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馳還真把韋參將從羅織夢那要了回來,過了年還有許多事要忙,開關市賣鹽更是頭等大事。
按照劉昱的計劃,鹽由還跟外羌有聯絡的土族人帶出去賣,一則他們知道其他出國境的路,二則他們更得外羌信任。出去不單是賣鹽,還要將蟾蜍神降世的事散播出去,越多人願意來拜神,甚至留下來定居耕耘越好。
“這樣萬一真打起來,他們料錯了西蜀屯的糧草,後方一時支援不上,想再一舉攻下可就難了。”劉昱邊撥弄著棋盒裡的黑子,邊對參狼說。看他神色凝重地落下一顆白子,趕緊將早就盯好的氣口堵死,露出狡黠的笑來“我贏了!”
參狼見他高興,順勢提道“漢人的戰事我不懂,但神君覺得會打起來,那就必然會!讓族人們去散佈神論,不如我也一同去。大巫能遊說的人更多。”
“你去?可是…”劉昱想說讓他留在自已身邊的,但又沒有非他不可的理由。鹽田的事已經能自行運轉不需要監管,反倒是販鹽和拉攏外羌的事更需要參狼。
“神君是怕我涉險?想留我統攬大局?”參狼猜測道,邊替他把黑子撿了放回盒中邊說“那是漢人頭領的做法,在土族想要得人信任,就不能龜縮在神壇,得各處走動。造訪過越多地方的大巫,會被認為越得神庇佑,彰顯出您的神力。”
劉昱靜靜看著他說完,問題卻由公轉私“你如今,還覺得我是神嗎?”且不說他隱瞞了皇子身份,他的祖輩趕走了羌人,他們之間是世仇也不為過。參狼願意維持大局繼續當大巫已經很好了,現在還為漢人的戰事替他走動,他是真不會架空自已管理土族人,還是有別的想法?
參狼被這句話揪住了心,險些就要說不是了!但他知道自已現在並沒有資格站在劉昱身邊。魏馳是西蜀大將軍,手握重兵,最近經常出現的羅織夢雖然是個貴族孤女,卻是能令魏馳憂心的存在。只有他什麼都不是…他的一切,都是劉昱給的。所以劉昱待他再好,即便是留他,也像留住一枚重要的治理棋子。他不想只是“有用”。
“當然,您是神。土族人公認的,可不是我一人說了算。”參狼說完起身,鄭重的把手放在心口,彎腰行了個土族禮。讓劉昱最終同意了他的提議。
送行那天,參狼比規劃好的行程提早了兩個時辰,沒讓劉昱看著他走。溫柔細緻處,自有道不盡的深情。
他越來越像漢人了。劉昱心中感嘆,讓下人將擺好的酒菜撤了,卻見菜又端了回來,問道“怎麼還端來?”
侍女回道“織夢小姐來了,說餓了要吃飯,讓我們端回來。”
“那她人呢?”劉昱剛說完,她就進了屋裡,一聲三哥叫得十分熟識,已經沒有原先的卑微之態,不知道的以為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魏府的真小姐。
“我可是來晚了?聽西林說要跟參狼一起出遠門,我還想著要送送呢!”她解了披風給侍女,露出一身騎裝,鞋上還沾了不少灰土。
“他們早就走了。你剛從城外回來?老夫人可知道?”劉昱眼尖問。
羅織夢被看穿也只是笑笑,淨了手回到桌邊坐下“老夫人知道的,我是去城外找土醫治傷。如今身上的疤已經淡了不少,再用幾副藥估計就看不出來了。”她說著按了按自已的胸口,劉昱便知道說的是那處在宮裡弄的燙傷,垂下眼瞼沒再深究。專心陪她吃飯,羅織夢暗自打量他,他也沒察覺。
“二哥今天可還來?”羅織夢突然問。
“嗯?”劉昱還從沒聽過她主動找魏馳,好奇問“不知道他有沒有空過來,怎麼了?”
“沒什麼。他要是不來,那就我陪三哥吧!參狼大巫和西林不在,這院子裡怪空的。”她說得爽快,喝乾了一杯酒,喜色攀上唇角。
劉昱只以為她就想親近自已,才扯了別人當理由,應該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的。說是她陪自已,可她在這,自已又不好一直看書,少不得要陪她下會棋,畫些畫,應該是自已陪她。
羅織夢也乖順,沒嫌在他身邊做這些事悶,還給他端茶倒水,讓侍女都沒機會進屋。劉昱陪了一下午都有些困了,舉著的棋子竟脫手砸在棋盤上,再想將亂了的棋盤擺好,發現眼也花了,黑的白的都是晃影。不由心驚自已這是怎麼了?反正不是單純的困了!
扶額壓住眩暈的感覺,就被羅織夢拉住手“三哥你不舒服嗎?我扶你去休息!”
“我…不太對。勞你去叫大夫。”
羅織夢卻沒去叫,只把他扶到床榻上,用帕子給他拭汗,還給他把脈,自信地說“我在土醫那也學了些皮毛,三哥這是累的,睡一會兒便好。”
累了?劉昱忍著身子裡怪異的難受勁,覺得自已是中毒。再看陪在身邊不願叫大夫的羅織夢,恐怕…這毒還是她下的!“來人…!”劉昱大喊,這一聲卻讓他用盡了力氣,再說不出話來。
被驚動的侍女進來怎麼問,他扶著眩暈的頭不言語,只有羅織夢淡定從容地吩咐她們如何做讓劉昱好受些。
劉昱又被灌了一碗剛才喝的茶,直覺這就是毒,抖著手推開了侍女再喂。羅織夢在一旁哄道“三哥,這茶的滋味雖苦,但良藥苦口啊,你把它都喝了,我給你吃蜜餞?” 這麼說倒顯得劉昱矯情,故意不喝了。侍女也跟著勸“三公子喝吧,您要有什麼好歹,將軍會怪罪我們。”
“將軍…將軍來…”劉昱蠕動著嘴唇,吐出的都是氣音。
一個耳尖的侍女聽到了“您要叫將軍來?”
“這事叫將軍來作甚?他在軍中跟韋參將都忙不過來。不如叫大夫吧?我去叫!”羅織夢說著出去了,她這會兒會突然好心劉昱是不信的,急於向侍女求救,可大家也都覺得找將軍來不如找大夫,先等羅織夢領大夫來再說。
劉昱只怪自已沒看透羅織夢,侍女會聽她的也是因為自已和魏馳給的信任!只能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等羅織夢叫來的大夫,果然是給她治傷的土醫!不是自已的巫醫也不是魏馳那邊的軍醫。
“要…巫醫。”劉昱氣若游絲說。
那土醫用蹩腳的漢語說“巫醫的法子,鄙人也會。”於是從竹筒裡拿出蟲子給劉昱看診。這可真是,每一步都給羅織夢算到了!
那蟲子在劉昱手上爬了一會兒,又被土醫拿走。劉昱一眼看出那蟲子跟巫醫的不同,恐怕是個濫竽充數的。只聽土醫點了點頭說“只是操勞了,要多休息。” 果然跟羅織夢一唱一和,侍女們因此放下心來,替劉昱脫去外衣蓋上被子,讓他睡一覺。
這是誠心要拖死自已!劉昱沒力氣反駁,漸漸覺得身下空虛難耐起來,這到底是給他下了什麼毒?他看著站在床邊屏退左右的羅織夢,難免多想。不會是迷藥吧?雖知道她對自已不死心,但也想不到,一個名門貴女會敢用這種手段!
羅織夢對上一直盯著自已的視線,覺察到劉昱因為難受對她有些提防,等人散去後坐在劉昱床邊說“三哥,你別擔心。織夢不會害你。我給你用的是能徹底變成男兒身的藥!等身上的難受勁過了,你就再也不用委身於魏馳,或是那個土族大巫了!連太子也不能…我知道三哥心中是有治國之志的,若不是這不男不女的身子,也不會落入此境!”
她在說什麼?變成男身的藥?簡直荒唐!這世間要是真有這藥,他和母妃怎會尋不得,要等到此時?知道她沒存那等心思,劉昱搖了搖頭氣虛道“不可能有藥…”
羅織夢勸道“我起先也不信,可大夫說我身上去不掉的疤,就被土醫用藥去了。也許只有在這片地方,才會有如此稀奇事!三哥能成為土族人的神,也是因為這身子奇異。他們不把你當怪物,說不定也有應對之法可以讓你變成普通人,只是他們需要神,才沒把這事告訴你。我這土醫,是個被土族寨子驅趕出來的人,不信神,所以願意幫我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劉昱因為身下的反應,對變男身的藥也將信將疑起來。但變男人的事太過突然,羅織夢都沒跟自已商量…可轉念一想,商量又怎樣?自已還能當面說不想變成男人嗎?
至少…至少留點時間讓他問問魏馳,如果自已變成男人了,那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作數了?
劉昱回憶往日兩人親密之舉,沒分辨出魏馳有沒有一絲能接受男人的可能,反倒讓身體氾濫成災。這變男身的藥也太厲害了些…
“叫魏馳來…”劉昱又哀求了一回。看羅織夢如視仇敵的眼神,補充道“變男人之前,我有些話…”
大概是因為這臨別囑託般的語境,羅織夢終於同意去叫魏馳,想來劉昱是要了結他們之間的關係。劉昱躺在床上度日如年,本還算清醒的神志也隨著時間推移只會反覆想一件事,魏馳略帶薄繭的大手和修長的手指。似乎是他女子的部分知道自已要死了,拼命宣洩存在感,它還沒得到真正的歡愉就要死了。
對…它還沒有…他們還沒有過。若是能在變成男人之前有一次,是不是不會懷上孩子,又能給魏馳一個了結?
魏馳推門進入裡屋時帶著巫醫,他在軍營聽到羅織夢那番行事就怕劉昱吃的藥有個好歹!
無錯書吧羅織夢當時還梗著脖子攔他帶巫醫來,義正言辭說“我是在救他,我給他吃的是能恢復男兒身的藥!若你要阻止,就是存心想毀他!讓他只能像個玩物一樣成為你的附庸!”
“把她給我關起來!”魏馳怒不可遏,他當初是怎麼覺得這女子聰慧,能留在劉昱身邊成為助力的?到頭來還是個為了私慾就把荒唐的藥給劉昱吃的蠢貨。
“劉昱!?醒醒!你感覺怎麼樣?身上哪裡難受?”魏馳把迷糊的劉昱喚醒,他臉上竟還有淚痕,可見那藥十分霸道。
劉昱拉住他貼在自已額頭測溫的手,貼到自已臉頰上,覺得好舒服,暫時解了燥熱。“魏馳…你回來了……”劉昱囈語般咕噥著,唇瓣蹭了蹭魏馳手心,還想借著拉他的力道起身靠近,奈何體力不支,幸虧魏馳及時托住他,以為他想坐著,就把他從被窩裡扶起來,靠坐在自已懷中。
還是初春時節,劉昱只著裡衣也渾身滾燙,脖子和鬆垮裡衣下的肌膚都泛著不正常的紅。他將額頭和麵頰跟魏馳碰在一起試圖降溫,尋到魏馳的唇伸出小舌欲舔,讓魏馳心亂了一下,忙抓住劉昱兩邊肩膀撐開些距離看向門外,好在巫醫沒跟進來看見這一幕!他放下床帳才回頭問“你怎麼了…”坐都坐不住了,還想幹這事…
劉昱迷離的神色透出一絲哀怨“羅織夢跟你說了嗎?我就要變成男人了…”他虛虛抓著魏馳的衣襟,手指已經鑽進去蹭到衣領下的面板,要做什麼很明顯。可他要變成男人,跟要做這檔事有什麼關係?
巫醫恰巧這時候進來,讓魏馳借一步說話,魏馳攥住劉昱的手脫不開身,對簾子外說“就在這說,神君吃的藥有沒有毒,對身子有沒有損害!”
“神君吃的藥不能變成男身,也不是損害身體的毒藥,只是…”巫醫欲言又止,魏馳不得不哄著劉昱鬆開自已,好出去聽。可劉昱哪裡肯,他現在只當魏馳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的藥,手越發不規矩,都敢碰魏馳的禁忌之地了。
站在外面的巫醫盯著嚴嚴實實的床帳,料想裡面的人拖了許久,得快點找個人瀉火。只好如實說“那土醫連漢人的話聽不太懂,以為織夢小姐希望神君能像男人一樣勇猛,就給了她最厲害的藥。野馬吃了都能追著成群的母馬滿山跑……”
竟是這樣變男人的?!魏馳讓巫醫退下,抱著懷裡慾求不滿的劉昱,差點被羅織夢氣笑了。可劉昱顯然已經聽不進巫醫的聲音,只一門心思想要。他剛才問什麼來著?羅織夢有沒有告訴自已要變男人的事?
“你到底是想成為男人還是女人?為什麼覺得自已要變了,還這樣…”魏馳拂過劉昱額前汗溼的髮絲,好像這樣就能知道劉昱的心思。
劉昱因他冰涼的手恢復一絲清明,眼淚順著剛才的淚痕滾落“我不知道自已想成為什麼…但我知道你不喜歡男人…”
能變成男人,就意味著劉昱可以回去爭奪帝位,不用被誣衊成怪物躲藏了。可他竟然考慮到自已喜不喜歡…魏馳擦掉劉昱替自已流的淚,柔聲道“我是不喜歡男人,可我喜歡你。若哪天你想清楚自已要成為什麼,不用顧及我,因為只要是你,我都接受。”
他的許諾讓劉昱安下心來,注視著他的眼睛吻上去,放任自已陷進情潮裡。
繡著雲鶴的床帳微微拂動,好似真的要振翅飛走。偶爾被誰撥弄一下,才能讓人知道這雲鶴欲飛是假,床上的人躍上雲端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