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太陽初升,伊循綠洲周圍已然是一派繁忙的勞作景象。隨著最後一塊磚石穩穩地嵌入位置,一座寬敞的倉庫順利落成。新栽的樹苗在風中搖曳生姿,嫩綠的枝條為這片古老土地注入了勃勃生機。樹種已播撒入土,麥種也撒下了一半,人們依舊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時至中午,李異突然心生感應,急忙叫住了趙破奴:“大將軍,漢皇的詔書到了!送信的隊伍似乎迷了路,誤往羅布淖爾湖方向去了。”
趙破奴正忙於粉碎羊糞,這是上好的肥料。他站起身來,說道:“我立刻派人去接應,翰漠機靈又熟路,讓他帶路吧。”
“好勒。”翰漠感到自已的能力被大將軍認同,很是高興,呼哨召來自已的馬,翻身就騎了上去。
韓剛和趙堅得令,迅速翻身上馬,緊隨翰漠疾馳而去。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們在路邊的沙丘後發現了正在休息的一隊士兵。趙堅一眼便認出了領隊的吳田,他是焦成的親衛,正帶領著一支十人小隊。
吳田看到他們,立刻起身大聲呼道:“趙堅,終於找到你們了!”
趙堅大聲回應道:“你們走錯路了,快隨我們走。”
吳田催促著手下士兵,自已則率先上馬,緊跟在趙韓二人身後。一行人不敢有絲毫耽擱,一路快馬加鞭,很快便返回了伊循綠洲。
吳田直奔大將軍處,從懷中鄭重地取出詔書,單膝跪地,雙手呈遞給趙破奴。大將軍接過詔書,緩緩展開,眼神專注地掃視著每一個字。
詔書
朕,大漢天子,承天之祜,澤被萬方。今匈河大將軍趙破奴,忠勇可嘉,智勇雙全,西征西域,屢建奇功。為表彰其大勝樓蘭,特封趙破奴為浞野侯。願其繼續秉持忠誠,捍衛大漢邊疆,確保國家安寧。
欽此
詔書的字跡剛勁有力,下面另附有一簡敕書。趙破奴開啟一看。
敕書
敕匈河大將軍兼浞野侯趙破奴、騎都尉兼監軍李廣利、大行令兼中郎將王恢等:
朕聞樓蘭臣服,吾心甚慰,著其速遣一子入京為質。然姑師未附,甚感憂慮。今命爾等共商討之。趙破奴既領匈河大將軍之職,又受封浞野侯,身兼重任,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李監軍、王恢亦須與趙破奴同心協力,爾等可便宜行事,隨機應變。
朕深信爾等之能,必能平定姑師,以振我大漢之威。望諸將不負朕託,早傳捷報。
欽此敕。
趙破奴呆楞了一會兒,心中已是駭然,又一次被李異說中。他面無波瀾地收好詔書,轉身又去幹活,藉此掩飾自已波動的內心。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效仿,不敢有絲毫懈怠。
夜幕降臨,勞累了一天計程車兵們早早去休息,他們知道明日一早即將返回。大將軍帶著親兵搜諧若鞮來到李異的帳篷前,李異將他們迎進帳篷坐下後,問道:“大將軍,還有事?”
大將軍正色道:“李兄弟,你的安危至關重要,我必要留下一些得力的人手來保護你才行!搜諧若鞮,是我手下最厲害的勇士,他會帶上十人專職保護你。”
“多謝大將軍,但是真的不用,郭家兄長們會保護我的。”李異謝絕道。
“遠遠不夠!有搜諧若鞮在,我才能放心。再者說伊循還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他們在此也可幫忙分擔一些。”大將軍的語氣不容置疑。
李異思索片刻後點頭同意了。此時倉庫雖已建好但人手依舊緊缺,有這麼一隊人手可用再好不過。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趙破奴一揮手沉聲道:“把東西拿過來吧。”搜諧若鞮遞給李異一個布袋。他高挺的鼻樑,深邃的雙眼,在火光下更顯得英氣逼人。當李異看向他時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讓李異感到有些邪魅,面板上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趙破奴看著李異,繼續說道:“這些金銀珠寶你先拿去用,等我手頭寬裕了再多給你些!”李異大喜過望,道謝說:“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大將軍!我會讓王先生記賬入冊,日後再交給大將軍過目。”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這裡的事務由你全權負責即可。”趙破奴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李異忙說道:“祝大將軍旗開得勝,但請務必小心行事。李異在伊循靜候大將軍凱旋!”趙破奴轉身對李異露出一抹笑容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搜諧若鞮有些詫異地看了兩人一眼後,便跟著趙破奴出了帳篷。
第二天卯時剛過,趙破奴便率領隊伍出發了。他們一路上馬不停蹄地趕路,終於在丑時抵達了樓蘭營地。剛進入營地,老天就狂風大作起來,帳篷被吹得呼呼作響彷彿要被掀翻一般。
早上起來,風已漸小。事不宜遲,趙破奴叫來之前派去送戰報和降表,後來又送詔書回來的劉廓,把早已準備好的兩封請旨書,鄭重地遞給他,吩咐他儘快送往京城。劉廓領命而去,來回兩趟,他已輕車熟路。
王恢和李廣利回來時已是兩天之後。兩人雖變得黑瘦,卻是精神興奮。功夫不負有心人,幾經波折後,他們終於遠遠地看到了姑師交河城。
趙破奴再次召集了兩人,並讓他們過目了詔書和敕書的內容,詢問他們的想法和意見。兩人不由分說,當即恭喜大將軍再次封侯。
隨即王恢說道:“請大將軍示下,在下欲與李監軍帶領二千邊軍和一百多郎官攻打姑師。”李廣利跟著也附合請令。兩人到現在還沒有得到封賞,只能積極請戰,掙得軍功,好早日得到封賞。
趙破奴已如願以償得以封侯,也知道對面兩人心中的想法,並無意跟二人爭搶姑師之戰,況他另有主意。於是點頭同意,“可,休整三天,養足精神後出發。”
“諾”
李廣利和王恢也沒料到趙大將軍會如此爽快地同意他們的請求,二人齊聲答應後便匆匆告辭,開始著手準備出征事宜。
隨後趙破奴傳令全軍準備三天後出征,除了王李所率的隊伍外,其餘人將跟隨他西進,等待兩軍匯合。整個營地頓時沸騰起來,士兵們熱情高漲地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在出徵前的練兵中,李廣利發現少了白飛和張勇兩名郎官,於是詢問其他郎官發生了什麼事情。其他人稟報說兩人在多日前無令私自離開營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雖然李廣利知道這其中必有緣由,但由於出征在即,且他自已的資歷尚淺,還需要依靠兩位都尉的鼎力相助來攻打姑師,因此他選擇了息事寧人沒有去深究此事。
出征前夕,趙破奴還特意邀請了樓蘭王共進晚餐,並同意樓蘭王提前返回王宮,以準備貢品。他代傳漢皇旨意,要求樓蘭王在開春時節派遣大王子安歸護送貢品入京,並留京為質。召回了駐守在孔雀河沿線的哈桑,讓他和艾山護送樓蘭王和安歸返回王宮,在完成任務後便可自行返家。
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安歸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雖然他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但性格中卻充滿了戾氣和狠辣,不過這些在趙大將軍眼中並不足為懼。
等諸事安排妥當,大軍開始拔營出發。趙破奴率領二百騎兵先送別了王李北征姑師的隊伍。之後沿著孔雀河西行,邊行邊收攏之前派出去的五百騎兵。
駐守孔雀河的這段時間以來,騎兵們與住在庫魯克塔格山裡的人們慢慢熟悉起來,山寨裡的居民也不再害怕他們。巴爾圖有時也會來約他們比賽打獵,或是比武。山民們依舊把獵物拿到沿河的土樓來,與樓蘭人交換物質。樓蘭自國王宣佈臣服漢朝之後,樓蘭人的行動重獲自由,可以如以往一般出入樓蘭城。
趙破奴率領騎兵一路上並不匆忙趕路,而是大張旗鼓,列隊緩行,讓沿途路過的幾個小國都看到他們旌旗獵獵,甲冑鮮明。他嚴令不許士兵們主動挑起爭鬥,只是透過展示大漢軍隊的雄壯氣勢來吸引沿路各國的注意,為出征姑師的隊伍爭取時間,最重要的是做好掩護,讓西域各國搞不清他們的真實意圖。對他而言,姑師大勝雖可有可無,但若勝了,無疑會增加他們計程車氣和大漢朝的威懾力。想到今後在西域的圖謀,他行事更加嚴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會多考慮幾分。
最後匯合了駐守在河流交匯處的100騎兵後,大將軍帶隊往北馳入焉耆盆地。這次城外的秋收已結束,無人去通知軍隊出來阻攔他們。他也並未急著進入焉耆國王城居渠城,而是選擇了一個更為策略的方式。他先在城外列陣,七百騎兵雄赳赳地列於陣前,以整齊劃一的步伐繞城一圈,士兵們的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刀槍明亮如新,充分展示著大漢的軍威。這一壯觀的場面立刻在居渠城內引起了轟動,城民們紛紛湧到地勢高的地方,隔著城牆圍觀繞城而行的漢軍騎兵。
居渠城的軍隊也馬上作出了反應,關閉了側門,只留南北兩門,供城中居民辦事出入。之前遇到過的焉耆衛隊長昆都孜,已帶隊肅然立於正門城門下。顯然,他並不認為這七百騎兵是來攻打焉耆的,因此並未通知關閉全部城門,但城牆上已佈滿弓箭手。在已知曉對方弓馬嫻熟,武藝超群后,他也不敢大意,而是充分準備,嚴陣以待。
繞城展示結束後,趙破奴威武地坐在馬上,與昆都孜遙遙對視一會,甚至他抬起手朝對方揮了揮,像是打招呼問好。之後,他轉身撥轉馬頭,往西邊的焉耆山衝去,身後數百戰馬頓時緊追不捨。
昆都孜困惑地蹙起眉,立在馬上,望著遠去的隊伍,久久不動。直到夜幕降臨,不見任何異常,才鳴鑼收兵,關閉城門。
趙破奴率軍駐紮在焉耆山山腳下。眼前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巒,山勢雖不甚陡峭,卻也顯得巍峨壯觀。山腳下,茂密的樹林環繞,林間傳來陣陣鳥鳴,清脆悅耳。一條河流流經山腳下,他們在這裡建立了臨時營地,靠打獵為生。
在這廣袤的山林中,生活著各種野獸。偶爾,一隻矯健的豹子會從樹林中竄出,它身上的斑點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芒,行動間流露出野性的美。這也激起了士兵們血液中的野性力量,他們爭著追逐豹子,但在不缺獵物的情況下,他們並不真的去攻擊它。此外,山林深處還隱藏著兇猛的野豬、狡猾的狐狸以及靈敏的狍子等動物。而這些卻正是士兵們需要果腹的食物。
為了防止野獸出沒給隊伍帶來威脅,士兵們採取了嚴密的防範措施。他們在營地周圍設定了陷阱和圍欄,同時安排士兵輪流巡邏,確保營地的安全。此外,他們還利用火光和聲響來驅趕野獸,使其不敢靠近。
深秋時節,動物們開始為過冬做準備,他們四處覓食,這樣反倒使他們成為了遠征士兵們口中的食物。趙破奴和他計程車兵們加緊了狩獵活動,以確保有足夠的食物儲備。他們在山林間穿梭,尋找著獵物的蹤跡,同時也欣賞著深秋時節山林的美景。
每隔三日,他們便會出山一次,照樣是耀武揚威地繞居渠城一圈,而後返回焉耆山中。這樣的行為讓周邊幾個小國都迷惑不解,心裡的一塊石頭遲遲放不下來。
最後一次,他們轉往東側的博斯騰河。趙破奴計算著時間,在他率隊西行的這段時間,王李所率隊伍應該已攻打完姑師,按出發前與王恢商定的,來到博期騰湖北岸的危須國邊境,在此等候會師。
翻過危須國東北側的覺羅塔格山就是姑師國。趙破奴命令在危須國北城門不遠處安營紮寨,派出人馬緊盯對面山峰的動向。
只有3500人口的危須國是西域的一個小國,早已得知有一隊騎兵在附近出沒。得知這隊騎兵來到自已北境時,他們關閉了所有城門,派人緊盯北城門不遠處的動靜。結果雙方都按兵不動。
哈順戈壁,在深秋更顯其蒼涼與遼闊。白天,陽光依然會將戈壁烤得滾燙,而到了夜晚,寒風席捲,氣溫驟降。
漢軍深入戈壁多日,白日,黃沙反射的刺眼陽光讓士兵們不禁眯起了雙眼。他們的嘴唇已經乾裂,喉嚨像是被火焰灼燒一樣。水囊中的每一口水都顯得如此珍貴,令他們不敢大口暢飲。
然而,更嚴重的是地勢的荒涼與艱險。在翻越一段陡坡時,有人不慎失足,滾下山崖,慘叫聲迴盪在空曠的山谷中。馬匹也在這崎嶇不平的地形中艱難行進,不時有馬失蹄摔倒,甚至有的馬匹因缺水,體力不支而突然倒下,再也無法站起。
某日下午,正當隊伍行駛在岩石林立的一段荒漠時,突然,一聲慘叫劃破天際,一名士兵不慎踏入隱藏的沙坑,整個人瞬間被流沙吞噬。旁邊的同伴慌忙伸手去拉,卻只扯下了他的一片衣角。流沙已捲起那名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匹也受到了驚嚇,紛紛揚蹄狂奔。隊伍中亂成一團,人們試圖控制受驚的馬匹,卻往往力不從心。有的馬匹在狂奔中撞上了岩石,骨折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人馬損失慘重。夜幕降臨,王李清點人數時,發現已有多人失蹤,馬匹也損失了近半。剩下計程車兵們圍坐在火堆旁,面色凝重,心中充滿了對未知前途的恐懼與憂慮。這些天來,驚心動魄的遭遇,讓他們深刻體會到了哈順戈壁的荒涼與艱險。
王恢鼓勵著大家,說道:“堅持一下,這段是最艱難的路程。明天就能看到交河城了。”
李廣利在一邊沉默不語,他再次損失了兩名郎官,開始有點後悔此行,然爾作為監軍,他不能表現出一點怯意。思量再三,他最終還是走上前去,懇請兩位都尉去激勵士兵們計程車氣。
兩天後,他們站在了距離交河城不遠的戈壁高地上。他們觀察著交河城,尋找突破口。交河城坐落於黃土臺上,整體呈柳葉形佈局,城池臨崖而建,城門劈崖而設。兩條河流繞城牆而行,最終交匯在一起,因此而得名交河城。
他們注意到,交河城的城門高大而堅固,但城牆上計程車兵並不多且守備疏鬆。交河城依仗周圍山勢完全不設防,夜晚,城門甚至不關閉。王恢、李廣利與兩位都尉商議後,決定白天養精蓄銳,夜晚攻城。
夜幕降臨,隊伍悄悄衝下戈壁,在城池下的河流邊補充水份,再次恢復鬥志。夜深時,他們悄然進入交河城。馬蹄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隊伍分成三隊,沿著不同方向尋找王宮,準備抓捕國王,迅速結束戰鬥。
阿史那·莫,這位姑師國的國王,在睡夢中被王恢抓獲。漢軍攻入王宮,控制了各個要點。阿史那隻好宣佈投降,擁有12500人口的姑師國歸順漢朝,並改姑師國名為車師。
雖然,二千一百多人的漢軍隊伍在哈順戈壁損失了二成人員,五成戰馬,卻是意想不到的輕鬆攻下姑師,讓全部人都鬆了一口氣。
王恢履行大行令的職責,與阿史那談妥了進貢及派遣質子等一應事宜,又要求補充了馬匹,及一些金銀補償,甚至得到三百隻羊作為軍糧。
休整二日後,王李帶著隊伍翻過覺羅塔格山,與等候在危須北境的趙破奴騎兵,勝利會師。
危須國緊閉城門,如臨大敵,緊張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似乎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此時,空中飄起了小雪,未來幾日,氣溫會降到零度以下。去烏孫的路要翻越天山山脈,看著山頂的積雪,趙破奴需要再次評估風險。隊伍經過姑師一役,已是人困馬乏,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展現更具威懾力的面貌。
於是,趙破奴命令全軍,繞危須城而過,準備返回樓蘭養精蓄銳,開春後再西征烏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