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熬到了考試,學校的安排是先高三最後高一,高三的高揚早幾天前就考完了,輪到江亦的時候他給她打了電話讓她考試加油。
那天,下了一場夾雜著冰晶的雨,氣溫逼近零點。所有學生都在等候著考試,江亦撐著傘出現在考場門口,她一夜沒睡,生怕自己錯過了考試,這段時間她夜夜失眠,總是犯困,醒來不久就會頭痛欲裂,止疼藥每天一片不落地吃卻也只能緩解頭痛,可偏偏就是這樣又導致她常常泛酸水乾嘔。
她頂著一副消瘦的身體強撐著來考試,全身乏力她只好靠在走廊牆邊閉眼休息。她聽見人群裡有人在小聲議論。
“快看快看,你旁邊那個就是江亦。”
“哪個?那個啊?”
“別指別指!就是她,上次我跟你說,我路過,看見被打那個。”
“天吶好慘,原來是她。”
聽見兩人的對話,江亦睜開眼睛無情緒地看了一眼。
“誒誒,看過來了,別說了別說了。”
兩人連忙尷尬走開。
其實不論是議論、還是嘲笑,又或者再一次的傷害,她已經無關痛癢了。這段時間她因為這件事情情緒撕裂了太久,她太累了,這樣消耗自己帶來的後果只能自己承擔。她現在只想完成考試,來之前她已經預想過,就算遇上賀子文,她也一定要好好完成考試。
考試分兩天完成,這兩天寫字的時間她總是會頭疼,頭疼得她冷汗淋漓,握筆的食指與拇指跟著顫抖不已,她咬著牙硬撐著考完一場又一場。最後一天考完英語從考場出來,卻發現正對面的教室鬧哄哄的一片。
“幹什麼那是?”
“聽說有人考試作弊被人舉報了。”
“誰啊,這麼倒黴。”
“不知道,快去看看!”
在這所學校,作弊會受到十分嚴重的處分,搞不好就會被開除。為人處事衝動魯莽蠻幹都不是問題,靠著虛假建立起來的人格總會有崩塌的一天,這就是他們的管理學生的觀念。
賀子文已經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保安進來的時候離考試結束還有五分鐘,他正抄寫著答案,看見保安他以為只是尋常巡視,卻沒想到是直衝他來的。
他在慌亂中一把將手機塞進褲子裡。
“同學,站起來。”
賀子文放下手中筆緩慢起身,為防止手機從褲腿裡掉出來,他動作幅度不敢太磊落。保安將賀子文的肩膀死死按著,他並沒有反抗,但眼底裡滿是害怕與恐懼。
他強裝最後一絲鎮定。“幹什麼?”
“學校方面收到舉報,說你考試作弊。”保安一句話說得十分清楚,是“舉報”,他們過來就是要查證。
考試已經結束,他看著外面圍著看戲的人越來越多,一張張貼在玻璃窗上的臉寫滿了好奇,老師已經讓其餘考生都離開了考場,整間考場就剩下他一個人,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些目光就像一道道白熾燈,聚焦在他身上炙烤著他。
又是這種目光……
思緒翻湧著,回到了小學時代……
“快來看!大家快來看!賀子文身上全是屎!哈哈哈哈哈!”
……
“老師!賀子文又尿尿在褲子裡啦!”
……
“賀子文,你學小狗爬我們就跟你玩!”
……
“賀狗賀狗賀狗!”
……
別看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怕了。
童年的痛楚再一次生成在這種目光裡,那個卑微、怯懦的小男孩活生生被人扒去了皮肉。他新生出來的軀殼,再也禁不起鞭撻。
喉嚨像是被什麼扼制住似的,連口水吞嚥下去都困難。他想狡辯些什麼,但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講出話來。
保安沒在他課桌裡找到任何東西,決定先帶他去辦公室。
他就像是個犯人一樣被人架在中間,穿過一層一層的好奇又驚異的目光。
直到他突然在人群中看見江亦。
兩人眼神交匯在一起的瞬間,化作了兩道針刺進對方眼裡。
她在人群的最外圍,用一雙略帶怪異又冷漠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離開了。
賀子文想起保安的話,“舉報”兩個字在他心裡緊緊攥著,他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幾乎想嘶吼出來。這個念頭從他腦子裡浮現出來的時候,他從那一刻開始,決沒有一絲懷疑!
是你吧!
是你吧!
你這個婊子!
然而她十分平靜,只是覺得那一刻賀子文像一隻落水的狗。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實際上就是個憑空用沙礫建起來的房子,看著無堅不摧,實際上稍稍一壓就能碎得滿手渣。
他作弊的事實一旦被證實,恐怕就會面臨“勸退”的下場。
江亦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暢快與慶幸。
此刻她的心裡已經黯然生長出黑色的淤泥,逐漸侵蝕她純白的靈魂,不過,或許也會有成為她養料的那天。
她強撐著離開學校,因為看見賀子文她的頭又開始一陣又一陣的鑽心的疼。
口袋裡的電話鈴聲響起,螢幕上顯示的是高揚的名字。
她按下通話鍵。
“喂,你好,請問是江亦嗎?”那頭傳來一個女聲。她又看了看螢幕上高揚的名字,沒錯,是他的電話打來的。
“嗯,是。請問你是?”
“能麻煩你,來一下醫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