五福族親,來一人扶靈,剩下的趕緊去二道谷外等候,準備迎有得後生回家。”。大保公唐青才衝著人群沉聲喊道。隨即他又趕忙讓二奎趕緊回寨子通知唐有得媳婦張羅白事。
九段子磨十八寨的規矩是救人救命各寨齊手,但是像人過世這種時有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更沒有要求家家戶戶都去參加白事。不過,還是有很多人烏泱泱地跟著隊伍一同往天寶寨方向走去。
唐九齡跟其餘那些寨主跟唐青才道了別之後就離開了。
抬著唐有得屍體的隊伍直到傍晚時候才走到天寶寨口。這時候寨子口站著許多年老的人,唐遠跟他娘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迎著。
這是寨口,不能哭。唐遠的娘一直強忍著發出聲,只是不停的抽泣著。可能是有人教過唐遠,當他看見父親的遺體時,他連忙站起了身去到跟前大喊一聲:“爹,孩接您回家了”。他那稚幼而尖銳的聲音在寨口的山谷中連綿不絕地迴盪著。
剛一到家,唐遠娘就抱著丈夫的遺體哇哇大哭了起來,許是太過悲傷,幾度暈厥了過去。
此刻的唐遠靜靜地看著父親發黑的遺體冷冷的躺在草蓆上,他似乎是理解了死亡的含義。父親每次在外面回來都會給他帶一些新奇的東西。儘管在家的時間很短,但是父親幾乎是把所有時間都給了他。他回憶著曾經的點點滴滴,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搖晃著父親的遺體。
幾天後,在族人的幫助下,唐有得的屍體終於得以入土為安。寨子裡也逐漸恢復了平靜。
禍不單行,唐遠娘本就身體羸弱,又加上連日憂傷,終於一病不起。唐青才略懂些醫術,鎮上的郎中也來看過,可都是束手無策。母親臨終時候都沒有清醒過,直到走的前一秒,見她嘴角微笑,正欲伸手去撫摸兒子的頭,可不等觸碰到,伸出的手突然重重的跌了下來。
短短不過一月時間,從原本幸福的孩子突然就成了孤兒。這一次,他沒有哭,就見他用稚嫩的小手輕輕捂住了母親的眼睛。顯然他是知道母親已經是隨著父親一起走了,他此刻默不作聲,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許欣慰母親終於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在安葬母親那天,他終於忍不住哭成了淚人。他那稚嫩的抽泣聲引得一眾族親也是紛紛淚下。
父母走後,三叔公唐青才準備把他安排在議堂裡住下,跟老光棍大奎恰好可以做個伴。那樣每天還可以教他認一些字。唐遠卻說不想離開自已家,但是他每天可以自已跑過去跟三叔公學習認字。
打那以後,唐遠一直靠著族親們接濟生活,畢竟他那時候還小。連生火做飯的能力都沒有。每天早上他都會準時的跑去議堂跟三叔公唐青才學習認字。
除了唐遠,另外還有一些寨裡的其他稍大些的孩子也跟著三叔公一起學認字,議堂是平日裡寨子商量大事要事的地方,不是正規學堂,連私塾都比不上。他們學習都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書啊本的啥都沒有,就靠小石頭在地上比劃。
其實三叔公唸的書也不多。他應該是想著能教多少就教多少,一是能讓孩子們以後稍微有點出息,二也是為了打發時間,順便還能過一把當先生的癮,所以三叔公也是樂此不疲的。
不學字的時候,唐遠跟寨裡的其他孩子會跑去寨口玩,有時候也會翻山越嶺的,抓蛇掏鳥窩。
寧靜的時光過得也快,轉瞬間又過了十年。這年唐遠十五歲,早在幾年前,三叔公的墨水就倒光了,此後唐遠便辛勤勞耕,自食其力。有時候,他還會去山上採一些草藥拿去城裡換錢。偶爾也會有城裡的藥鋪到寨子裡來串門收購。跟著三叔公學習幾年,不但認識了一些文字,還識得了一些簡單易懂的草藥醫理等知識。
春夏養陽,秋冬養陰,恰逢三月陽春,正是補肝養髮的好時期,近段時間城裡的何首烏比較緊俏,如果挖到品相好的,價錢還能翻個翻,這時候挖它比採其他草藥合算多了。
不知什麼原因,往年那何首烏不能算漫山遍野但也隨處可見。可今年可見的葉藤十分的稀少。
好不容易尋得一株,動手一挖,唐遠便皺起了眉頭:“這麼硬”。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得一坨根莖,累得直接躺倒在地。雖然身體上已經懶惰,可心裡卻在勸慰自已:“走這麼遠山路,總得要多挖幾顆才能回去,要不然都對不起我這雙腿”。
“挖”,他大喊一聲,嗖地就從地上彈跳了起來。接著又慢慢的穿越在荊棘叢中找尋何首烏的藤蔓。
摸索了好一會,好不容易又找到一株,他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餓得咕咕叫的肚皮。
“挖了你,我就回家”。唐遠摸著何首烏的藤蔓搖晃了一下喃喃自語道。
只見他大鐵鍬先下,挖了一會感覺離根莖不遠了,馬上又雙膝跪地用小鏟子輕輕地取土,生怕把它挖斷了,壞了品相就不值錢了。
小鏟子鏟兩下,又用手去撥土,當那個像紅薯模樣的根莖露出地面時,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短暫喜悅了一下,又連忙揮動鏟子小心翼翼地在何首烏根莖的邊緣鏟著土。
“哇,好大一株 ”。他捧著碩大的根莖發出一聲驚喜。
無錯書吧下山回家的路上,山路兩旁開著許多紫色小花。看著這個顏色唐遠就會想起他娘來,他娘臨走的時候穿的就是紫色的袍子,跟這種花的顏色頗為相似。
他若有所思了一番,俯下身來踩了一大把。路過他爹孃墳墓的時候,他把這些綠葉紫花的植物放在了他爹孃的墳中間。跟天上的爹孃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
就在唐遠走到進寨的那條必經之路上,瞧見前方有幾個人正架著一輛驢車朝著他們寨子裡晃晃悠悠的行駛著,那驢車的軲轆每顛簸一下就會發出一陣吱呀吱呀的響聲。
山路顛簸,驢車走的很慢,其實唐遠完全可以快步超過去,但他心裡有些好奇這些陌生人來寨子裡做什麼,索性就故意放慢了腳步在後面跟著。
“哎呦”。就聽到驢車上有一個二十出頭穿著西洋裝的一個年輕人伸手突然在脖子上揮舞了一下,一條青綠色的小蛇從他的脖頸上落了下來,便迅速地逃竄去了,那速度相當快。
他們這群人的頭頂恰是一片竹林,蛇應該是從竹子上面滑落下來的,這人也是倒黴,不偏不倚就落在他脖子上了,還給了他一口。
“少掌櫃…”車上其餘幾人都嚇得臉色鐵青,愣愣的盯著這個西裝青年。
“趕緊將少掌櫃扶著下車”。車子一個年齡稍長一些的穿長衫男子焦急的吩咐道。
“是竹葉青”!唐遠驚呼了一聲連忙就朝著驢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