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臣和胸外科主任霍思明在辦公室裡做術前談話。

「一定要開胸？」

「是的，瘤子很大，又貼近血管，目前只有開胸手術能切除乾淨。」

祁天臣點點頭。

霍思明試探地問：「您是害怕手術後的瘢痕嗎？做個美容切口，術後瘢痕不明顯的。」

「我不是害怕。」他對所有開胸手術都有心理恐懼，因為聽他的外公講過，二戰時候的飛行員，哪怕身上只有一處小傷口，在高空飛行中都能要命的。

霍思明欲言又止。

他看看他，意思很明顯：直說無妨。

「您要做微創的話，我們也可以做……畢竟，全胸腔鏡手術切除肺癌，是我開展的第一項技術，也是我的強項……」

霍思明意在言外，他根本不需要提醒，只是輕輕點頭，便猜到他的顧慮。

「那麼。」他打斷了他的話，「能否讓我看看，你已經做完的那幾臺手術，術前的 CT 片子。」

霍思明愣了愣。

祁天臣的用意很明顯。

那幾臺手術的腫瘤都比較小，做全胸腔鏡微創手術切除，相對安全。

而他的腫瘤，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但祁天臣就是想要肯定的答案。

「是，祁總，您要做微創手術，也可以。」霍思明不再勸他，迅速下定決心，「這個手術，我們之前做過，順利的話，整個胸腔只有一個 3-4cm 的切口，幾乎可以做到全無痛苦。」

這是商業領袖的作風了。

預見到手術後的後遺症，無論後遺症多麼微小，直接選擇舒適度最高的方案。

……

第二天祁天臣帶著完備的手續過來找霍主任：

「我們完全理解您的難處，也十分尊重您的專業意見。我們打算採取胸腔鏡微創手術，這和您之前說的開胸手術不一樣，風險相對較小，也更為常用。手術協議書上，我們會提前簽字，即便手術萬一出現問題，您和貴院也不會承擔責任。」

霍主任放鬆下來，想了想，說道：

「我們必須承認，你們提到的這例反向基因排異性是個很特別的情況，這也是我們之前沒遇到過的新問題。祁先生，您看這樣如何：我們不找別的醫生，我們換個醫院。我認識一位非常傑出的胸外科醫生，是我們醫院的陳院長，他從業三十多年了，經驗豐富，咱們整個醫院的醫生都很敬重他。我去和他溝通一下，以他的資歷，只要他願意出面，院方應該不會反對。」

祁天臣不贊同道：

「陳院長年事已高，已經退休了，他專長也不是腫瘤切除，霍主任您不必麻煩，我們是慕您才德遠道而來，還是請您主刀為好。」

霍主任滿臉為難，感覺說服不了他，跑去把尷尬扒拉到同行身上：

「我確實沒做過這種複雜手術，您可能不清楚，我之前一直處於研究理論，不做臨床了，您看我這……」

祁天臣打斷他：

「不不不，我們做過功課，您最近在金堂縣醫院就主刀完成過一例類似的手術，反響很好，所以您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霍主任已經呈半生不熟狀態，只好說道：

「那主要是蘇韻醫生主刀，我只是名義上的主刀醫師，遇到問題都是蘇韻醫生處理的。蘇韻醫生是我們醫院胸外科非常能幹的一位醫生。」

祁天臣沉默了。

祁天臣知道主刀醫生是蘇韻時，有些猶豫地問了一句：「除了她，沒有別人了嗎？」

霍思明肯定地回道：「如果你一定要微創手術，蘇韻由於專攻縱膈腫瘤切除，她的主刀風險是最小的。」

病房內又陷入了沉默。

祁天臣想起上週他利用影響力讓某導演換了蘇韻兒子的經紀公司，讓對方聯絡不上蘇韻兒子，逼迫他們分手的事。

沒想到那麼快就打了臉。

他覺得有點不舒服，卻不是心疼病發的那種。

「你先出去，我再想想。」

祁天臣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即使病發，依然以大局為重。

「好的。」

霍思明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祁天臣。

三分鐘後。

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時的蘇韻接到霍思明遞出的電話。

「蘇醫生，天臣似乎對你有些成見，但你的專業毋庸置疑，他如果逼不得已選擇開刀，我希望你來做這個手術。」

對於霍思明的這個舉動，蘇韻跳動的心臟踏實了幾分。

畢竟說是老同學，可除了兩年前祁天臣母親臨終託孤，她和這位老同學沒什麼交集。

「好，病人的選擇我都會尊重。」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無論他怎麼選，我都相信他的決定。」

「就等你這句話，蘇醫生。」

蘇韻站在醫院的病房裡，天色已經慢慢轉暗，從窗外透進的朦朧光線映在她緊張的臉上。她面前躺著的是祁天臣，大型企業的總裁，一個因為心臟病急需手術的病人。蘇韻作為心臟外科的佼佼者，已經準備接手這起高風險的手術。

「蘇醫生，我知道微創手術風險很大，但我還是想盡可能減少恢復時間。」祁天臣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其決心卻非常堅定。

蘇韻點了點頭，她理解病人的心情，卻也不能不提出自已的專業角度。「祁先生，如果採用微創手術，我能給出的成功率大約是五成。但如果用傳統的開胸手術，成功率可以達到八成。」

祁天臣若有所思地看著天花板，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看向蘇韻，「蘇醫生，您覺得我應該如何是好？」

蘇韻深吸了一口氣，將她的坦率與專業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建議傳統手術。雖然恢復時間會長一些，但安全性更高。不過，整個決定權在您手上，我會尊重您的選擇。」

祁天臣眉頭緊鎖，顯然在做內心的激烈鬥爭。經過片刻的思考，他看著蘇韻的眼睛，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蘇醫生，如果我堅持微創，能請您主刀嗎？」

蘇韻點頭，「當然，不過我必須告訴您，如果在手術過程中發現情況比預期複雜，我們可能需要臨時轉為開胸手術。這是為了確保您的安全。」

祁天臣微微一笑，那是一個滿意而感激的微笑，「謝謝，蘇醫生。我信任您。」

就在這時，病房門輕輕開了，一個護士小姐進來了，手裡拿著一些手術前必須完成的檔案。「祁先生，這是您需要簽署的手術同意書。」

蘇韻和祁天臣的對話被打斷，她臉上露出一絲職業的微笑，退到一邊，給他們處理手續留出空間。

祁天臣接過檔案，看了看蘇韻，又看了看檔案，在簽名欄上筆鋒堅定地簽下自已的名字。

祁天臣的手術安排在了下週。

因為涉及膈神經和主動脈，術前，院裡組織了多學科團隊，一同商討手術方案。

霍思明問她：「蘇韻，你有把握嗎？」

她凝重地點頭：「我跟裴院都認真研究過，只要出血量控制在五百毫升以內，就有把握將腫瘤與重要血管分離。患者目前肺轉移風險高，化療起效慢，手術是最好的辦法。」

他招招手，「那行，我們內科就不動刀了。老裴，你來給蘇韻做助手吧。」

這話一出，不光是她震驚，就連一旁的骨科和神外科專家都愣住了。

「霍主任，您，您親自上？」

霍思明六十開外，是享譽國內外的胸外科專家，榮譽無數，雖已經退休，但在醫院仍享有極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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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手術做助手，這種事太罕見了。

「那可不是，咱蘇醫生可是從美國 200 多個候選人裡，唯一一個被霍大師挑中的，一起做過三百多臺手術呢！」裴院長拍拍霍大師的肩膀，「老霍，你說是不是？」

霍思明笑著看他一眼，沒說話。

足以證明蘇韻的能力。

而另一面，能請動這麼多頂尖專家，也足以證明手術難度之高。

「百分之八十的分離機率，3.5 的風險係數……」輸血科張主任用手比畫了一個「六」，大聲保證，「蘇醫生，咱這回血漿給你備足了！就算大出血也扛得住！」

「腫瘤可能侵犯膈神經和迷走神經，這一塊我讓周平津去神外會診了。」蘇韻補充道。

神外科周平津醫生舉手，「蘇醫生，這一塊你放心交給我，咱們爭取一血封喉！」

一週後。

蘇韻和霍思明、周平津等一眾醫生已經在手術室裡做好了準備工作。

「手術有可能會很久，如果發現腫瘤有侵犯重要臟器的情況，立即改為開胸，用體外迴圈。」蘇韻指著胸腔 CT 說。

「明白。」周平津和霍思明同時點頭。

蘇韻心裡還是有些發緊，畢竟這麼大的手術她也沒做過。

但祁天臣已經被麻醉，手術開始了。

心臟上覆雜的手術要上體外迴圈，也就是說用機器來暫時代替心臟工作，這樣方便全心切除。

但體外迴圈的後遺症不小，是有一定風險的，有時候能要了病人的半條命。

但祁天臣的病情複雜，這種體外迴圈是不得不建的。

蘇韻有多年的經驗，她突發奇想，「我先用胸腔鏡做，如果能早日剝離腫瘤，早日下體外，對病人的身體越好。」

周平津沒有做過這種嘗試，有些擔心：「胸腔鏡是在胸腔裡手術，非常精細，而且要同時用雙手操作，我又沒做過……」

「你不是要學習這種手術嗎？我在國外見過幾次。」蘇韻將胸腔鏡遞給了周平津，「慢慢來，不著急。」

精明的祁天臣竟然因為熱心的大媽毀了自已的胸腔，蘇韻打出了一把又一把的血。

好在這些血已經分了型，可以在需要的時候給祁天臣用。

周平津上了手，蘇韻指揮著其他醫生開始剝離腫瘤。

手術還算順利，沒有上體外，沒有上機器人，全用胸腔鏡和小切口就將腫瘤完整剝除了。

手術室外，不安的空氣在流動。

祁徵攜著梅蘭心，焦灼站立。他身著墨色襯衣，繫著帶有暗紋的領帶，衣裝筆挺，與他微微蹙眉形成的反差，讓整個氣氛都顯得格外緊繃。

陳秘書在一旁低聲彙報著什麼，隨後，他拿出平板電腦，仔細瀏覽著上面的資訊。

「祁總，之前您交代壓制的關於祁天臣先生病情的新聞，因他這次突然昏倒，輿論又起來了。」

「雖然目前沒有外洩太多，但集團內部卻幾乎都知道了。畢竟，這麼大的事，總有訊息會透出來。」

陳秘書面色凝重，彙報著因祁天臣病情引起的一系列輿論方向的問題。

為什麼之前要隱瞞不發？因為祁氏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商業巨頭，領導者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造成不小的企業波動。在這商場如戰場的環境裡，將後背留給敵人，無疑是不明智的。

祁徵皺眉，沉沉注視著那一列列的輿論訊息，半晌無語。

他們沒有預料到，祁天臣的病情會引起如此多的臆測和分析，一時間，原本緊張的氣氛又平添了幾分壓力。

然而，所有思緒最終敵不過手術室門前那幾個大字的衝擊。祁徵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那緊閉的門。

三個小時過去了……

那一直亮著的手術室紅燈突然熄滅，沉重的門被推開，蘇韻戴著口罩，眼眸下透著疲憊，卻在望見眾人時，微微一笑。

「手術很成功，腫瘤已經完全切除了，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她的話，宛如一潭死水裡投進的石子，蕩起無限的漣漪。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