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要來轉學生這件事已經在班裡傳了好幾天,據說之前已經在省外城市讀了一段時間的國際學校,後來不知道怎麼了要回來上學。
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在一米六的班主任身邊,每講一句話一個抬頭看,另一個就低頭對視,這副場景顯得有點滑稽好笑。
班主任倒是很隨和,“這個就是咱們班的新同學了,這一看就是帥小夥,所以我要提醒班上女同學啊,和新同學好好相處這是肯定的,但是一定要以學業為重,尤其是你們已經到了人生的關鍵階段……”
班主任滔滔不絕,但似乎無人在意他說了什麼。
轉學生就在一旁站著,十分坦然地接受著來自全班幾十人的目光。他五官分明,腳上一雙極具個性的板鞋。從他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江亦的心就沉了一下。
她見過他。
他狹長的黑色眼睛淡淡從她身上滑過,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那麼請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吧。”
他沒有說話,從講桌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大剌剌的寫著自己的名字。
“成囂”。
“大家好,我叫成囂。”連說話的嗓音都已完全脫離了稚氣。江亦有一點近視,所以感官裡她對氣味最敏感,其次是嗓音。
戴著眼鏡坐在第一桌的江亦注意到了他左手食指上一圈印記,像是戒指戴過一整個夏天沒摘下來的痕跡。
他起碼已經一米八往上,渾身散發著不羈又張揚的氣質,死板又毫無個性的校服在他身上顯得十分不和諧。他目光越過江亦頭頂,落在最後的角落裡。
“就那兒吧老師。”
他的提議班主任無異議,安排好座位,很快這節課過去,下了課肖琳一臉興奮地告訴江亦,“江亦江亦!你說我追成囂怎麼樣!”她的目光死死盯著角落裡的成囂,兩眼放光,像頭餓狼覬覦一塊肥美的肉。
“追吧,但是看起來不太好追。”
“就是這種才有挑戰性啊啊啊啊!”
“那我祝你挑戰成功。”江亦面無表情的祝福顯然是一句根本不看好的敷衍,引來肖琳的不滿。
“江亦你這個死狗!”
成囂一來,班上的八卦風向瞬間轉到他的身上。每個人去找他搭話他都會回應,但都是禮貌性答覆,大多數時候他都戴著耳機撐著腦袋聽歌,似乎以此來躲避嘈雜。
一個多星期過去,江亦從沒跟新同學說過一句話,她不擅長跟人打交道。輪到江亦值日那天,江亦掃把落在他腳邊,她才提醒了一句,“同學,挪一下腳。”
腳的主人挪動了一下,江亦掃完教室後決定看兩篇英語報再去吃飯,偌大的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江亦去吃飯時瞄了一眼成囂,他趴在桌上似乎睡著了。
一出門,路過六班視窗,裡面鬧哄哄的一團,這個時候正是學生晚飯休整時間,本該不會這樣熱鬧,好奇心驅使下,她忍不住側目去看發生了些什麼。
卻沒想到正撞上那張蒼白的臉,他恰好也抬起頭往這邊看,他仍舊戴著口罩,一副羸弱的身軀正抱著幾本書。
他周圍幾個女孩正圍著他,他卻冷冷的無動於衷。
江亦驚了一跳,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快速走過。
左皓勻表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他低下頭去整理起自己的課桌,接下來的日子他會盡量待在學校裡,能待多久是多久。醫院他是待膩了,消毒水的味道幾乎將他醃入了味。上學期他就要求過要回到學校,只是那時他狀況實在太不好,這次他鐵了心要來,怎麼勸都沒用,母親只好答應了他,只要求一點,一旦不舒服就要立馬回到醫院去。
……
高三開學模擬考,高揚不能陪她吃飯,她胃口也小,買了塊麵包坐在學校小花園裡孑然啃著。
快開春了,光禿的樹枝冒了點點新芽。
小花園是偷偷戀愛的年輕小情侶們最愛的地方。學校種了大片萬年青,長得有人整條腿那麼高,又在裡面鋪設了曲曲彎彎的鵝卵石路。少男少女並排走著,偷偷揹著手躲著老師的視線牽手。
手裡麵包就吃了兩口,她實在沒胃口。
“江亦。”
陌生的嗓音喊著她的名字,她回頭去看,左皓勻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
江亦皺著眉,立馬感覺到脖子應激反應般一陣冰涼,她站起身,佯裝鎮定。
“你……有什麼事嗎?”
左皓勻靜靜看著她,眼裡沒有一絲波瀾。
“沒什麼事,“他冷冷地問:“你不記得我的名字嗎。”
江亦是知道的,那天一時沒想起來他就是那個全校第一,後來稍稍回想,她在百名榜上已經見過這名字好幾次了。
“我一定非要記得你的名字嗎?”江亦十分不客氣,本可以禮貌些的,但她偏偏不願意。要是知道他是個瘋子,他要跳樓的時候就不應該攔著他!
江亦沒有多餘的耐心再和他說下去,和他待在一起她覺得喉嚨在發緊。
看著女孩的背影逐漸離他遠去。左皓勻漂亮的眼眸裡深處蒙上了一層陰影……
凌晨四點的黎明,窗外是深邃的藍。
左皓勻的情況特殊不需要住校,他躺在家中黑暗溫暖的房間裡,胸口前機器訊號燈一閃一爍,他本該還在睡夢中。此刻他卻一夜未眠,正幻想著少女那雙手朝著他的身體細緻地摩挲……
從他臉龐、脖頸、再到胸口、腰側……
冰涼卻又溫熱如玉似的指尖,少女因窒息潮紅的臉頰以及朦朧的雙眼……
這是自他出生以來,除開母親以外的異性觸碰到他。
與生俱來的疾病帶給他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從小母親安排在他身邊照顧他的都是男人,在他眼裡,這些人都與醫院裡冰冷的儀器別無二致,甚至更為機械,機器只是在無思想地工作,這些人卻把他當作撈錢的工具。
江亦掙扎的手、手臂、腿、氣息、髮絲……他用極好的記憶力將她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腦海裡反反覆覆勾勒,無一不細緻。
左皓勻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初次體會到這種悸動,他剋制不住地輕微喘息起來,細長的指尖緩緩抓緊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