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梧殿,白絮正好碰見從銀暉堂回來的宴卿雲。
“師父。”
男人單手握劍,早已換回了獨屬於清陽宗的白色長袍,乍一眼看去,清風傲骨,俊逸非凡。
白絮不冷不淡地點了點頭,進了正殿。
“你且進來,我有話問你。”
宴卿雲將手中冰劍收回隨身攜帶的錦囊,跟著白絮一前一後進了殿內。
白絮走到殿內榻前坐下,紅衣裙襬逶迤,看著恭恭敬敬站在不遠處的男人,揉了揉額角。
說起來,蠱境之行,如若沒有宴卿雲找到林中山洞,別說自已遺留在竹樓內的天階法寶,那蛇妖都指不定會將自已怎麼樣。
但是作為師父,因為不慎重被一隻蛇妖擒住,即便受了宴卿雲多大的恩惠,白絮都開心不起來。
宴卿雲瞥見白絮神色間一閃而逝的糾結小表情,暗道可愛的同時,微微頷首:“不知師父想問弟子什麼?”
叫宴卿雲進來,主要是告誡對方修行不可懈怠,這幾日得要下細精進功法。
除此之外,白絮還是沒忘例行公事:“此行下山,你做得不錯,可有什麼收穫?”
這是在考他的歷練總結能力了,宴卿雲瞭然。
“回師父,弟子此行下山,收穫良多。”
“哦?說來聽聽。”
白絮斜斜靠在軟榻扶手邊,一隻手撐著額角,頗有些散漫的感覺。
“清陽宗教導眾弟子,以除魔衛道為已任,可弟子此行下山,卻也發現,並非所有妖魔都是窮兇極惡之輩,也並非所有人,都是良善之人。”
“實際上,妖同人,並無區別。”
白絮沒想到宴卿雲竟然會將妖同人混為一談,即便她也清楚妖有好壞之分,可妖與人始終有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想把人類當成大補之食的,大有妖在。
雖然宗門也並沒有強制要求所有弟子遇到作亂的妖魔便格殺勿論,可所有被抓到宗門的妖魔,幾乎都沒有逃過被監禁或是被煉化的命運。
但想到自願被轉化為妖狐的邱淑兒,她沉默了瞬。
會吃人的…又何止是妖魔。
有時候,人同妖確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最終還是收回了剛到嘴邊的話。
白絮轉而和他說了秘境的事情,包括那個所謂的景公子。
“竟然如此,”宴卿雲點點頭,“師父放心,徒兒這些時日定會竭力精進修行,也會好好把霜寒九式往後修習。”
宴卿雲的反應實在淡定,倒引起了白絮的注意。
為什麼他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景公子的真實身份?
距離秘境開啟不過只有半月不到,如今更是大機率有一妖界帝君一同參與,這對於清陽宗上下而言都是一個壞訊息。
難不成宴卿雲在銀暉堂已經聽說了此事?
白絮覺得後者可能性更大。
畢竟百里蒼燁得了訊息便離開了蒼燁殿打算去找其他長老商議此事。
此一來,倒也不用她多提點了。
看宴卿雲的反應,也不像是對蠱境一行有什麼誤解的模樣,更甚者,對方絲毫沒有提起在蠱境發生的事。
白絮只覺得是自已想的藉口太過完美,不由得放下心。
走完了過場,她隨便扯了個理由把宴卿雲打發了。
見男人離開了殿內,才卸下包袱和偽裝苦著一張臉。
“小二,怎麼辦,我有心魔的事好像被季窈知道了。”
如果季窈跑去告訴那些長老,特別是她爹,她們二人本就對白絮不滿,如此一來更是有了藉口參她一本。
一旦被查出來…她這清陽宗首席大弟子的位置,還能坐穩嗎?
白絮不由得擔憂起來。
沒想到自已不過就是去藏書閣翻個書都能那麼湊巧被季窈給看見。
【宿主大大別擔心,】按照季窈的性子,此事確實有可能會發生,小二思索片刻,【要不,我們可以利用宴卿雲,解掉心魔之苦?】
上古魔神之血就在宴卿雲身上,而至於這至寒精元,宴卿雲本身便是冰系靈根,修習的也是冰系術法,小二想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解藥近在咫尺,白絮卻猶豫萬分。
雖然如今她對宴卿雲也談不上好臉色,更是時刻支使對方做這做那,可真要讓她把對方當成解藥如此這般…還真是難為她了。
小二卻把此事看得輕易。
直勸誡白絮,反正在知曉季窈對宴卿雲心懷愛慕之意時她也得從肉體方面折辱對方,或早或晚也沒有太大差別。
聽小二提起,白絮才想起來,此番秘境之行,正是季窈對宴卿雲暗生情愫之時。
如果不是為了幫季窈引開妖獸,宴卿雲也不會被蠱境的那群人發現,從而受了重傷。
如今宴卿雲早已拜入她門下,與季窈接觸甚少……
不對——
白絮驟然想起來那日宴卿雲同季窈在紫竹林中私談的一幕。
頓時臉色沉下來幾分。
指不定宴卿雲就會在什麼時候“背叛”她。
白絮原本猶豫的心在回想起此事後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到了季窈近乎明示的“威脅”的緣故,她只覺得自已壓制得好好的心魔又有了捲土重來之勢。
等到天色漸漸昏沉,戌時已至。
皓月深邃,如同一塊璀璨圓盤,懸掛枝頭。
男人踏著夜色進入了殿內打算替她捶腿,白絮安然受了。
只是打量的視線卻在塌下半跪著的男人平淡如水的神色間徘徊。
沒有忽視少女的眼神,宴卿雲手下力道柔和,微微抬起眼皮,不可謂不恭謹。
“師父,是弟子力道有問題嗎?”
白絮冷不丁同男人對視,有些尷尬地飛快移開目光。
她正了正神色,像是不經意之間提起:“你同季小師妹之間,可有什麼交集?”
宴卿雲微愣,視線微不可察在白絮如常的神色間掠過。
確定對方並沒有心魔作祟的跡象,才低聲說道:“弟子同她,並無交集。”
是嗎?
白絮挑眉:“那那日,在紫竹林,你們二人說了什麼?”
見對方舊事重提,宴卿雲不疑有他,只認為是白絮一直疑心自已同季窈之間有什麼私下的秘密,正巧有了機會解釋,他說道:“季師叔那日,只是問我為何授牌大會不選擇拜入她的門下。”
果然如此。
白絮以為抓住了對方的小辮子,神色漸漸變得嚴肅。
“你如何回答?”
宴卿雲停下手中動作,萬般認真地抬頭直視白絮,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弟子直言,此生只認定白絮師父一人,其餘人,都不在弟子的考慮範疇之內。”
聽見宴卿雲像是作誓一般的架勢,白絮怔忡了片刻。
男人身姿如松,目光如炬,看起來不像是在回答問題,而是在許什麼承諾一般。
倒讓白絮突覺有些不好意思。
被人堅定選擇顯然是格外愉悅的一件事,但她很快便冷下心來。
宴卿雲並不喜歡她。
就算對方說得再好聽,也挽救不了劇情上所顯示的對方對她的厭惡。
更何況,自已對他這樣的刻薄。
理了理紛亂的思緒,白絮暗暗告誡自已,萬不可被面前的人給忽悠了。
自已明明聽到季窈向他拋去橄欖枝,對方也直言季窈才算良師……
花言巧語。
白絮險些著了他的道。
她捏緊了手中錦囊,清了清嗓子。
“你倒乖覺,今夜廊間便不用你灑掃了。”
白絮原本讓宴卿雲晚時將院內落到廊間的花瓣枝葉灑掃一番,可是如今她有了更為重要的事情。
手中錦囊捏了又捏,白絮輕舒一口氣,開口時竟然有些磕磕盼盼。
好在及時調整過來,才不至於太過奇怪:“這…這錦囊中,有提升修為的養元丹,你既要修習功法,今日…便服下一顆,修為精進也能更加穩固。”
她說著將手中燙手山芋一般的錦囊遞到男人跟前。
宴卿雲毫無察覺,只是伸手接過錦囊,垂眉道謝:“弟子多謝師父。”
“行了,你回自已寢殿修習吧。”
“弟子到後院打坐吧。”
宴卿雲如今實力並不算上乘,他確實也需要勤加練習,才能夠將修為大幅度提升。
更何況白絮如今還有心魔的影響,他得要快點提升,才能夠著手安排給對方解除心魔的事。
聽見男人想去後院,白絮神色微變。
她輕咳了一聲,說道:“我今日要到後院修習心法,你在自已寢殿中修習便可。”
這樣嗎?
宴卿雲愣了瞬,垂眉應聲。
只是敏銳的感知,令他幾乎一瞬間就察覺出了白絮的不對勁。
他畢恭畢敬退出了正殿,直到回到自已的偏殿,才開啟了對方遞給他的那隻錦囊。
錦囊中只有一個碧綠色的瓷瓶,瓷瓶裡有七粒白色的丹藥。
這是……
幻魂丹?
【宿主,您怎麼知曉此藥是幻魂丹的?】
見宿主指尖捏著丹藥端詳,專屬系統直接透過精準搜尋查出了此丹藥的資訊。
而搜查出來的結果,和自家宿主脫口而出的名稱一模一樣。
幻魂丹,乃是修仙界的中級迷幻丹藥。
服下此丹藥者,會如同中了情毒一般,激發出內心的慾望,只行房事可解。
按理說,這類丹藥同凡塵中的催情藥無二,可就因為中藥者會在藥解後全然忘記中藥時發生的事,所以才被列為了中級丹藥。
此藥,一般是被列為禁藥的行列,看來,白絮私底下收藏的出乎他意料的東西,並不少。
宴卿雲擁有劇情角色的記憶,自然是從過往的記憶裡,搜尋到了自已想要的答案。
這種藥類,通常都是凡世的散修用得最多。
小騙子。
宴卿雲啟唇,輕聲嗤了句。
他很快反應過來白絮此舉的目的。
既然他能夠在藏書閣查到心魔的解除辦法,作為任務者的白絮,自然也能很容易查到。
與此同時,對方再清楚不過自已此行扮演的角色的真實身份。
上古魔神之血…佐以至寒精元……
要他忘記嗎?
他偏不。
宴卿雲眸色沉沉,只將手中丹藥碾碎。
塵煙落地,紛紛揚揚。
男人將錦囊隨手丟到床榻不遠處的矮櫃上,又將身上的袍子褪去大半,露出同樣潔白的裡衣。
然後坐到床榻邊緣。
修長的指間拂過不軟不硬的床榻,他勾起唇,面若妖冶。
只凝了個術法,床間被褥便厚了兩層之多。
伸手壓過,宴卿雲滿意地收回手。
夠軟。
萬事俱備,宴卿雲盤腿坐到榻間,眉間閃過狡黠。
——
白絮在寢殿等了許久。
直到約莫過了一刻鐘,便打算提步到偏殿去看看情況。
她給宴卿雲的丹藥根本就不是什麼穩固修為的藥,而是一種在清陽宗被明令禁止的禁藥。
因為虛弱蠱的緣故,白絮並不能隨意調動周身的靈力。
同小二商議了一個下午,才想出來這個下下之策的她,心頭緊張大於期待。
季窈是一個定時炸彈,如果真就被對方攪和到自已有心魔一事宗門上下人盡皆知,即便是師父想保自已,也會引發眾怒。
丹藥入口即化,瞬間便會產生效用。
這麼長時間了…宴卿雲應該,已經中藥了吧?
她不確定,只走到了偏殿門口。
躊躇間,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悶哼。
似痛苦又似難耐。
成了?
白絮捏緊裙襬,出於謹慎還是換上了一副清清冷冷的神色。
踏進殿內,因為偏殿並不如正殿那般寬敞,白絮一眼就看到了偏身匍匐在床榻之間的男人。
男人面色緋紅,額角遍佈著密密麻麻的汗珠,抓著被單的手掌青筋畢露,全然一副情動的模樣。
白絮眼尖地看到了矮櫃上已經被開啟的瓷瓶。
看來,宴卿雲真的吃了丹藥。
她有些無措地咬了咬下唇,在原地停留了兩秒,終於狠下心,直接靠近了床榻。
沒想到剛伸手打算扯一扯男人的衣袖,就被一隻有力的臂膀壓倒在柔軟的床鋪之間。
男人動作迅速,翻身撐在她之上,呼吸急促。
白絮懵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就撞進男人晦暗灼熱的眸子裡。
像是被燙了瞬似的,白絮躲閃著目光,一時之間竟然把先前的計劃忘了個一乾二淨。
宴卿雲這般…實在太有壓迫感。
像是擁有動物的警覺,白絮只覺得男人像是一隻極餓的狼,望向她的目光裡,有垂涎、有壓抑,更有深沉的慾望。
“師父,”男人並不算理智全無,但說出來的話卻頗有些大逆不道,“我好熱…我想…”
宴卿雲將少女眉眼間的心虛看在眼裡,卻驟然俯下身,湊近耳畔,熱氣撲撒。
沙啞嗓音萬般惑人:“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