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醒來時,腦袋有一種被人打了一悶棍的恍惚感。
頭頂明晃晃的吊燈格外刺眼,她下意識抬起手背想要擋住這股光線,卻被手腕上的阻力吸引去了注意力。
定眼一看,只看到自已手腕上竟然束縛著一條銀色的鏈子,那條鏈子直直延伸到身下這張床的床頭鐵架子上。
她被綁架了?
白絮這時清醒了幾分。
“大小姐,你終於醒了。”
男人慢悠悠的嗓音自床尾的方向傳來。
白絮皺眉朝著聲源處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悠哉悠哉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季禮。
對方穿著白色的浴袍,手裡端著一杯紅酒搖搖晃晃,見白絮醒來,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朝著床邊走來。
白絮心頭警鈴大作,朝後靠了靠。
“你這是犯法!你就不怕我爸媽……”
“噓——”
季禮伸出一根手指擋在了白絮唇邊。
白絮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泛了起來,忙歪頭躲開了對方的觸碰。
也許是被白絮臉上的嫌惡刺激到,季禮轉而掐住了白絮的下巴:“怎麼,大小姐該不會以為自已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小姐吧?早在兩天前,我就已經將親子鑑定的照片發給白董事長的私人郵箱了,你猜,白家知曉你不是親生,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護著你?”
“你……”
白絮眸中滿是驚訝。
她沒想到季禮竟然可以下三濫到這樣的程度。
“大小姐,有時候我覺得你是聰明人,可有時候我卻覺得,你的這份聰明就像是偽裝一般,既然都現在了,那便不妨告訴你,那份親子鑑定,自然是我偽造的,可是,我試探出來的結果卻是真的。”
季禮眉眼彎彎,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瓢冷水將白絮從頭淋到腳。
“兩三天的時間,想來白家應該也私底下拿了你的生物樣本去做鑑定了吧?我不過也是僅憑猜測,沒想到,大小姐您這麼好騙,也這麼好套路。”
一開始,季禮並沒有想過白絮並非白家親生,可是轉而調查了一番當年大致的情況,他才琢磨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既然許家夫婦倆想要換孩子,為什麼要製造出一個“死嬰”來將許硯舟換回去呢?明明,照著自已那個遠房親戚的記憶,當初他們生的,是一個女兒。
這一計策複雜又大膽,但還真被他們換成功了,還讓白家夫婦深信不疑自已的親生兒子死在了襁褓之中。
死嬰不好找,但性別好換啊。
所以季禮大膽地猜測,當年白氏夫婦生下的龍鳳胎確實有一個夭折了,但夭折的,不是哥哥,而是妹妹。
而白絮,才是許家夫婦生出來的孩子。
這一猜測令他感到無比激動,如果此事屬實,那白絮背後沒有了靠山,就算自已公司再下滑,也輪不到她拒絕他了。
他背地的手段是沒那麼光彩,但也感謝這份不光彩。
不然,怎麼會讓他這麼輕而易舉就將魚兒趕進自已編織好的網裡呢?
聽著季禮緩緩講述著他的猜測和打算,白絮頓覺脊背發寒。
知道季禮的城府深,可是她完全沒想到對方的這份城府竟然會用來這樣對付自已。
就因為自已爆出了季氏的醜聞?
白絮臉被桎梏著,臉頰兩側生出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只讓她一瞬間便紅了眼眶。
她艱難地開口:“你想報復我,大可不必用這樣上不得檯面的方式。”
“報復?”季禮挑眉,像是欣賞什麼藝術品一般盯著白絮盈潤的眸子看,只喟嘆,“白小姐真的對自已的魅力一無所知,我對您,只有欣賞。”
白絮討厭他的靠近和觸碰,心底格外害怕,面上卻愈發嘲諷:“欣賞?季禮,你在江大選妃的說辭,都是如此嗎?”
“嘖——”
季禮鬆開手,眉頭緊蹙,似乎不太喜歡白絮對他的指控。
況且,白絮也不是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這不禁令他感到疑惑。
他神色閃過探究:“白小姐,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什麼時候在江大選妃了?”
白絮想說論壇上到處都是,卻又覺得自已實在沒必要去批判對方如何,只是冷著一張臉朝後縮了縮,閉口不言。
季禮沒得到解釋也不生氣,只是視線定格在白絮臉頰上。
自已明明也沒有多用力,怎麼這大小姐就跟個麵糰兒似的一捏一個印子?
他眸色漸漸變得灼熱。
是了,他糾結這麼多幹什麼?
今日帶白絮過來的目的,不過只有一個。
過了今日,他便打算將白絮藏到自已這些天在國外提前物色好的一座島嶼上,屆時,就絕對不會有其他人能夠找到她的足跡。
季禮眼神變化明顯,本就無比敏銳的白絮察覺到這一點,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她似乎看出了季禮的打算。
他竟然真的敢!
白絮嘗試著扯了扯自已手腕上的銀鏈,圈住自已手腕的那一截格外粗糙,只是輕輕扯了扯她便感覺到自已手腕傳來刺痛,刺目的紅痕漸漸浮現在肌膚之上。
看著白絮無謂的掙扎,季禮唇角微勾。
正打算上前將白絮朝自已這個方向拉過來,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你好,客房服務。”
一道女聲。
季禮動作微頓,轉身走到門口。
正打算口頭拒絕門口那人卻再一次敲響了門:“你好,客房服務。”
他包的是總統套房,怎麼有這麼沒眼力見兒的人?
季禮被打斷,臉上頓時沒了溫和的神色。
打算拉開門讓對方離開,沒曾想,剛開啟門一股夾雜著勁風的力道就直撲自已胸前。
他一個不察往後趔趄幾步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胸口處傳來一陣悶疼。
抬頭望去,神色不免錯愕:“是你?”
許硯舟進了房間一眼便看到了被束縛在床上的白絮,看到對方臉頰上的指印只覺得後怕之餘內心那股火愈燃愈烈。
他閉了閉眸子,壓下心底的暴戾,走到床邊。
白絮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沒反應過來。
原本她還打算季禮一開門便大喊救命,沒想到還沒出聲就看到季禮整個人朝地上撲去。
緊接著,便看到西裝革履的許硯舟走了進來。
許硯舟只是讓跟著進來的保鏢將地上的季禮桎梏起來,然後便伸手抓住了白絮的手腕。
銀色的鏈子沒做什麼防護,把少女白嫩的手腕摩擦出了紅痕,邊緣有鎖的痕跡,需要鑰匙。
他轉過身,走到季禮身旁,踩在了對方的胸口處,居高臨下地盯著對方吃痛的神色:“鑰匙呢?”
季禮何時有這麼狼狽過?
但是他看到了許硯舟眼底近乎殺人一般的怒火,僵硬了瞬。
頓了頓說道:“在…上衣口袋裡。”
許硯舟…看起來像是真的想殺了他。
那是一種可怖、暴虐又彷彿看螻蟻一般的眼神,卻又顧及著什麼似的壓抑著。
從季禮隨手放在架子上的衣服裡翻找出鑰匙,許硯舟輕柔地開啟了鏈子上的鎖,然後將鏈子隨手扔到了地毯上,緊接著伸手將白絮整個抱進自已懷裡。
“唔……”
白絮驚呼。
許硯舟抱起白絮後,睥睨了眼地上的季禮,冷冷開口:“季總真是好手段,我想,您這後半輩子,恐怕都要在監獄裡蹉跎了。”
說完,沒看季禮的表情,許硯舟便抱著白絮離開了房間。
身後的保鏢當然明白自家僱主的意思,直接把人扭送進了警局。
白家的法務團隊,可不是吃素的。
至於進去之後季禮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想來,許硯舟也會幫他安排得面面俱到。
……
被許硯舟抱上車時,白絮還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為什麼許硯舟會突然出現在酒店。
開車的吳伯一臉心疼:“大小姐,您可是嚇死先生和太太了,要不是大少爺查到了您的位置,您只怕是要吃不少苦……”
大小姐是吳伯看著長大的,知曉她出事,吳伯當即跟著許硯舟一起趕到了酒店。
“吳伯…”
白絮愣愣開口。
因為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裡調轉回來,眼圈不免還是有些泛紅。
可是…季禮不是說,已經把假的親子鑑定結果發到白父的郵箱了嗎?
為什麼吳伯還是…還有許硯舟…
她這才後知後覺,上了車之後自已還是被許硯舟抱在懷裡。
對方下巴靠在自已額角處,上車後便一句話也沒說。
沒問自已為什麼會出現在酒店,也沒問為什麼季禮會綁架自已。
可是,是許硯舟救了她。
她輕輕咬著下唇,腦子亂亂的。
被抱著回了白宅,又被家庭醫生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直到家庭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服用了致暈的藥物的緣故,可能精神不是特別的清醒,手上的擦傷也做了處理。
白父白母也在一旁守著,白母不斷擦著眼淚,白父則沉著臉和身邊的人說一定要讓季禮那小子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這是……
白絮愣住。
難道季禮是騙自已的,其實並沒有把假的親子鑑定發到白父的郵箱?
因為怕自已剛受了驚嚇身體又不舒服,白父白母讓白絮就在床上好好躺著休息休息,至於季禮如何處理,就交給許硯舟。
白絮對於這個狀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按照白父白母囑咐的那般乖乖躺著。
白母擦乾了眼淚還不忘忿忿自責:“都怪媽媽不好,早知道季禮是這樣的人,也不會想著撮合你倆了,好在我的寶貝乖乖女兒之前也沒怎麼和這個人過多接觸!”
她說著摸了摸白絮的腦袋:“要不是硯舟那孩子告訴我季禮並非良人啊,媽媽一開始就不會給他接觸到你的機會。”
“許硯舟?”白絮愣了愣,“媽媽…許硯舟和你說了什麼呀?”
“沒大沒小,該叫哥哥了,”白母嘆了口氣,“是前段日子,季氏的醜聞爆出來前,本來想著可以讓你同季禮接觸接觸,那時硯舟就和爸爸媽媽說季禮這人不行,看著一表人才,私底下生活糜爛不堪,媽媽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了,沒想到他竟然膽大包天到還敢把你騙出家門。”
原來,季母不再提季氏是因為許硯舟說季禮並非良人?而不是因為季氏爆出來的醜聞?
白絮非常意外。
許硯舟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等她想過來,晚上,許硯舟就到了她房間親自給她帶來了解釋。
因為此次事件,白家上下都格外緊張,只讓白絮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許硯舟將她抱回家確認沒受到什麼傷後便馬不停蹄趕去為這件事善後,直到深夜才回了家。
白絮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不過一段時間,對方便已經擺脫了過去跟在自已身邊的少年氣,顯得愈發成熟起來。
黑色西裝下的白襯衫,多了些許矜貴、沉穩的氣息。
“季禮已經被抓起來了,”許硯舟看著白絮,輕聲說道,“就怕他進不了監獄,我已經聯絡好了人,他這輩子,要麼在裡面苟活,要麼……”
白絮聽著對方輕緩的語氣,沒由來地覺得後頸發寒。
是了,許硯舟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但白絮無心糾結此事,她定定盯著男人那雙沉沉的眸子:“今天的事,謝謝你了,但是…你都知道了吧?”
許硯舟伸手替白絮捻了捻被角:“知道什麼?”
白絮怔了瞬,咬了咬下唇說道:“知道我不是你的親妹妹。”
以季禮的性子,難保不會和許硯舟說些什麼。
可許硯舟沒有回答,只是說道:“我已經和爸爸說了,經理的那個職位,由你去做。”
“什麼?”
白絮神色錯愕。
許硯舟表情依舊平靜,只是無比自然地將白絮縮在被單下的手撈出來看了看。
半天過去了,手腕上仍然還有一點紅痕。
輕輕摩挲了下,他抬眸看向不明所以的少女:“大小姐這麼努力念商科,可不是為了聯姻做全職太太做準備的吧?我之前和朋友自已弄了個小公司,不太想放手,白氏集團你比我接觸得多,那些公司股東也都認識你,你來接手比我合適。”
沒想到許硯舟竟然直接放棄了白父的安排。
白絮一面覺得對方瘋了,一面又冒出些許異樣的感受。
“為什麼?”
她不明白。
她想,今天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可以用十萬個為什麼來追究了。
許硯舟沉沉看了眼白絮眼底的疑惑,意味不明地摸了摸白絮的臉頰。
臉頰上的指痕已經消了。
也不枉他找人廢了季禮的手。
頓了頓,才輕輕勾唇開口說道:“可能因為…我是大小姐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