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的時候是在醫務室裡，白花花的一片。手上打著吊針，她起身坐起來，卻看見另一張病床上，那個少年正坐著看書。

他依舊戴著口罩，扭頭看了一眼江亦，眼神淡漠，什麼也沒說，視線重新回到書本上。

他叫什麼來著……左……

江亦想不起來了。

她想問她暈過去了是誰送她來的醫務室，但是左皓勻顯然沒有打算和她說話，江亦也就識趣住嘴。

整個醫務室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都不說話顯得十分安靜。牆上有個掛鐘，顯示時間為十一點，三個小時後，開學典禮就要開始了。

過一會兒醫務室的阿姨開啟門進來，嗓門極其大，“江亦同學，你感覺怎麼樣了？女孩子呀，不能亂減肥知道嗎！低血糖暈過去了多危險！好在你是在學校裡暈過去，在外面怎麼得了？！好了好了，輸完這點葡萄糖你就可以走了！”

江亦本想解釋點什麼，想了想又算了。

她扭頭對另一張床上的少年說道：“左皓勻，你多休息一下，已經通知你家長了，他們很快就來接你回去。”

左皓勻點了點頭，依舊一言不發。

時間安靜流逝，她瞥見他手上那本書的封面，彷彿是國外小說全英文版的，他看得入神。

江亦什麼也做不了，一直在發呆，直到半小時後門口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麼搞的！我就說小左這孩子離不開我們的視線，你還放任他到處亂跑！！這也就算了，藥不是每天都叮囑著吃嗎？！好好的怎麼會發病呢？我不想聽你這些屁話！好了，這件事我回來再跟你說，我到了。”

女人推門而入，江亦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一定是他的母親。

左母看上去就是十分精幹的女強人形象，左皓勻繼承了她眼睛的基因，但卻不一樣的是，她的眼睛更加有神，也更凌厲。

她走到病床邊，一下子將左皓勻抱在懷裡，又急切又擔憂地說道：“勻兒，你感覺怎麼樣了？你都不知道媽媽快嚇死了！你好端端的怎麼突然不舒服了呢？還好還好，媽媽不怪你，你沒出什麼事就好，媽媽快嚇死了！”

左皓勻無動於衷，懶懶地說：“我沒事。”

左母立即就想帶他走：“勻兒，回去還是得讓人好好看看你的情況，不如咱們還是去國外看看吧怎麼樣？這樣我放心些。”

他不吭聲也不願意動，江母一番話像是在對空氣說，氣氛逐漸微妙起來。

很快江母就察覺到他的心思，“你想在學校待一會兒是嗎？好，在醫院待久了人也憋壞了，你就在學校裡轉轉吧，不過要有人看著你，我待會兒叫人來，你先別亂走。”

江母看了看手錶，手上的電話又響起來了，她連忙結束通話，顯然著急要走。

左皓勻眼神十分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江母又叮囑了兩句，電話又響了惱得人心煩，卻又不得不接，接起說了兩句她對著左皓勻露出為難的神色，這下她不得不走了。

半分鐘後，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扯下臉上的口罩，一張十分漂亮的臉蛋，清瘦的鵝蛋臉，不帶稜角，反而有著幾分女性柔和，他怪異地笑了一下。

“你一直在看，準備寫觀後感？”

這話雖然沒看著江亦說，可這房間裡沒有第三人存在。

江亦背過身去尷尬躺下。

他拔掉身上的針頭，靠到了窗戶邊。

左皓勻蒼白的臉在陽光下像是透明似的，從他鼻息間撥出的氣息在寒冷的風裡成了一縷淡淡的霧氣，他不言不語，眼睛空洞得看不見希望。

“三樓……”他喃喃笑了一下，“摔下去也摔不死人啊。”

江亦躲在病床被子裡不敢出聲，她聽見了他的話。

“別這樣。”

左皓勻眼睛回過神來，輕飄飄地落在女孩身上。

江亦繼續道：“太冷了……”

左皓勻冷笑了一下，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不過確實，冬天還沒過去，死在他最討厭的季節他估計下了地獄也不會好過。

左皓勻依舊沒動，江亦心臟怦怦直跳，她在腦子裡幻想過跳樓人摔死的慘狀，他這樣漂亮的人，不該死得那樣難堪。

她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她發自內心裡感覺到他遙遠的寂寞，並不想真正的想尋死。

他漂亮的眼睛裡湧出淚水，江亦抽出櫃子上的一張紙遠遠的遞給他。“好好活著不好嗎？你那麼優秀，我要是你，我說什麼也不會死。”

左皓勻看著女孩遞出來的紙巾，透過她沉靜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從沒見過的東西——————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突然像是發狂了一般，踩著光腳朝她撲來。

病床摩擦著地面發出扭曲的聲響。

他剛才沒落下的淚此刻因為他的動作滴在她的額上，左皓勻面無表情地死死鉗制住她的脖子，將她狠狠地禁錮在身下。

一瞬間，她瞪大了雙眼，被他掐著，窒息感死死壓著她，她的喉嚨說不出話來，她的大腦根本來不及反應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你給我的感覺很奇妙。”

他深褐色的頭髮垂下，將他蒼白的臉打出一片陰影。

“你怕死嗎？”

“我一點也不怕！”

“我今天在這掐死你，我立馬就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去死！”

他情緒激動起來，他不能這樣有情緒波動，心臟在劇烈跳動反抗著他的身體，讓他胸口一陣陣地開始犯疼，他硬生生忍著，很快他的額頭上冒出了細汗，他十分痛苦。

他敞開的領口裡，在他心臟的那個位置，黑色的線纏繞成一團，上面的訊號燈不停的閃爍著。

有這樣一顆脆弱的心臟折磨他，他早就沒有了活的意義！

他逐漸加重了力道，江亦原本推搡著他胸口的手一下子顫抖著移動，瀕死感讓她朦朧了意識，也模糊了眼睛，鬼使神差般她伸出雙手，撫摸上他的側臉與後頸。

像是安撫小獸般的動作……

左皓勻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滯。

他緩緩放開了力道。

江亦眼淚都被他掐出來了，重新獲得氧氣的她漲紅著臉大口大口地呼吸，連肺臟都被憋得劇痛。

左皓勻眉眼低垂著有些愧疚似的湊近她的臉問道，“沒事吧。”

江亦聽不清他說什麼，他靠過來的一瞬間她嚇壞了，極快地反應過來拔了手上的針，逃命似得捂住自己的脖子往外跑。

她第一次體會到那種瀕死感，仍心有餘悸。

兩個人，真狼狽。

他洩力似的倒在她躺過的那張床上，蜷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