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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事故

病例討論異常激烈,甚至有一絲緊張的氣氛。

不是因為他們把患者的病情看不清,到底該怎麼做,而是可以做的方案實在太多。

因為顯貴的身份,他們不僅有全國最頂尖的醫療資源,還有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各路專家,早就為他做好了會診,推薦了目前所有的手術路徑。

但多了選擇,也增加了選擇的難度。

幾經討論,專家組還是決定採用傳統的開胸手術,這種手術是成熟穩妥的,但缺點就是創傷大。

後來,患者的秘書帶著幾個洋單詞接入會場。

幾番交流,他們才得知,患者希望用一種難度更高的手術。

秘書的口中說出了胸腔鏡微創手術這幾個字,很有意思,這種手術不是沒人能做,只是對比而言它的手術指徵並沒有那麼廣,換句話說,失敗的可能性會比傳統手術更高。

專家們面面相覷變得猶豫不決。

會議結束,蘇韻跟在霍主任身旁離開會場。

霍主任忽然停下,對她說:「蘇韻,這件事你就不要介入了。」

蘇韻不理解,問:「主任,按照規矩,微創手術是最佳選擇,我們大多數人都能做。」

「不,你不能做。」

「為什麼?」

「因為風險太大。」

他拍了拍蘇韻的肩膀說:「這個手術其實傳統開胸的效果是最好的,他要求做微創手術,就不應該找我們,應該找海外的頂級專家,如果他擔心手術失敗追究你們的責任,那你們一旦做,就真的是步步驚心。他的身份決定了這場手術一旦失敗,你們的名譽也基本毀了。」

蘇韻垂下眼睛,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

「你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蘇韻很難得地主動跟他搭話,祁徵還覺得有些稀奇。

見她神色懨懨,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忍不住打趣道:

「就因為不是三醫的食堂,你就這麼難過啊?」

蘇韻重重嘆了口氣,然後小聲道:

「你那個聊天背景是不是一個縱膈腫瘤的 CT 片?」

祁徵有一瞬間的怔愣。

隨後他開啟手機,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然後一邊低頭操作,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嗯。是別人發給我的。怎麼了?」

蘇韻猶豫了幾秒,才道:

「如果是上個月底,在三醫拍的 CT 片,就是我下的診斷。」

祁徵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蘇韻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

「病人現在在哪家醫院?我看到當時的狀態已經是病情穩定,應該還沒有做手術吧?」

祁徵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上週剛在集團討論了此事。」

蘇韻稍稍鬆了口氣。

果然是自家叔叔。

她猶豫著該怎麼開口,祁徵忽然說:

「你是不是想說,其實我們選擇的手術方案是更穩妥的傳統開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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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張了張嘴,看著他,有些訝異。

「我聽我小叔說過你。你當初給他的建議是一根微創鋼板,手術時間快一整天,然後他說你很年輕。」

「是他親自要求換一個治療方案。」

祁徵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稍一停頓,又問道:

「這種方案的壞處是什麼,你能簡單說一下嗎?」

蘇韻抿了抿唇,小聲道:

「併發症當然不好說,但這種『花錢買罪受』的療法,大機率會有比較嚴重的術後併發症,或者終生胸痛,而且……目前針對鋼板的技術不是很成熟,有些材料問題經常會出現問題。」

話音落下的瞬間,祁徵的眉心就緊緊擰住了。

餐廳內很安靜。

蘇韻說完這句話才發現,其實兩人心情都不太好。

她也默默拿起了勺子。

事實上,如果不是知道病人的身份,她才不會多嘴說這一句。

因為這往往等於給自已多找了一個潛在的醫患糾紛物件。

他們都沒了什麼食慾,簡單吃了一些,就打算下午就回蓉城。

至於說綿城的溫泉村,還是等下次吧。

在返程的 800 公里路程中,祁徵接了多個來電,其中不乏梅蘭心的來電。

祁徵一直沉默著沒有做聲,把手機遞到了蘇韻面前,蘇韻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拿起了手機。

「蘭心,我是蘇韻。」

她絲毫不擔心自已的私人聯絡方式是如何被遞出去的,在接過電話的那一刻,語氣沉靜自然:「醫生已經看過報告了,確實是肺栓塞,治療方案有兩種……」

相對於蘇韻的態度,電話裡的梅蘭心很是失態。

她哭著喊道:「蘇韻,你千萬別讓天臣去開那個刀!開胸多可怕,他身體那麼差,我擔心他受不了。」

蘇韻按照事實安撫道:「阿姨,開場手術確實不在優選的方案中,只是,只是……」

蘇韻不願意說謊,關於病人的病情和事實,她從來都不是一個隱瞞的人。

她在考慮,該如何措辭才能讓這個訊息不那麼刺耳。

可那邊的梅蘭心顯然不願聽下去,語氣裡透露出一絲堅定:「蘇韻,別的我不懂,但是做醫生這麼多年,你應該明白,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保住,是不是?其他的,手術後慢慢恢復。」

蘇韻認真聽完後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車很快開到了市二醫院,也幾乎同時,接到訊息的秘書面色慌張,手裡捏著厚厚一摞檔案和檢查報告。

蘇韻望過去,秘書也望了過來,兩人的視線相遇,那一瞬,秘書手中的所有東西悉數掉在了大堂的地面上。

小秘書可憐巴巴地張了張嘴,卻沒敢說什麼。

眼見其一副即將哭出來的樣子,蘇韻款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有什麼事我擔著,先哭什麼。」

「祁董,祁董他……」

蘇韻一愣,轉頭朝著病房走去,剛到病房門口,便看見祁天臣的身影。

「你個死沒良心的,都住進醫院了就想著公司!」

病房裡,一婦女揪著病床上男人的耳朵,破口大罵。

以他的身份,原本應當是安靜養病。

可剛住進來,敏感的妻子就察覺到了端倪。

「這場真的是小感冒?那為什麼他會出現在 ICU?!」

婦女的怒吼聲中,公司代表,也就是蘇韻的女上司,臉色難看,腰間像別了十八般兵器,「這個……夫人……」

動若癲癇,怕是說了不久,就要出門「散心」。

終於不忍心看著自已上司被這樣摧殘下去,蘇韻從背後拉住他的手腕,小聲附耳:「老闆的妻子情緒激動,不利於他的修養,不如我來解釋?」

上司點了頭,蘇韻挽上婦女的手臂,將她拉出了病房。

「主要呢,你是對的。」開門見山,「老闆有病,這真不是小感冒。」

婦女捂胸,眼含淚花,「我就說,我就說,你們合起夥來騙我!還有我那個死老公,當我不知道呢,就冷冰冰問我公司幾點下班……」

她愈演愈烈,越說越委屈,還好蘇韻在旁邊安撫擁抱,才緩過來一些。

畢竟,公司裡誰不知道,這位女強人老闆娘,在家是最小的,又當女兒又當老婆,和上司一樣,每天面臨鴻蒙初闢的會客廳,和隨時會茶几上的易碎品。

「當然,醫生說了他沒大事,還是有希望,您別擔心。」蘇韻安慰。

婦女點了頭,小聲道:「那倒也是。」

送她回病房時,老闆坐在病床上,被秘書叮囑著不要操心公司事務,畢竟很快就要手術,好好休養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而他,只是淡然點了點頭。

但話題結束後,他將秘書叫過去,低聲詢問。

「專家們是怎麼說的?」

是關於手術方案的情況。

秘書戰戰兢兢地向祁天臣解釋,「因為……微創修復手術的技術難度高,而且是第一次開展……所以,在骨髓移植前後使用的話,風險太大,沒有專家願意主刀……」

現實世界中,錢和權帶來的不一定都是好事。

哪怕患者家屬同意,簽好免責協議,將來出了問題,醫生可能也無法免責。

這句話他沒說,但是祁天臣足夠敏銳,立馬猜到了。

他嘆氣,沉默許久,才說:

「你們要是實在為難,就不管我了,我自已的身體我自已知道。」

一句話勾起在場幾人的傷心事,梅蘭心強忍住哭腔,認真勸道:

「爸爸,他們是專業的,您聽醫生的,先進行腫割,把肺上的腫瘤先摘掉再說。」

「不,」祁天臣搖頭,「我就做微創,我不做他們的開胸手術。」

祁徵冷靜勸道:「您聽醫生說,腫瘤要是一直不大,等將來壓迫神經自主呼吸,他就不得不做了,那屬於緊急手術,風險比這個更大。」

「我知道,小徵,我自已的身體我做主。」

不管他們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祁天臣就是堅決不做開胸手術。

霍思明只要一出現在胸外科,那必定是有人要倒黴了。

此時此刻,作為胸外科的主任,他被迫從醫學研討會上抽身回來一趟,以便應付「突發狀況」。

霍思明想,他前腳剛離開,後腳醫院就打電話給他,吵著鬧著要他回來處理「實驗樣品」,估計他此時的臉色,並不算太好。

很好,雖然他嘴角帶著笑,但苦澀感也只有他自已知道了。

「我叫霍思明,是您的……呃,主治醫師,之前蘇韻應該跟您說過了吧?」

此時此刻,霍思明正笑著跟祁天臣打招呼。

祁天臣則靠著病床,看著霍思明,聽著他的自我介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霍思明看著眼裡,卻是見怪不怪。

再怎麼著,祁天臣也是部隊的人,多少還是帶著點氣勢的——人之常情,他理解。

只是理解歸理解,這病還得繼續聊。

「醫院不是規定,確診後要找家屬籤病危通知書嗎?主什麼治?我還沒死呢?」

「……」

不愧是你。

霍思明看著祁天臣,滿臉正經地說:「祁先生,首先,醫院的相關規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其次,您這不算太重,三個月的治療期,痊癒的可能性很大;最後,請您不要用「死」這個字眼,得腫瘤的又不是我,怎麼我都高興著呢。」

「……」

祁天臣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病房裡陷入了沉默。

不過,很快的,祁天臣突然說道:「你讓他們都出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