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上，去。
賀輕影又咀嚼了這幾個字，她怎麼覺得，顧言之的話裡，還隱約有些羞澀。
想到這裡，她感到自己一下睡意全無。羞澀什麼，他在想什麼。
雖然她是和顧言之說清楚了兩人目前的感情狀況，但是，大半夜，一男一女，一起上樓，會不會不太好，要是她吃虧了怎麼辦。
她真的能拒絕了顧言之嗎？
而且，他們現在，應該還不應該到那個地步。這怎麼想，也得等再發展發展。
一瞬間，賀輕影想到很多。她以前倒是沒發現，自己這麼愛腦補，難道是因為顧言之？
她感覺自己的背也僵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的時候，身後人的聲音又悠悠傳了過來，“你不是說你困嗎？我擔心你迷迷糊糊出什麼事。”
以這裡小區的治安，出事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但既然是顧言之的一片好心，賀輕影覺得，不能拂他的好意，之前的她，對他夠不好的。
“原來是這樣，沒事的，不會出什麼事的，不過你要來也可以來。”賀輕影沒回頭，直接下了車，略等了等，才看到顧言之也下車。
“怎麼了，安全帶難解得很？”賀輕影笑著說，只是笑容裡，藏著絲尷尬。剛才腦袋裡的亂七八糟，和顧言之正派的建議，是有那麼些讓她尷尬。
“沒有，就是在想，以前的你是什麼樣子。”顧言之想到的，是之前賀輕影心口不一的表現。
隔了這麼久，她還是那個樣子，保持得不錯。
“怎麼想這個？”賀輕影和顧言之並肩，往樓裡走去。
“總覺得現在的你，和後來和我熟悉的你，還有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你，都不大一樣。”這樣的感受，並非是剛才剎那的察覺，而是一直以來感知到的。
“那不是很正常嗎？誰都會變的。”賀輕影說話輕鬆。
“也許是這樣。”顧言之低聲一笑，沒有仔細說出來。
其實他知道，變化是正常的。但他想表達的，又不止是變化。那次在早餐店時，他認真觀察女孩的變化，自以為她的變化都是因為他。
可現在，他又覺得，賀輕影成長為如今模樣，不僅僅是因為他，也許他佔了很大一部分，但剩餘的那些，也至關重要。
這一刻的他，竟急切地想知道過去的賀輕影，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當然是這樣了，我們坐電梯吧，我家在九樓。”
“九樓，還挺高。”
“嗯，這最高可是十八樓呢，我這個，也才到中間。”賀輕影按下九樓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上。
“和你重逢都這麼久，我才第一次有到你家的機會。”電梯向上，帶著他們往高處。顧言之的聲音，隱隱藏著絲委屈。
“如果不是我誤會你結婚了，說不準你早來我這裡了。”賀輕影又想了想，承認事實就是那樣。
如果她沒有誤會的話，說不準早已忍不住帶顧言之來了。他們之間的發展，也說不準是到哪一步了。
“說得也是，下次我一定說清楚。”
“哪裡還有下次。”賀輕影笑著。她看到電梯裡的數字不斷跳動，到最後，終於停在了九樓，“到了，我們出去吧。”
賀輕影帶著顧言之向樓道里走去，最後停在了她的門前。聲控燈暗了下來，他們的周圍一片漆黑，可賀輕影卻覺得，身前的人的眸子，在一眨不眨盯著自己。
夜晚寂靜，也沒有別人，好像，太適合發生些什麼。
賀輕影忽然覺得腹部一陣火燒，甚至想要親吻顧言之的唇。
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抱歉，重重咳嗽一聲，霎那間聲控燈亮起來，而顧言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也就這樣暴露，她拿出鑰匙，不緊不慢把鑰匙插進鎖孔，又問：“既然也都送上我來了，你不打算回去嗎？”
“上都上來了，也不請我坐坐嗎？”顧言之知道，自己看賀輕影被她發現了，只是卻裝作仍未察覺的樣子。“我忽然覺得，喉嚨很渴，想喝點水。”
“看你的本事了。”話落，賀輕影扭動鑰匙，伸手一推門，從開了的縫裡鑽了進去，剛想把門關緊，顧言之也速度極快鑽了進來。
咔噠，客廳的燈一下變亮。是賀輕影按的。
她笑眯眯的，像是表揚的語氣，“你速度還挺快。”
“多謝誇獎。”
“那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水。”說著，賀輕影走入廚房，她用熱水壺把杯子倒好水，卻並不急著出去，而是拉開門的一條縫，偷偷觀察顧言之。
他坐在沙發上，沒有蹺二郎腿，眼睛看向了周圍的佈置，也只是粗略掃一下，並未特別關注哪一處，她剛想把水拿出去，賀輕影就看到顧言之的視線，一下就飄到了她臥室的門上。
從她這個角度看，他側著頭，側臉映入她的眼底，神情莫名悲傷。
賀輕影知道他在看什麼。
她臥室的門上，掛著一副圖，是一個巨大的月亮，月光柔和，溫柔照耀每一處陰暗。賀輕影年少有充沛的感情，她寫詩歌，寫短短的話語，寫她不敢向任何人傾訴的情緒。
大雨滂沱，她的腦海裡，也總能冒出靈感。那些年，草稿紙上，也寫有她所創作出的文字。
那時候的她，總把幸福、愛等等美好的字眼，全都用“月亮”這個詞來概括。被月亮照耀，或者擁有月亮的光，成為一種莫大的放鬆的方式。
高中那會兒，她取了自己的暱稱就是“偷一把月光”。沒有月亮也好，不被照耀也好，她只想要屬於自己的那點月光。
和顧言之一起的那段時間，她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那一把月光。一直要更換名字，終歸還是沒換，到後面，顧言之刪除她，不告而別，她也就沒有換名字的念頭了。
於是這麼多年，她仍舊是“偷一把月光”，像是偷偷注視別人幸福的人，暗暗希望那樣的幸福也可以將她溫柔包裹。
賀輕影低眉。
她看著腳下的地板，忽然就不想出去了。她不想面對了，想要逃離這裡了。
“小影，怎麼倒杯水用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