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輕影想了一會兒,才說:“我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該說什麼呢,是不被認可的家庭成員,還是被扣上帶來不幸的帽子。
她的過去,沒什麼提起的必要,只有少部分,才算是美好的回憶。
“那我想想啊。”顧言之帶著賀輕影往前面走去,“那你先說一說,昨天在舟春小區發生的事吧。”
昨晚忙著別的事,也都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聽到我媽說我不是賀家的孩子。”賀輕影停下,又笑了一下,努力想把這件事當成輕飄飄的存在,“顧言之,原來我沒有家。”
或許,賀安在世時她還是有家的,但後來,賀安離去,她的生命,也變得苦澀。
也許比昨天更早的時候,她的姐姐弟弟就已經知道了她不是賀家的孩子,這倒也想明白了,過去賀輕宇罵她是掃把星的時候,為什麼會分出“我們家”和“你”了。
她是外來者,還是從來沒有被接受的那種。她的到來,給那個家庭帶來不幸,還分走了那兩個孩子該有的偏愛。
顧言之握著賀輕影的手更緊了些,這也許還是第一次,賀輕影這樣攤開她的傷口。他聲音壓低,安撫著身旁的人,“沒關係,我們會組成很好的家庭,只要你喜歡,我就什麼都聽你的。”
賀輕影的心,因為這句話皺了一下。在之前談過的幾次戀愛,她也堅定相信會一直走下去,可誓言啊,像紛飛的紙片,抓不住,要麼落水,字跡全都消失,要麼入火海一捏就碎化為塵埃,甚至,連捏都來不及。
可顧言之不一樣,好像只要他存在,她就可以堅定相信什麼都可以做到,無論山高,還是海深,只要他說去,那他們就一定會抵達。
所以,她早該向他坦明心跡了。
“我相信你。”賀輕影笑了一下,“小時候,我就很奇怪,小宇似乎總是針對我,現在想想,也想明白了。他啊,肯定是聽媽媽說我不是賀家的孩子。”
“那現在,你恨你的媽媽嗎?”
“好像也沒有那麼恨了,她有她的處境,就像她說的,永遠不會原諒我,我大概也永遠不會原諒她。”那些難堪的時刻,還有積久的懷疑自己的時刻,她真的用了好大力氣才熬過去的。
“好,不原諒也好,你開心就好。”轉眼間,兩人已經停在了車外,先讓賀輕影坐進車內後,顧言之也坐了進來,“要不,你給我說一下你弟弟的事情吧,我總覺得,他的事有些難處理。”
“嗯。”不必說顧言之,賀輕影自己,也很發愁賀輕宇的事,“我和他,關係並不怎麼樣,他小時候,還罵過我掃把星。”
如今也能平淡說起,可那時候真實的痛苦,又哪裡能輕易遺忘。賀輕影總忍不住嘆息。也許之後,她還會回到那個家,回報養育之恩。他們待她不好,可她也平安長大了。
但她和賀輕宇,卻再也不要有接觸了。她對他,還留有小時候的恐懼。
顧言之聽到“掃把星”三個字後,心也一下被刺中。他的賀輕影,從來都是惹人憐惜的,可她卻一定要堅持著不低頭,不流淚。
他知道她的家庭一定不夠好,可他沒有想到,會是被罵“掃把星”的程度。
倘若他沒有堅持守候,他也就沒辦法看到她的傷口。可她的傷口,似乎也會讓她痛苦。
“小影,我保證,你以後不會聽到這樣的話的。”顧言之握緊了賀輕影的手。
賀輕影微笑,對顧言之的話沒有任何回饋,而是繼續說著賀輕宇的事,“他罵了我之後,我們接觸就更少了,直到那年,他考入大學,我媽和我說,讓我供他讀書。”
那時候也還好,他們幾乎不見面,只是每個月到時間了,她會給賀輕宇打錢,真正開始見面,也是之後的事情了。
“他大一的時候,還被好幾個人打傷了,從那之後,他就變得很小心。”
“打傷?那他也沒有告訴老師什麼的嗎?”
賀輕影搖頭,“是他去廁所的時候被打的,身上還被套了塑膠袋,他說,被打傷後,還有個人嘲笑她,但是,也沒有什麼證據指明是誰幹的。”
就連被打的原因,也都不得而知。
但如今,時隔多年的現在,他再次不變會原樣。
他根本沒有什麼具體的改變,他也僅僅是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偏執的,瘋狂的,幾乎要把一切都撕毀的。
他還是變回了原來那個站在陰影裡俯視她,咒罵她是掃把星的那個人。
當初的賀輕影,看到受傷的賀輕宇,還有過憐憫的情緒。明明,他不該被憐憫。他一切的遭遇,只是風水輪流轉,是他活該。
聽到這裡,顧言之的心底,也有了絲漣漪,他說:“那看起來,他也有可憐的一面。”
“嗯。”賀輕影輕輕點頭,“他還讓我不要告訴媽媽,還是我陪著他去檢查的。但是這一點都 不影響他獅子大張口問我要錢。”
說罷,賀輕影笑了一下,“那現在呢,他還問你要錢嗎?”
“沒有,我不會再給他了,他已經畢業了。”
“原來是這樣。那你是怎麼看待他這四年給你的感覺的。”
“開始就是普普通通吧,後來就變得畏畏縮縮很膽小,現在吧,又變成了小時候瘋狂的樣子。”賀輕影一邊思考,一遍給出答案。
顧言之擰眉,骨節無意識敲了下方向盤,“那這樣看起來,他的內心,是沒有什麼改變的。”
顧言之感到賀輕影疑惑的目光,繼續解釋道:“也許在某個時刻,他忽然察覺到你的心軟,所以藉此問你要錢,一次次試探你的底線,而每一次,都得到想要的結果。”
“正因為你之前給的太輕鬆,所以之後又太難獲得,所以他才會撕破臉一樣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