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病房的門口,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已的神色。國慶假期剛結束,科室裡的氣氛像是一塊沉甸甸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是蘇韻,一名普通的住院醫生,在這浩大的醫院機器中,我不過是輪盤上的一顆螺絲釘。
我帶著一隊小白兔一般的住院醫,一間間查房。厚重的醫療記錄本就像是淘氣的孩子,總在不經意間滑落,落在鋪滿了生命痕跡的地面上。
「錢凱,你確定給徐福的藥物沒錯?」我丟給我的小助手一個詢問的眼神。錢凱是個看起來總是憂心忡忡的小夥子,但做事細心嚴謹,是我很欣賞的型別。
錢凱點點頭,神情嚴肅:「絕對沒錯,我三次核對了。」
就在這時,一個讓整個醫院都顫抖的訊息傳來——徐福,那個因為嚴重的胸口貫穿傷才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病人,又鬧著要出院了。我頓時感到一陣巨大的壓力,像是一堆積壓的檔案突然倒落,沒有任何避讓的餘地。
無錯書吧「為什麼?」我抬頭,深深地看著護士長,一個沉穩如山的中年女性。
「賠償問題。」她的語氣簡潔如刻刀,直入問題核心。「施工單位提出的方案,根本解決不了徐福的後續治療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人間疾苦」。我輕輕握緊拳頭,不僅為徐福不公的遭遇感到憤慨,更為這種情況下的無力感感到沮喪。
「我來處理。」我緩緩開口,儘量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鏗鏘有力。
我盯著病房視窗,腦海裡飛速地盤旋著各種可能的應對方案。徐福的情況無疑是危殆的,他的出院需求不僅是對醫療體系的挑戰,更是一種對人性的拷問。在這條堆積著悲傷與希望的走廊上,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趨向了徐福的病房門口。
「蘇醫生,我有事找你。」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一轉身,看到鬱雲,醫院新來的心理醫生。
「鬱醫生,有什麼事?」我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有力。
「我聽說了徐福的事情,想了解一下具體情況。」他眉頭微皺,眼神中閃著一絲擔憂。
「情況很複雜,徐福需要長時間的康復治療,但施工單位的賠償方案根本無法覆蓋他的醫療費用。」我嘆了口氣,感覺心臟被無形的手狠狠捏住。
鬱雲瞄了我一眼,低聲說:「那我們一起去勸勸他吧。」
我點點頭,和鬱雲一同邁進病房。徐福坐在病床邊,顯然在等待我們。他的手捂著自已的傷口,神情堅定,像是鐵了心要走。
「徐福,關於出院的事,我們再談談好嗎?」我拿出儘可能溫柔的語氣,試圖平息他的情緒。
他冷冷一笑:「談談?每次都是你們醫生說了算,我自已的生命倒是沒人關心。」
鬱雲上前一步,柔聲說道:「徐福,我們的確理解你的憤怒,但你在這裡能夠接受更好的治療,這是為了你自已啊。」
「更好的治療?更像是為了你們醫院的名聲吧?」徐福的眼神如同刺骨的寒風,讓人無法直視。
「事情沒那麼簡單,徐福。」我努力保持平靜,但內心的波瀾依舊無法平息。「你要相信我們,我們會盡全力幫你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你們能解決什麼?」他激動地站起身,揮舞著雙手。「賠償款什麼時候到位?我的傷勢有多嚴重?這兩個月我老婆孩子怎麼活?!」
面對他激動的情緒,我一時語塞,心如刀絞。徐福的聲音充斥著憤怒和無助,病房裡的氣氛頓時緊繃到了極點。鬱雲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聲音儘量保持平和,「徐福,我們明白你的處境。你能否先告訴我們,你目前最擔心的是什麼?」
徐福的表情稍微軟化,但眼中的怒火仍未熄滅。「我最擔心的?我的家庭啊!我躺在這裡一天,家裡就少了一天的收入。你們醫生和護士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資,但我呢?」
徐福的話像一枚銀針,刺入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醫院是一個充滿了生與死戲劇的地方,我們醫務人員每天都面臨著巨大的工作壓力,的確無法完全理解和體會每個病人的不同困擾。
「徐福,你說得對,我們無法完全理解你們作為普通人的疾苦,但請你相信,我們會盡我們所能,幫助你渡過難關。」我拿出行醫多年練就的誠懇語氣。
「幫助?蘇醫生,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他神色略顯急躁。「我的意思是,你們能幫我賺到錢嗎?或者能讓我自已掙錢嗎?我是個普通工人,沒那麼多積蓄來養活一家老小。」
我感覺徐福的要求有點超出醫院的能力範疇,但還是儘量用商量的口吻說:「徐福,我們可以幫你申請醫院的救濟基金,同時也會和施工單位協調,希望能夠儘快解決賠償問題。」
「救濟基金?我不信你們那點錢能撐多久。」他撇撇嘴,一臉的不信。「蘇醫生,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世道,各家都自顧不暇。」
此時,鬱雲出人意料地笑了笑,以一種近乎溫和的口吻說:「徐福,或許,我們可以幫你想想別的辦法。蘇醫生是醫院的醫生,治病救人是她的本分,但她也是人,她能做的有限。」
我咬了咬嘴唇,心裡清楚,這不僅是他個人的困境,這是所有底層勞動者在病榻上的共同心聲。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已的語氣更加溫柔和理解。「徐福,我們正在盡最大努力幫你爭取更合理的賠償。我保證,我和鬱醫生會親自去和施工單位溝通,儘快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看著我,眼中的懷疑緩緩轉為一絲期待。「真的可以嗎?蘇醫生,你不是在安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