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紅霞灑落。趙破奴帶著他的西進小分隊,迎著初秋的微風,沿著蜿蜒的孔雀河前行。河水波光粼粼,宛如一條銀色的絲帶,空中的沙塵迎著陽光閃亮飛舞。河岸邊,野生的蘆葦、芨芨草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似在喃喃低語。
隊伍中,託婭與哈桑並肩而行,兩人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和諧。託婭的深邃大眼看向哈桑時濃情蜜意,哈桑熾熱的眼光追逐著託婭婀娜的身姿。他們給這支隊伍枯燥的軍旅生活帶來了生機和希望。士兵們不時投來羨慕的目光,幻想著自已也能擁有如託婭這樣的一位伴侶。
託婭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輕嘆道:“真好啊,好想飛。”她夾緊了馬腹,馬兒得了主人的命令,張蹄飛奔。哈桑在後緊追不捨。後面的隊伍見狀也呼哨追趕,整支隊伍洋溢著激情,活力四射。
隊伍繼續前行兩天後,抵達了孔雀河與塔里木河的交匯處。只見寬闊的河面上波濤翻滾,而河岸兩側,高大的樹木在秋風的吹拂下已換上了五彩斑斕的華服,搖曳生姿。
這裡聚集著一些小部落,約摸一千多人的渠梨國。他們分散在河邊樹林中、庫魯克塔格西山腳下的山洞中,以打獵為生。對於這支外來隊伍,當地居民保持著一種冷漠的觀望態度。幾個手持鐵槍和長矛,身背弓箭的魁梧漢子站在部落路口,冷眼傲視著漢軍隊伍。
趙破奴微微一笑,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同時叮囑道:“挺起胸脯來,不去打擾他們,也不必害怕他們。展示出你們的勇武來!”
“諾” 整齊而洪亮的聲音迴盪在山谷裡。
渠梨人的臉色頓時變得肅然,手握鐵槍和長矛的手也握得更緊。看他們看見託婭時,才略微放鬆了表情,有人上前出聲詢問起託婭。
“哈桑,咱們進山打獵吧,看看能獵到什麼,晚上燒烤。”攜帶的乾糧快吃完,趙堅提議。
哈桑點點頭,帶頭拐進山裡。山中林木蔥蘢,巨石橫陳,山間小路狹窄而險峻。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巨石,穿越茂密的灌木叢,試圖找到那些藏匿在山林深處的獵物。
突然,一陣輕微的響動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哈桑快速望去,只見三隻野羚羊正沿著陡峭的山坡跳躍而下,它們的身影在樹木間若隱若現。三隻箭矢疾馳而去,噗,噗,噗,三聲連響後,三隻野羚羊無一例外地倒在地上。
趙破奴微微一笑,收起弓箭說道:“今晚我有吃的了!你們加把勁。”趙堅飛身上前檢查,叫來同伴拎起羚羊,掛到馬背上。
士兵們紛紛四散開來尋找自已的獵物。山坡崎嶇,他們不得不下馬步行,與羚羊、沙鼠展開了一場生死追逐。
一道山坡後,一隻肥肥的羚羊隱藏在灌木林中。有士兵發現了它,兩支箭矢疾馳而去,眼看就要命中,另兩支飛箭從側面疾飛而來,撞飛了即將命中羚羊的箭矢。一塊山石後衝下一個穿著獸皮圍腰、赤腳的黑壯漢子,擋在了羚羊前。他握緊弓箭,漆黑的大眼怒視著走近計程車兵們。
匈奴藉士兵卡布不服氣叫道:“你射的箭?!”黑壯漢子搖搖頭。“讓開就算了,不然的話,咱們比一場!”卡布大聲叫起來,旁邊圍過來幾個他的同伴。黑壯漢子見狀立刻抬手,吹起了一聲長長的口哨,運處灌木林不停地響動,幾個披頭散髮,身著獸皮的健壯漢子跳躍奔跑過來。
託婭聽到哨聲,也飛奔而來。趙破奴見有異動,緊隨其後趕到。眼見兩隊不同服裝風格的隊伍就要開打起來,趙破奴一聲暴喝:“那是孕羊,不可獵殺!這是山裡的規矩。”他已發現躲在黑壯漢子後的羚羊已嚇得躺在地上,肥大的肚子因驚懼在微微顫抖。
哈桑立馬上前扯開卡布,又衝對方說道:“抱歉,他們不知是孕羊!誤會,誤會。”領頭的黑壯漢子看見託婭才緩和下怒意,對著託婭嘰哩哇啦一通講。”
哈桑向漢軍們解釋道:“他們說懷孕的、幼小的動物不可獵殺;方圓十里內,一天內不能獵殺超過二十隻動物。”
趙破奴點點頭:“這就是靠山吃山的規則,得為子孫後代著想!都聽好了!”
眾士兵們都齊聲應道:“明白了。”卡布上前想握黑壯漢子的手言和,被對方反手製住。卡布叫道:輕點,輕點。我是想告訴你,我們誤會了。”託婭也幫著解釋。
黑壯漢子不再理會漢軍,眼盯著肥肥的孕羊搖搖晃晃地繞過山坡,躲不見了,呼哨一聲與同伴快迅消失在岩石後。
之後,隊伍嚴守規則,沒再遇到出面阻撓的當地人。當他們穿出這片山林後,轉而向北,遇到了身材高大的尉梨人。這些尉梨人面容冷峻,手持長矛,身披獸皮,雖然並未直接阻止漢軍的前進,但那種明顯的疏離與警惕讓氣氛一度變得緊張。而且居民人數眾多,明顯比之前遇到的部落多出數倍。
趙破奴遵循不主動挑釁的原則,也冷然傲視,帶領隊伍在眾月睽睽之下,縱馬而過。
隨後兩天,哈桑和託婭帶領隊伍繼續前行,穿行在沙漠與綠洲相間的戈壁平原上,夜幕降臨時,找到合適的地點安營紮寨。夜晚照常戒備,但並沒有當地人來襲營。
接下來,他們進入了焉耆盆地。焉耆國坐落於一片廣袤的綠洲之中。這裡地勢起伏,由北向南逐漸傾斜,綠洲四周被連綿起伏的沙丘和荒漠所環繞,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綠洲內部,肥沃的土地上長滿了茂密的莊稼,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此時正值初秋季節,田野裡金黃的麥浪翻滾,稻香四溢。焉耆人民們忙碌地收割著莊稼,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麥子、葡萄都碩果累累。
一支陌生騎兵隊伍的出現,打斷了當地人們歡欣和喜悅的心情,他們漸漸沉默下來,有人吆喝,有人跑動起來。不一會後,焉耆國的騎兵聞訊趕來,他們迅速衝出,嚴陣以待,攔住了漢軍騎兵前進的道路。
趙破奴揮手叫過哈桑說:“你跟他說,我們只是借道,沒有敵意。”
託婭拍馬上前,跟在哈桑的後面。她的獨特服裝和獸骨項鍊也告訴了焉耆騎兵,她是居住在庫魯克塔格的本地山寨人。
焉耆騎兵首領打著手勢,指向了東面綠洲與戈壁交界的地帶,只許他們繞綠洲而行。趙破奴也不多言,一提馬韁飛奔而去。一匹匹矯健的戰馬伴隨著主人的大聲吆喝,也跟著飛馳而去,遠處揚起厚厚的沙幕。
焉耆首領思索了一下,一揮手,吩咐一隊人馬緊追上去,遠遠墜在後面。
趙破奴突然勒停坐騎,撥轉馬頭,後面的騎兵有的跟著勒馬,有來不及的一拉韁繩斜衝了出去,卻是沒有相撞的。他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勇武的兒郎們,招手叫過趙堅:“把前兩日獵到的野羚羊取一隻來給我。”又對著大家大聲宣佈:“今日,我們來玩場遊戲!這隻野羚羊是我的,你們誰能搶到我手中的羚羊,今晚就有肉吃!搶不到,今晚就餓肚子!”話音剛落,他一把搶過趙堅剛取來的羚羊,一馬當先,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出。
身後的騎兵們在愣怔的瞬間,已下意識地追了出去。有些聽到今晚就要沒肉吃,紛紛大吼著衝上前去。馬蹄聲震耳欲聾,掀起飛揚的塵土。
趙破奴的戰馬四蹄生風,迅速拉開了與騎兵們的距離。追兵們各顯神通,緊追不捨。有的漸漸靠近,利用精湛的控馬技術,緊貼趙破奴的馬身試圖搶奪;有的則採取迂迴戰術,試圖從側面或後方突襲。他們時而單手控馬,騰出一隻手去搶奪野羚羊;時而在馬背上翻騰跳躍,試圖從空中攔截;更有的追得興起,雖已被甩下一大截,卻仍在賓士的馬背上翻起跟頭,吆喝著助興。一道道健壯的身影在馬背上扭動翻滾。
終於,身手敏捷的卡布抓住機會,猛地一躍而起,單腳踩鐙,身體離開馬背,側身去搶奪趙破奴手中的野羚羊。兩人的馬匹幾乎並駕齊驅,爭奪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然而,趙破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他在關鍵時刻一個急轉彎,甩開了卡布的糾纏。其他騎兵見狀紛紛加速追趕,試圖在混亂中奪得野羚羊。
在大家的包圍下,趙破奴漸漸體力不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卡布故技重施,成功搶到了野羚羊。卡布高舉著獵物,來回奔跑著,炫耀自已的戰利品。未能搶到的騎兵們也跟著歡呼助興。
遠遠墜在後面的焉耆騎兵看到這一幕後,停止了跟蹤,沿來路返回焉耆國,去向自已的首領彙報一路的見聞。
趙破奴看著這一幕,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一聲令下,吩咐就地安營紮寨,燒烤羚羊。
隔日,西進的騎兵們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當夕陽漸漸墜向地平線,博斯騰湖被金色的餘暉染得如夢如幻。與河西的蒼茫風光截然不同,這裡湖面波光粼粼,彷彿鋪滿了一層細碎的金子,而遠處的博格達山在晚霞的映照下顯得更加神秘而壯麗,山顛還有一抹終年不化的積雪。
一群魚兒在湖面上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銀色的弧線,隨即又墜入湖中,似乎就只是為了畫那拋物線。隨著魚兒們的跳躍,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漣漪,似乎在比誰畫的圈更美更圓。
趙破奴帶領的漢軍騎兵隊伍慢慢馳入湖區,在享受片刻寧靜後,他們紛紛下馬。有些人迫不及待地跳入湖中暢遊,感受那清涼透徹的湖水洗去一路的疲憊。
趙破奴站在湖邊,被這美景深深吸引,連平時看著覺得厭煩的聒噪兒郎們也變得異常英俊起來。
初秋的微風輕輕吹過,混合著清新的草木香、魚腥味和遠處漁村的炊煙味。趙破奴注意到,不遠處有一群漁民正在湖邊捕魚,他們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忙碌著。他們熟練地操控著漁網,每一次起網,都伴隨著滿滿的收穫,湖中的鯉魚、草魚、鯽魚等在網中撲騰。
趙破奴走上前,微笑著說道:“今天收穫頗豐啊。”
漁民們抬起頭,看到一個身著鎧甲的高大魁梧軍人,先是一愣,隨即友善地笑了笑,並不回話。看樣子似乎是沒聽懂。一位年長的漁民操著匈奴語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們只是路過此地,被這片美麗的湖泊吸引。”趙破奴馬上改用匈奴話回答。他環顧四周,指著遠處繼續問,“這片湖泊當真富饒,不僅有各種魚類,我還看到湖邊有許多水鳥,那些是什麼鳥?”
“那是白鷺和灰鶴,它們常年在湖邊棲息,捕食湖中的小魚和昆蟲。”年長漁民解釋道,“博斯騰湖每到春秋季節,天鵝、大雁也會在這裡停歇。”
趙破奴聞言點了點頭,他指著魚網裡沒有見過的魚種,好奇地問:“這又是什麼魚?”
“是這裡特有的池沼公魚,這種魚體型雖小,但肉質鮮美。”年長漁民依舊禮貌地回答。
待收籠漁網後,漁民們把裝魚的籮筐扛在肩上,走向炊煙升起的村落。
不久,士兵們紛紛上岸,手裡拎著各自捕獲的鮮魚。他們燃起火堆,魚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漸漸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託婭躲在一處水草豐茂的湖邊清洗著頭髮和身體。哈桑為她送來乾淨的衣裙替換,並在一旁望風。
隨著夜幕的降臨,星空下的篝火顯得更加明亮。士兵們分享著美食,享受著這難得的輕鬆時刻。湖邊的晚風吹過,帶來了絲絲涼意,卻也增添了幾分寧靜與愜意。
然而,大將軍趙破奴不敢讓這份寧靜持續太長,怕削弱了士兵們計程車氣和戰鬥力。在問清方向後,勒令隊伍扎入東側的庫魯克塔格山中,準備向東穿過深山,返回樓蘭。
隊伍繼續前行,不久後便遇到了一個山國部落。部落的族人們身材魁梧,面容粗獷,看起來原始而勇猛。然而,他們並沒有主動挑釁,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這支陌生的隊伍。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一位部落首領模樣的人走上前來詢問道。
“我們是漢軍,路過此地,並無惡意。”趙破奴回答道。哈桑也在一旁翻譯著。託婭微笑著向首領點頭打招呼,他們認識,每年的族長大會都要碰面。
部落首領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透過。接下來的兩天裡,騎兵隊伍又陸續遇到了幾個部落,每個部落的族人都對他們表示出了好奇。
傍晚時分,他們經過巴爾圖所在的部落。巴爾圖的妹妹依蓮是託婭的好友,因為吃了生動物肉而腹瀉不止,已經一個月了還不見好轉。
託婭想去探望依蓮。請哈桑轉達趙破奴在附近山谷中安營紮寨。她獨自來到依蓮住的山洞,看到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瘦弱不堪的女子躺在鋪著獸皮的石床上,已認不出往昔秀美的容顏。託婭心中一陣難過,她輕聲叫著:“依蓮,依蓮,我是託婭。”
依蓮微微睜開了眼睛,虛弱地點了點頭。託婭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依蓮瘦骨嶙峋的手,溫柔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了?吃東西了嗎?”依蓮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力張口說話。
託婭想起多日前,在河邊遇到巴爾圖,向他問起依蓮時,他只是搖頭情景。此時才知道依蓮竟病得如此嚴重。她隱隱感到驚慌,輕聲安慰了依蓮一聲就準備衝出山洞,卻與急忙闖入的人撞了個滿懷。來人強行要抱住她,她雙臂一格,忍痛格開來人,護住自已。
來人正是巴爾圖,他開口說道:“你怎麼才回來!”
託婭冷著臉答道:“如果不是依蓮,我是不會來這裡的。你沒有請巫醫來看依蓮嗎?就這樣放著她不管?”
巴爾圖無奈說道:“巫醫來了多次,帶來的大青葉,也每天煎水喂她服下。其他吃了生肉的族人都已好轉了,就是依蓮沒有一絲好轉。許是天神在召喚她吧。”
託婭不再說話,急急衝出洞口。哈桑在漢軍營地前等著她,見到她臉色不好,勃然大怒:“是巴爾圖又找你麻煩?”
巴耶等人眼見哈桑發怒,上前來想要勸解。聽到託婭說:“是依蓮,依蓮快不行了!怎麼辦?”託婭一把抓住哈桑的胳膊,無助地連聲問著:“巫醫也沒辦法了。怎麼辦?依蓮才18歲,可憐的依蓮。哈桑,能不能找漢軍問問,他們有沒有辦法?”
巴耶馬上跑進營地去找趙堅,營門處的一點混亂已引起趙破奴的注意。當他聽說事情後,便吩咐略通醫術、充當隨軍醫官的趙六,帶著他們從河西帶來的藥材,出來見託婭。託婭把依蓮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趙六沉思片刻後,從藥箱中拿出了黃連、甘草和黃芪,交給託婭說:“時間拖太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救。這三樣煎水喝,不拘次數,多喝無妨。如果有好轉,就繼續喝,還要補充食物,最好是稀粥、蔬菜之類,當地那個沙棗也可以多煮水喝,補體力。完全好後才能吃肉。病人體弱,不可再吃生肉。”
託婭感激地接過藥材,連聲道謝後立刻返回依蓮居住的山洞。她將藥材熬成湯藥,小心喂依蓮服下,並按趙六所說,叮囑巴爾圖依照著照顧好依蓮。之後她返回山谷營地,哈桑一直在等她。
第二天早上,當漢軍整裝出發時,巴爾圖飛奔了過來。哈桑攔在他前面,雙手插腰,似乎在等著即將引發的戰鬥。巴爾圖大聲叫道:“哈桑兄弟,我是來感謝你的,多謝你,我知道是你們大家救了依蓮!她好起來了,剛才還跟我說話了。”巴爾圖大力擁抱著哈桑。
託婭迎了上來,不住地叮囑他,要堅持給依蓮服湯藥。騎兵隊伍在巴爾圖和族人們變得友善的目光中,漸漸遠去。
歸心似箭,趙破奴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到與王恢分手的地方時,遇到王恢的親兵王武,這才得知王恢率另一支隊伍已返回樓蘭營地。他們與託婭告別後,連夜趕回樓蘭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