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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三方意向

陽光穿過軍帳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王貴跟隨趙堅穿過眾多帳篷,經過校場時,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汗水和沙土的氣息,還有金屬兵器特有的冷冽感。伴隨著士兵們有力的呼喊聲和沉重的腳步聲,整個校場都瀰漫著緊張而肅然的氛圍。

不等趙堅開口詢問,他邁步向前繼續走去。

前方出現了一頂絳帳,一位高大魁梧的將領,身穿鎧甲,面容剛毅,不怒自威的站在帳門口。他目光如炬,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當他看到王貴時,向前迎出兩步。一邊打量著王貴,一邊出聲詢問:“可是李異的師長王貴先生?”

王貴身穿一襲灰袍,頭戴方巾,雖身材瘦削,卻背脊挺得筆直。身後跟著一個牽著馬的魁梧漢子,寬闊的胸膛像是一座堅實的山巒,與王貴的陰柔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幅畫面讓趙破奴恍惚間感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王貴雙手合攏作揖,回道:“在下王貴,參見大將軍。”

趙破奴也抱拳還了一禮,語氣溫和卻又不失威嚴:“王先生不必客氣,既是李兄弟師長,便是我的師長。”轉頭吩咐趙堅道:“去通知樓蘭王,我要見他。著親衛守在他帳篷四周,不得任何人靠近。”

隨後,趙破奴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郭二,好奇地問道:“不知這位壯士是何人?”

王貴忙介紹道:“這是郭二,李異的郭二哥,因王某左手殘疾,特請他來為王某牽馬。”

郭二聽到大將軍的問話,立刻挺直了胸膛,雙手一抱拳,聲音洪亮地回答道:“漢中城固退役兵士,郭二,參見大將軍!

郭二也沒想到,今日一來就能見到大名鼎鼎的從驃侯大將軍,從心裡感到興奮。

趙破奴一聽是李異的兄弟,也抱拳回道:“郭兄弟不必客氣。王先生今日要幫我些忙,可否請郭兄弟跟我的親兵,去小校場,與郎官們比比武。”

“諾”

郭二隨即又追問道:“大將軍,我是要贏呢還是輸?”

趙破奴一看郭二的身形就知他尚武,聽到這麼一問,便道:“只許贏!”

“諾”

郭二大聲應道,馬上跟著親兵趙四走了。

待他們走後,趙破奴輕聲詢問道:“王先生,可清楚今日要辦之事?”王貴不卑不亢答道:“在下熟讀漢文與樓蘭文,今日但憑大將軍差遣。”

趙破奴很滿意王貴的回覆,他也不想怠慢這位學識淵博的師長,拱手說道:“多謝先生相助。請隨我來。”

不遠處便是樓蘭王居住的帳篷。此時四周已換成了趙破奴的親衛值守。帳篷周圍,稀疏的幾株仙人掌頑強地生長著,為這肅殺的軍營帶來了一抹難得的綠色。

樓蘭王身著月白長袍,昔日高大而結實的身軀已明顯瘦了一圈。但他腰間的金色腰帶卻顯露出昔日的尊貴與威嚴。他站著恭迎趙破奴的到來,拱手行禮,問道:“不知大將軍前來,有何要事相商?”

趙破奴指指地上的坐墊,示意其餘兩人坐下。王貴向樓蘭王拱手行禮,說道:“在下王貴,參見樓蘭王。”隨即坐到了趙破奴身旁。

趙破奴說道:“王先生,你既已知要辦何事,直接問他吧。”

王貴看向樓蘭王說道:“大將軍有意請樓蘭王上書漢皇,請漢皇派人到伊循屯田駐軍,與樓蘭共同抵禦匈奴。”樓蘭王瞪大了雙眼,竟不知如何回覆。半天才說:“一會,大祭司就要到了,等我與他商議之後,再回復大將軍可好?”

聽完王貴的翻譯,趙破奴眉頭一皺,語氣中透露出些許不滿:“大祭司今日不會來了,我已讓他返回。況且,你是國王,這麼點小事也決定不了嗎?”

樓蘭王想了想,問道:“請問大將軍,因何看上伊循?”

“難道你想我這些士兵長久居住在此?目前,樓蘭尚能供養得起,今後還會有更多士兵,你能承受得起嗎?”趙破奴不客氣的反問道。

樓蘭王一聽,直冒冷汗。這二十多日來,每天與大祭司討論的是漢軍何時會撤兵。現在每日的開銷,均是樓蘭在承擔,長此以往,將會國庫空虛,無力再籌措答應給漢朝和匈奴的供奉。苦於無人商議,他看向王貴,詢問道:“王先生可是阿拉木家的西席?久聞先生大名。”

王貴客氣道:“樓蘭王過譽了。在下只是一介喜好文字的平民。”

樓蘭王不恥下問,繼續問道:“聽說先生已在樓蘭生活多年,理應熟悉樓蘭及周邊的環境。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大將軍的提議?”

王貴沉思片刻後回答道:“不敢當樓蘭王詢問,王某今日只應大將軍要求,任翻譯及文書一職,有關國體一事,王某不便說。但只問樓蘭王一句,如何做才能使樓蘭國泰民安?”

趙破奴聽不懂兩人的對話,用猜的也能明白一二,於是說道:“樓蘭王,你是一國之主,應有自已的決斷。況且,漢朝與匈奴的勢力此消彼長,樓蘭若不能堅定地站在漢朝一邊,將來恐有滅國之禍。如今上書漢皇,請旨在伊循屯田駐軍,便是向漢皇明示立場,樓蘭與漢軍共拒匈奴,你還有何可懼?”

樓蘭王心想此舉確是在逼自已斬斷與匈奴的關係,但若有漢軍的庇護,無疑會為他增添一份強大的後盾。只是苦於無人商議,內心猶豫不決。

就在此時,大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趙破奴的親兵趙堅在大帳門口大聲稟報:“大將軍,發現一隊匈奴遊騎正悄然接近我軍營地!”

趙破奴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站起身,果斷下令:“命韓剛立即率領近衛出擊,務必全殲匈奴遊騎,一個不留!”

趙堅迅速領命而去,帳篷內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肅穆。樓蘭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心神不寧,他望向趙破奴,只見對方臉上毫無波瀾,只是透露出些許不耐。

帳篷外,已結束操練剛恢復平靜的空氣又被緊張與肅殺的氛圍所充斥。遠處稀疏的打鬥聲如同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逐漸擴大、加劇,最終演變成震耳欲聾的喧囂。急促的馬蹄聲和兵器交擊的清脆聲響交織在一起,匈奴人的驚恐與憤怒的喊叫聲伴隨著聲聲慘叫和哀鳴。

漸漸地,喧囂聲逐漸平息,直至完全沉寂。

有人飛馬而來,到了帳前勒馬停下,正是渾身鮮血的韓剛。他闖入帳中,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聲音中帶著點亢奮,“報大將軍,匈奴遊騎一十二人,全數斬首。”

趙破奴沉聲喝道:“好!下去好好休息,無事別來打擾我!”

“諾”

韓剛應聲而退,盔甲上尚未凝固的鮮血滴落在地,形成點點殷紅。

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讓樓蘭王的心像被重錘擊中,他感到一陣窒息。王貴見狀,輕咳一聲,試圖打破這緊張的氛圍:“樓蘭王,匈奴遊騎頻繁侵擾樓蘭已是屢見不鮮。若漢朝能在伊循屯田駐軍,必將為樓蘭提供堅實的軍事支援,共同抵禦匈奴的侵擾。屆時,又何須再懼怕匈奴?”

樓蘭王聽著王貴的話,心中開始動搖。他深知匈奴的威脅,樓蘭避無可避,而漢朝的駐軍是能為他增強後盾還是將樓蘭架在火上烤,結果還難以預料,但大將軍的提議或許是一種值得嘗試的平衡。他抬起頭,看向趙破奴,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大將軍,我願意上書漢皇,請求在伊循屯田駐軍。”

趙破奴聽後,臉上依然波瀾不驚。他揮手示意,說道:“請王先生代筆撰寫文書。”

王貴向樓蘭王道了聲歉,走到他的簡易書案邊,從袖中取出家中帶來的書寫紙,伏案寫下了一封樓蘭文的文書。寫畢,照例吹上一吹,再小心翼翼地捧給樓蘭王。

樓蘭王翻閱著,對那紙張的質地感到好奇:“這是什麼?竟能寫字?”

王貴笑道:“這是阿拉木家外孫自制的書寫紙,專用來寫字。”

樓蘭王瞥了一眼趙破奴嚴肅的面容,不再多言,在王貴的指引下籤下了自已的名字,並加蓋了國王印章。這段時間以來,為方便下發政令,他已讓二王子將印章帶到了大帳中。

王貴將蓋好印章的文書遞給趙破奴:“請大將軍收好文書。這紙張不耐水,請務必用羊皮包好。”同時從袖中取出早已草擬好的請旨草稿,交給趙破奴,說道:“大將軍,請過目。如有需要,可自行修改或謄抄。”

趙破奴接過一看,道:“多謝先生!請先生移步至我的大帳。”

王貴卻道:“大將軍,王某還有一件私事欲與樓蘭王商議,可否容我稍留片刻?”

趙破奴點頭應允:“王先生請便。趙堅留在帳外,若有需要,隨時可喚他。”他又轉向樓蘭王,鄭重其事地叮囑道:“今日所議之事,在漢皇旨意下達之前,務必保密。樓蘭王請牢記在心!”

樓蘭王拱手道:“小王明白,大將軍請放心!”他緊接著問道:“不知大將軍可否允許小王返回宮中居住?若大將軍有令,小王定當隨叫隨到。”

趙破奴沉吟片刻,回道:“樓蘭王再忍耐些時日,等皇上旨意到了,讓安歸大王子為質,帶著供奉啟程入京。屆時,你方可返回宮中。”又轉頭認真看著樓蘭王說道:“待伊循屯田成功,不僅能幫助樓蘭減輕供奉壓力,還能資助更多的軍隊。所以樓蘭王要上點心,用心支助伊循才是。這也是為樓蘭國好,你說,對嗎?”語氣中全是語重心長。

樓蘭王愣了愣,隨即拱手道:“小王一定全力支援。”他心中暗自思忖,這位看似凶神惡煞的大將軍,竟也關心起樓蘭國的命運。

而趙破奴說罷,已大步走出帳篷。

王貴轉向樓蘭王說道:“國王對剛才那寫字的紙張,如何看?”

樓蘭王回憶著書寫時的感覺,讚道:“吸墨性和柔軟度俱佳,且不失光滑,最重要的是輕便。此紙確實難得。”

王貴斟酌著說道:“阿拉木有心在伊循新建一座造紙坊,願意出讓二成股權給樓蘭王室,不知國王是否願意?”

樓蘭王一聽皺起眉毛,“怎麼也選在伊循?剛才的事,你已知曉,還是另擇他地吧。”

王貴解釋道:“國王雖已向漢皇請旨,但伊循之地仍屬樓蘭。屯田駐軍與住宅區、工坊區可分割槽而治,互不干擾。”

樓蘭王考慮片刻後說:“伊循久未涉足,不知現狀如何。”

王貴道:“王某已受阿拉木所託,為新紙坊選址,跑遍了周圍幾處,只覺伊循最為合適。樓蘭城中有幾家牧場也在伊循綠洲放牧。王某願與漢軍周旋,確保樓蘭人能在伊循居留。樓蘭與漢軍共建伊循,互利共贏。”

樓蘭王心想,你是漢人,與漢軍自然更親近。萬一匈奴大兵南下,伊循孤懸在外,到時又該如何應對?

王貴見樓蘭王沉吟不決,也不堅持,只按李異之前的說法道:“國王不必今日答覆。阿拉木囑咐我帶話給國王,如決定不下,可待日後紙坊有收益時再入股,這二成股權為國王保留著。”

樓蘭王點頭,“如此甚好。還是阿拉木考慮周詳。”

王貴拱手告辭,出了帳篷,趙堅馬上迎了上來,“先生,大將軍已在大帳中等候。”

王貴邊走邊說:“多謝趙堅將軍引路。我那跟班郭二,現在不知在何處?”

趙堅笑道:“聽說郭二兄弟大展威風,連敗多名郎官。虧得李陵不在,無人能勝得了他。郎官們不服氣,還在纏著他鬥。先生放心,郭二兄弟吃不了虧。”

這麼一聽,王貴才放下心來。看了看遠處,問道:“趙堅將軍,適才那匈奴遊騎之事…”

趙堅笑道:“那不過是大將軍安排的一場演習罷了。孔雀河沿路都是我們的人,哪有匈奴兵能靠近?大將軍說,演習必須逼真,否則便是失職。露出一絲馬腳都要被斬首。”

王貴一驚,沒想到大將軍並非看上去的那樣粗獷,實質還頗有幾分謀略,心裡對李異的謀劃又增添了幾分信心。

來到絳帳中,趙堅為王貴和趙破奴準備了清水後便欲退下,被王貴叫住。

“趙堅將軍,我需要一些蠟燭粉末,和一陶壺熱開水,煩請將軍幫我準備。”王貴開口道。

趙堅疑惑地看向趙破奴,大將軍發話:“快去準備!”

趙破奴將手中寫滿字的羊皮卷遞給王貴:“請先生過目。”王貴接過一看,這封重新謄抄過的請旨書並無過多的改動。他問道,“大將軍為何不問我留在樓蘭王處,所議何事?”

趙破奴一挑眉,“先生既說是私事,趙某又何須過問。”

王貴道:“雖是私事,但與將軍亦有關聯。”

趙破奴好奇地“哦”了一聲:“願聞其詳。”

王貴遂詳細道出:“李異為了防止樓蘭王對漢軍在伊循屯田駐軍心有牴觸,決定將其計劃在伊循建立的新紙坊,分出二成股權給樓蘭王。此舉意在透過利益捆綁,加強三方的合作關係。大將軍,您對此有何看法?”

趙破奴感嘆道,“如此一來,李異兄弟犧牲頗多。”

王貴有心將李異的用心,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將軍,說道:“但是李異他堅信值得!”

趙破奴想了想,說道:“李兄弟與我是莫逆之交,更是忘年之交。今後還要許多事需仰仗二位,趙某必不相負!”

此時,帳外傳來趙堅的聲音,“大將軍,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送進來嗎?”

“送進來吧。”趙破奴回應道。

王貴解釋道:“請大將軍將樓蘭王的文書給我。這李異自創的紙雖然好寫也輕便,但卻不防水,長途跋涉,恐有玷汙之虞。我稍作處理,便可防潮。”

說罷,他讓趙堅協助,將蠟燭粉均勻地灑在紙上,輕輕抹成一層薄膜。接著,他用裝滿熱水的陶壺輕輕在紙上來回碾壓,直至蠟粉與紙張緊密結合。

處理完畢,王貴將紙書遞給趙破奴:“大將軍,請看。這紙雖經處理,但文字依舊清晰如初。且已具備防潮之效,請您妥善儲存。”趙破奴接過文書,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此時, 帳外傳來郭二的聲音,王貴見狀,起身向趙破奴告辭:“大將軍,若無他事,我便先行告退。”

趙破奴點頭示意, 起身送王貴出了大帳,目送著二人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