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漸止,麥已小熟,天未大熱。
小滿之際,岑思卿與二皇子提交的粟稅改革方案已經傳至西北。按照岑思卿之前的提議,改革首先從受災較輕的周邊地區開始執行。這一決定雖然一開始再次引起了一陣暴動,但很快便由當地官員與民眾自主平息。
經過周密計劃和實施,改革在西北地區取得了顯著的成效。當地官員紛紛反饋,粟稅的整改為當地百姓生活帶來了積極的改變。
生活漸漸好轉,人們的生計逐漸穩固。這樣的變化,也為即將到來的芒種時節帶來了一絲希望。
粟稅改革的初步成功,令皇帝龍顏大悅。在欣喜之餘,他回想起岑思卿此前提出的與其他幾國建交的策略。皇帝覺得現在內亂平息,正是加強與周邊國家聯絡的時機。因此,他決定按照岑思卿所提議的方案,開始與周邊幾國相談結盟。
儘管岑思卿在政務上得到了皇帝的賞識,但他與蕭楚曦的關係卻變得冷淡了一些。
自從岑思卿瞭解到蕭楚曦的心思後,兩人之間漸漸產生了疏離。連著數日,蕭楚曦不曾與岑思卿一同用膳,也未曾主動說過話。
蕭楚曦只是偶爾詢問一下蓮月,岑思卿的傷勢情況。得知岑思卿左手的傷在慢慢癒合,她也不再多問其他。
這一日,岑思卿在偏殿內剛用完午膳,突然聽到趙寅與程歡在門外低聲交談。察覺到二人神色不對勁的岑思卿,立即將兩人叫了進來。
詢問後才得知,原來是皇宮內的雲嵐閣忽然倒塌了。聞訊,岑思卿雖然感到詫異,但內心卻又覺得雲嵐閣的倒塌,或許也會將他一段過往永久塵封,不失為一件幸事。
然而,就在此時,衛凌峰領著巧兒匆匆而至。巧兒一見到岑思卿,便慌忙稟報。岑思卿這才得知,原來蕭楚曦今日上午獨自悄悄離開了榮和宮,此時也未歸來。
這突如其來的訊息讓岑思卿心頭一沉。再想到雲嵐閣的坍塌,令他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岑思卿立刻起身,對面前的幾人命令道:“程歡和趙寅,你們倆去清秋閣附近尋找晏王妃。衛凌峰和我去一趟雲嵐閣。若是你們二人尋到了晏王妃,便立即來向我稟報。”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和焦慮。
程歡和趙寅聽到岑思卿的命令後,立即行動。衛凌峰也隨著岑思卿向宮外走去,行了一段路,他才發現巧兒一直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巧兒姑娘。”衛凌峰來到巧兒身旁,輕聲叮囑道:“你不用跟著我和殿下,還是留在榮和宮吧。若是晏王妃回來了,也好有人來通知我們一聲。”
巧兒滿臉擔憂地看著衛凌峰,又低頭猶豫了片刻,才終於緩緩點頭,轉身走回了榮和宮。
***
在去往雲嵐閣的路上,岑思卿焦眉難展,他知道蕭楚曦的脾氣,也知道雲嵐閣曾經是前朝文案卷宗存放之地。想到這裡,心中升起的擔憂讓他加快了步伐。
雲嵐閣的倒塌現場一片混亂,廢墟堆積在地面上,殘垣斷壁四散。原本宏偉的建築在傾圮之間破敗不堪。塵土飛揚,瀰漫在空氣中,形成一片模糊的灰濛景象。
在這一片狼藉中,內侍省的趙公公帶著一群下人們,正在緊張有序地進行著清理工作。趙公公面容凝重,眉頭微皺,不停地指揮著手下的人。但見到匆忙趕來的岑思卿,趙公公立即露出笑容,上前行禮。
岑思卿沒有空理會趙公公,看著眼前的一片廢墟,他著急地詢問道:“可有發現有人在裡面?”
趙公公聽到岑思卿這麼問,也心頭一緊,以為出大事了。
“回晏王殿下的話,目前奴才們還未在廢墟之下發現有人。”趙公公又謹慎地追問了一句:“晏王殿下可是在找人?”
岑思卿依舊沒有回應,但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沉重。趙公公識趣地安靜退到了一旁,又召來了幾名太監,敦促他們快點迅速清理殘骸。
衛凌峰知道岑思卿是在擔心蕭楚曦,於是小聲安慰道:“殿下放心,這裡常年閒置又偏僻,晏王妃肯定不會來這裡的。”
可衛凌峰不知,這正是岑思卿的擔心之處。就是因為這裡常年閒置又偏僻,蕭楚曦才有可能會來這裡查詢線索。
這時,一名清理的太監雙手託舉著一個東西,躬身快步走到了趙公公的身前。趙公公打量了一下太監手裡之物,又瞥了一眼岑思卿,心感不妙。
但在趙公公也不敢隱瞞岑思卿,畢竟他之所以能坐上今時今日的位置,還多虧了岑思卿。當年,若不是岑思卿中毒,牽扯到了內侍省的總管付公公,他也沒有機會坐上這內侍省總管之位。
於是,趙公公拿起了那個東西,然後緩緩走到岑思卿身旁,小心翼翼地將拾到的物品遞給了岑思卿。
“這是從哪裡找到的?”岑思卿慌張地問道。
趙公公如實回答:“是在那邊的廢墟之下。”
岑思卿認出了趙公公手上的那隻髮簪,正是蕭楚曦曾佩戴過的紫玉紅寶石髮簪。一瞬間,他的心驀然一停,然後慌忙跑向了那堆廢墟。
岑思卿的心頭湧上一陣恐慌,促使著他顧不得手上的傷痛,在廢墟之間開始翻找,並不斷呼喊著蕭楚曦的名字。
衛凌峰見岑思卿如此,他也趕忙一同進入了滿是碎石斷木的廢墟之中,陪著岑思卿一同尋找。
廢墟之上,岑思卿不顧一切地翻動著瓦礫和碎木。他的雙手因此被碎石和斷木狠狠地劃破,很快便已傷痕累累。
在揚起的灰塵中,衛凌峰瞥到了岑思卿的手。岑思卿的雙手被鮮血染紅,指節處滿是深淺不一的劃痕,鮮血混著塵土沿著手指間的溝槽延伸,留下滿手的血汙。原本受傷的地方,也因為過度用力而滲出了血跡。
疼痛感隨著每一次的動作遞增,如同針刺一般撕裂著岑思卿的左手掌。但他咬緊牙關,努力忍受著疼痛,內心的焦灼讓他無法停歇。
“殿下。”衛凌峰忍不住制止了岑思卿,勸說道:“殿下,別找了。晏王妃應該不在這裡。”見岑思卿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只好伸手將抓住了岑思卿的手腕。
岑思卿悶聲不語,雙手顫抖著,眼神有些迷茫地望向那片廢墟,心急如焚卻又不知所措。
“晏王殿下!”
忽然,岑思卿聽見了程歡的聲音。他回頭,目光急切地迎向程歡,心跳彷彿也隨之加速,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盼。
“晏王妃找到了。”
程歡的呼喊猶如一道清風,瞬間打破了廢墟上的壓抑氛圍。岑思卿聞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走過那片廢墟,遠遠便望見了向自己走來的蕭楚曦。
岑思卿的瞳孔猛然一縮,心頭的焦慮瞬間被釋放,一時覺得腿軟。但他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徑直朝著蕭楚曦走去。
終於,兩人相對而立時,岑思卿的眼中依舊充滿了擔憂。他張口欲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內心的千般情緒最終只是化作了輕柔的一句:“你去哪裡了?”
蕭楚曦看著眼前的岑思卿,她從岑思卿的眼中察覺到了一絲與從前不一樣的情緒。
“我”蕭楚曦回答道:“我去了御苑。想拾些落花,做點夏季用的香包。”說完,她避開了岑思卿的目光,微微垂下了頭。
蕭楚曦低頭,她看到了岑思卿手上的傷痕,以及他的衣衫被灰塵沾染的模樣。她心頭一緊,隱隱明白了剛才在這片廢墟中發生的一切。
注視著岑思卿滿是傷痕的手,蕭楚曦心頭泛起漣漪,不禁有些感動。她抬頭看向岑思卿,卻欲言又止,心頭的愧疚終於化為了一絲溫柔的關懷:“點下,你的手沒事吧?”說著,蕭楚曦輕輕地捧起了岑思卿的左手。
這是蕭楚曦第一次主動觸碰自己,岑思卿一時有些不適應地回應:“沒事。”他的聲音略顯疲憊,但眼中卻透著一絲欣慰。
蕭楚曦輕輕握住岑思卿的手,仔細檢視著傷痕。岑思卿下意識地微微將手收回,卻聽見蕭楚曦小聲在他身旁說道:“殿下,有人一直在跟蹤我。”
岑思卿聞言,神色微變,他警覺地掃視四周。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蕭楚曦身上。岑思卿順勢牽住了蕭楚曦的手,說道:“走,我們先回家。”
兩人默契地離開了廢墟,向榮和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岑思卿牽著蕭楚曦的手,兩人皆默默無言,卻又時不時地互看一眼。終於,臨近榮和宮時,兩人再次對視,都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說有人跟蹤你?”一踏入榮和宮,岑思卿便問蕭楚曦。
蕭楚曦看了一眼身後,見程歡關上了宮門,才開口道:“我今日確實去過雲嵐閣,正是因為發現了有人跟蹤我,所以我才去了御園。”
岑思卿這才確認,廢墟上的那個髮簪確實是蕭楚曦的遺落的。
“你看到了對方是何人嗎?”岑思卿一邊與蕭楚曦往院內走,一邊問道。
蕭楚曦搖頭,神情愁苦的只回答道:“並未仔細瞧到那人的身影,估計是宮中之人,不然也不能如此熟悉宮中環境。”
岑思卿默默點頭,同意蕭楚曦的看法。
和鳴殿內,巧兒聽見了蕭楚曦的聲音,立刻著急地跑了出來,眼中還泛著絲絲淚光。
“小姐,您這是去哪裡了?”巧兒皺著眉,帶著一絲埋怨和擔憂地問道。
蕭楚曦伸手,摸了摸巧兒的臉,展顏笑道:“我不過是去了一趟御園罷了。”說完,她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個荷包,然後遞給了巧兒:“我拾了些落花,你幫我拿去曬乾,過些日子我拿它們做些香包。”
巧兒一邊接過荷包,一邊繼續嘟囔道:“就為了些東西,便不打招撥出去了這麼久,連飯也沒吃。”
岑思卿平靜地看著蕭楚曦與巧兒走回了和鳴殿,然後他喊來了素荷。
“你去吩咐廚房做些飯食,一會兒給晏王妃送去。”岑思卿對素荷說道。
素荷應允,卻看見了岑思卿滿是血跡的手和沾滿塵土的衣衫。岑思卿順著素荷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手,淡然一笑,說道:“沒事,衛凌峰會處理的。”
***
偏殿內,衛凌峰小心為岑思卿的雙手處理傷口,又仔細塗抹了藥膏。
岑思卿本就纖瘦的手,如今被繃帶層層纏裹,更為他添了幾分虛弱感。但岑思卿並未在意,他望見院內素荷正要為蕭楚曦送去飯食,便起身向她走去。
素荷見到岑思卿,剛想行禮,卻被制止。岑思卿示意素荷不要出聲,自己端過了湯碗,想親自為蕭楚曦送去,趁機化解二人之前的不悅。
可岑思卿剛悄然走入和鳴殿,便聽見了隱約傳來的蕭楚曦與巧兒的對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