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王朱棣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向南京城金川門逼近。只見城外塵頭滾滾,旌旗招展,氣勢恢宏,盔甲和兵器折射出來的太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而震天響的號角聲,更是直擊耳膜,使人不寒而慄。守城將士見燕軍勢大,心中不禁打起退堂鼓,已經做好腳下揩油開溜的準備。
負責守衛金川門的主將是朱橞和李景隆,他們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看身邊的隨從。這些人不是經過嚴苛訓練,久經戰場計程車兵,而是府中文職人員,是被臨時拉來守城的,因為南京城內早就沒有兵源了。
真要動起手來,這些文職人員根本不是兵強馬壯的燕軍對手。另外,他們身居高位,資訊靈通,知道建文帝大勢已去,若選擇負隅頑抗,除了白白犧牲將士生命之外,於事無補。
而且,燕王此次起兵師出有名,是引用《皇明祖訓》,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進京,我們不就是“君側”之人嗎?與其做無謂的抵抗,不如早點投降,主動與皇上劃清界線,才能爭取被寬大處理啊!
此時,燕軍已兵臨城下,朱橞、李景隆兩人看得清清楚楚,眾將簇擁在中間的,正是燕王朱棣的麾蓋,於是馬上開門迎降。
朱棣率軍從金川門進入京城,朱橞、李景隆及一眾守城將士紛紛放下手中武器,跪迎於道旁,山呼萬歲。朱棣此時也不裝了,預設了這個稱呼,示意馬伕放慢速度,微笑著揮手致意,聆聽眾人的歡呼聲。
突然,皇宮的方向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朱棣身邊親兵警惕性很高,立即刀劍出鞘,將朱棣團團圍在中間。朱橞、李景隆也是一頭霧水,不發生了什麼事,是否有人設伏?如果是這樣,自己頸上人頭恐怕不保!兩人越想越害怕,心裡開始忐忑不安,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
無錯書吧朱棣卻一點也不慌張,胸有成竹地擺擺手,示意眾將退下,不必大驚小怪,然後令一親兵前去一探究竟。雲淡風輕地對朱橞、李景隆說道:“兩位愛卿不必驚慌,可隨我前去一看。”不待兩人回答,下令啟程朝皇宮的方向而去。
兩人並不傻,知道若跟朱棣前去,就相當於將頸上人頭交到了他手中,命不由己。可是,若拒絕前去,頸上人頭可能當場就不保!想到這裡,兩人一激靈,忙不迭爬上馬背,緊緊跟在朱棣車後。
正行間,前去打探訊息的親兵回報,說是皇宮起火了。朱棣聞報,鬆了一口氣,下令繼續前行,出乎意料地沒有下令救火。他這個反常舉動,也許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畢竟剛剛破城,人心未附,萬一中了敵人的聲東擊西之計,豈不是前功盡棄?當然,他是否故意見火不救,或者純粹就是不想保留舊皇宮,還是有其他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南京城內人心惶惶。有人急於出城躲避戰火,有人忙著向燕軍繳械投降,還有人閉門不出靜觀其變,準備看哪邊得勢就投靠哪邊。總之,各人有各人的忙,就算是皇宮失火這種平時算是天大的事,此時也沒人去關注,或者說是人們有意視而不見了。
結果就是皇宮失火了,卻只有太監們在積極挑水救火,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控制火勢。於是,火勢越來越大……
朱棣一行趕到時,昔日金碧輝煌的皇宮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太監們倒認得燕王,領頭的大太監上前撲通一聲跪倒於地,哭哭啼啼地稟告,“奴才該死,沒能將皇上救出來,請燕王治罪!”
“皇上還在宮內?當真?” 朱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騰的一下從車上跳下來,兩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大太監。大太監雖然不敢抬頭,卻能感覺到朱棣強大的氣場,以及目光中的濃濃殺氣。他嚇得渾身顫抖如篩糠,“皇……皇上……確,確實在……在宮內。”
“爾等速速去尋找皇上!”朱棣大手一揮,斷喝一聲,“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是——”身後的親兵得令,馬上衝進殘垣斷壁中尋找皇上。
毫無疑問,朱棣此話是說給親兵聽的,在場眾人也都是這麼認為的,除了一個人。那個例外的人,就是跪在地上的大太監。
能在激烈的竟爭中脫穎而出,成為侍候皇上的貼身大太監,除了工於心計,八面玲瓏之外,還必須具備超強觀顏察色、揣摩主子心理的能力。所以,大太監對主子的話,以及行為舉止特別敏感。
朱棣說的話,在旁人聽來或許只是一道指令,但在大太監聽來,這不是一道指令,而是兩道指令。當他聽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話時,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聽出了這句話中隱含的指令。心裡暗道:“燕王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要登基大位,順他者生,逆他者亡!現‘靖難之役’勝負已分,燕王勝出,所謂勝王敗寇,良禽擇木而棲!皇上啊,你就別怪奴才狠心了!難叫您是失敗的一方呢!”
很快,負責搜尋的親兵就從廢墟中找到三具屍體,連忙抬出來放在朱棣面前邀功。朱棣定睛一看,這哪裡是屍體,根本就是三根木炭嘛!
原來,親兵抬出來的,是三具炭化了的物體,不要說用肉眼來判斷是不是朱允炆了,就是要判斷是人還是木頭都是個難題,必須是專業人士,如御醫、仵作才能給出準確的答案。
朱棣抬頭環顧四周,發現現場既無御醫,也無仵作。傳御醫或仵作?不,時間不允許,現在,必須馬上得到皇上死於非命的結論,以免夜長夢多。否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是朱允炆在長期的軍事生涯、政治鬥爭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朱棣很清楚,只有證明朱允炆已經身亡,他才能名正言順地登上大位,為此次“靖難”行動劃上完美的句號。若無法證明朱允炆已經身亡,那麼,他必須在剷除奸臣後的五日內離京,意味著前功盡棄!所以,無論如何,朱允炆今天必須死或“被死”。
朱棣臉上閃過一絲寒意,意味深長地看了大太監一眼。大太監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偷瞄著朱棣,好像在等待著什麼。看到燕王朝他看來,馬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你辯認一下,是不是皇上。” 朱棣用手指了指地上三具炭化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大太監說道。
大太監心領神會,裝模作樣地上前詳細端詳一番。突然,他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皇上、皇后、太子,你們死的好慘啊!都怪奴才沒用,不能及時將大火撲滅,嗚嗚……”說到最後,捶胸頓足起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這是皇上、皇后和太子的屍體?你——可看清楚了?” 朱棣當著眾人的面,再次向大太監確認。
此時,疑似皇上自焚的訊息已經傳開來,大臣們都集聚到皇宮前來,想確認此訊息的真偽。
“千真萬確!奴才以頸上人頭擔保。”大太監信誓旦旦,“皇上就是燒成灰,奴才也認得啊!”
朱棣猛地撲倒在木炭上,嚎啕大哭,“嗚呼哀哉!皇上,您怎麼那麼傻啊!皇叔知道您受奸人所迫,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鏟奸了,您怎麼不等我來就去了呢!嗚呼……”
哭得撕心裂肺,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不過,朱棣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目的是先發制人,逼大臣們表態。此時,大臣們必須做出選擇——是承認皇上已死的事實,擁護朱棣登基,還是不承認炭人就是皇上,與朱棣背道而馳。大臣們很清楚,若選擇與朱棣對抗,後果很嚴重——將被當成“皇上身邊的奸人”而被剷除。
這是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大臣們也很快作出了選擇。他們用實際行動表達對朱棣的支援,齊刷刷地跟著朱棣跪下,大哭道:“皇上……”
但有一個人例外,不肯跟著朱棣跪下。他,就是建文帝朱允炆的文筆、文學博士方孝孺。朱棣勃然大怒,為了警示眾臣,當即下令將方孝孺抓進監獄。
在群臣的擁戴下,朱棣在奉天殿即皇帝位,年號永樂,開始了他二十二年的皇帝生涯。
朱允炆被燒死的說法,只是朱棣和大太監的一面之詞,屍體並沒有經過御醫和仵作等專業人士的鑑定,因此不能服眾。後世對朱允炆的去向爭論不休,有人說他確實已被燒死,也有人說他落髮為僧,雲遊天下,甚至有人說他流落到了海外……總之莫衷一是,沒人能給出準確的答案,成為了一樁歷史懸案。
那麼,朱允炆到底去了哪裡?要搞清楚這個問題,首先要從朱無璋分封藩王說起。
一、 朱無璋昏招埋隱患
朱元璋在南京稱帝后,為了確保明王朝能夠長治久安,絞盡腦汁想出了分封諸王的方法。他把宗室二十五人(24個兒子和1個從孫)封為藩王,分駐北部邊境和全國戰略要地,以達到禦敵於外,屏藩皇室目的。
封藩分兩類,一是在腹裡要地,二是在邊塞要地。受封諸王在封地建立王府,設定官屬,擁有自治權,允許大事才向朝廷報告。藩王地位很高,就算是公侯大臣見到藩王,也必須伏而拜謁。尤其是擁兵十萬的四子燕王朱棣,由於功績卓著,獲得“節制沿邊士馬” 的許可權,地位獨尊。
平遙縣訓導葉伯巨曾提醒過朱元璋,說藩王勢力過大,數代之後可能會尾大不掉,到時候再削奪諸藩,恐怕會釀成漢代“七國之亂”、西晉“八王之亂”的悲劇。朱元璋聽後卻勃然不怒,這不是咒我大明朝早亡嗎?他不但不聽勸告,反而將葉伯巨下獄囚死。
不僅如此,為了確保太子朱標繼位後,小明王的悲劇不會重現,朱元璋過河拆橋,舉起屠刀揮向一眾開國功臣、宿將……
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以圖謀不軌為由誅殺丞相胡惟庸,屠滅三族,連坐其黨羽,一共誅戮了一萬五千多人。此後又幾興大獄,使“胡惟庸獄”不斷牽連擴大,就連功臣太師李善長也被賜死,家屬七十餘人被殺。著名儒臣宋濂因受孫子連累,全家被貶四川,病死於途中。此案延續十年之久,前後涉及幾十家王公貴族,共有三萬多人被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二十五日,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標意外病死,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朱元璋痛哭不已,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但朱元璋畢竟是開國之君,豈會輕易被擊垮!在短暫的悲傷之後,他迅速振作起來,立朱標的次子朱允炆為太孫,確立了其皇位繼承人的地位,斷了諸王的念想。
此時,朱元璋已經六十四歲,身體大不如前,隨時都可能駕崩。而朱允炆年僅十五歲,既無帶兵打仗經驗,也沒經歷過殘酷的政治鬥爭,一旦緊急繼位,如何能鎮得住群臣!?朱元璋未雨綢繆,決定在他死之前,為朱允炆創造一個儘可能輕鬆的執政環境,因此,他再次舉起了屠刀……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也就是太子朱標去世的第二年,錦衣衛指揮使參奏藍玉謀反,朱元璋隨即令人將其拿下,草草審訊後, 將藍玉處死。並以藍玉獄詞稱與景川侯曹震、鶴慶侯張翼、舳艫侯朱壽、定遠侯王弼、東莞伯何榮及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友文等人共同謀反為由,再次展開大規模的清洗和株連行動,大開殺戒。這次,又有兩萬五千人被殺。
朱元璋意猶未盡,一年後,又賜死潁國公傅友德、定遠侯王弼、宋國公馮勝等人。
就這樣,經過幾番清洗後,明初的開國功臣們被屠戮殆盡。朱元璋確信,即使他馬上去世,也沒有人能威脅到朱允炆的皇位了。
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朱元璋還是過於樂觀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番看似無懈可擊的騷操作,竟會直接導致在靖難之役中,朝廷無可派之大將!
二、矯枉過正,建文帝急於削藩
朱允炆登基後,由於政治經驗不足,因此重用方孝孺、黃子澄以及齊泰三位文官,讓他們共同參與國政。
本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建文帝在軍、政大事上,完全放權黃子澄、齊泰、方孝孺三人,他則將主要精力放在實現自己和父親的政治理想方面。他宣佈推行“維新之政”,目標是使明朝達到“雍熙之盛”的高度。具體來說,就是以儒家理想的政治理念作為指導,遵循先聖之教誨,實行理想化的“德治寬政”,廢除朱元璋時期的嚴刑峻法、苛捐雜稅,以及藩王擁兵等政策。
廢除嚴刑峻法、苛捐雜稅不失為好的政策,因為朱元璋施政確實過於嚴苛了。可是,急於在剛剛登基,根基不穩的情況下進行削藩,對朱元璋進行全盤否定,就讓人想不通了,這可是自討苦吃之舉啊!
事實上,武力削藩的建議,是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三人提出並極力主張的。這三個人都熟讀史書,深知藩王之害,而且,藩王們與建文帝既是政治君臣關係,又是家族內部的叔侄關係,這對建文帝的施政極為不利。他們認為,若不先下手為強,恐怕會釀成漢代“七國之亂”,以及西晉“八王之亂”的悲劇。
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三位文臣雖然熟讀史書,但卻不諳軍事,不知道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以及知已知彼,百戰不殆的軍事知識,犯了紙上談兵的低階錯誤,低估了燕王朱棣——一個身經百戰、為國立下赫赫戰功的開國元勳實力和號召力。
但朱允炆不可能考慮到這點,他與藩王叔叔們都不熟,根本沒有感情可言,只想早點獨攬大權。而且,當年朱元璋屠殺功臣,無一例外都取得成功的戰績,給了他信心,使他盲目樂觀起來。他認為憑著皇帝的威嚴,進行削藩並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一聲令下大軍壓境,定能秋風掃落葉!
可是,朱元璋不是將開國功臣們屠戮殆盡了嗎?朱允炆以及齊泰、黃子澄、方孝孺三位文臣又不懂帶兵打仗,何談武力削藩?
這個問題,朱無璋早就想到了,所以,他特意留下兩個功臣不殺,那就是耿炳文和郭英。另外,他還在實戰中訓練出一批新生代的優秀將領——保嫡軍團,即瞿能、平安、耿成、陳玉等數十人。有了這些強將,朱允炆膽子壯了起來。
因此,相比燕王的將領,建文帝麾下可謂名將雲集。不過,這些後起的將領雖然軍事素養較高,但不管是資歷,還是能力,都難望朱棣項背,後來的靖難之役也證明了這點。
另外,明朝規定,藩王不可以直接插手地方的行政事務,不可以插手人事任命,他們大部分人只可以調動自己的衛隊。寧王、燕王朱棣手中雖然有兵,但卻是屬於朝廷的。而皇帝才是最高統帥,掌握著天下財、物、兵,紙面實力碾壓藩王,不要說區區一個燕王,理論上,就是所有的藩王聯手,也不是朝廷的對手。這讓朱允炆信心爆棚。
正因如此,朱允炆才最終採納了齊泰、黃子澄以及方孝儒的建議,在時機尚未成熟,軍隊尚未做好充分準備,甚至連他本人也沒做好打一場生死決戰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匆匆進行武力削藩。此時,他絕對想不到,他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三、朱允炆打草驚蛇,燕王絕地反擊
既然選擇了武力削藩,就應該採取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策略,派遣重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擊,迅速包圍北平,衝進燕王府抓人。到那時,任燕王有三頭六臂,也只能束手就擒。或者,找一藉口讓燕王到南京述職,趁機將其拿下。
只要拿下燕王,就可起到殺雞儆猴的威懾效果,其他實力、能力遠比燕王弱小的藩王必定噤若寒蟬,此時無須出兵,傳檄可定。
然而,朱允炆以及齊泰、黃子澄和方孝孺再次暴露出心理素質差、軍事知識匱乏的致命短板。他們不敢過早與燕王硬碰硬,而是選擇先向實力較弱的藩王下手,渾然不知道此舉犯了兵法大忌——打草驚蛇。
此時秦王、晉王已經去世,剩下七王中燕王實力最為強大,寧王居次。黃子澄建議先從周王入手,理由是周王朱橚是燕王的同父異母兄弟,而且實力較弱,是個軟柿子。更重要的是,削周等同於去除去燕王一臂。
周王次子朱有爋正在為不能繼承王位而煩惱,一看機會來了,馬上大義滅親,向皇上遞上投名狀,揭發父親周王朱橚妄圖謀反,給朝廷提供了出兵的事由。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七月,曹國公李景隆採取假道伐虢之計,以備邊之名經過開封,突然掉頭拿下週王。朱允炆展現出其冷酷無情的一面,立即將周王廢為庶人,遷往雲南蒙化。
首戰告捷,朱允炆及文官三人組士氣大振,乘勝追擊,以莫須有的罪名,先後將代王朱桂、湘王朱柏、齊王朱榑,以及岷王朱楩廢為庶人。其中自號“紫虛子”的湘王朱柏不堪受辱於奴僕之輩,不願苟且求生,一把火點燃了王宮,燒死妃妾。他也穿戴好親王的衣冠,手執弓箭騎白馬躍入火中自盡。
就這樣,朱允炆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就先後廢掉了五個舉足輕重的藩封,削藩行動取得重大勝利。這大大增強了朱允炆的信心,他決定向最棘手的敵人——燕王朱棣開刀。
朱棣眼見兄弟們一個接一個被廢,明白若不採取自救措施,自己將在劫難逃。但是,考慮到師出無名,以及軍隊尚未完全準備好,以及三個兒子還在朱允炆手中的實際情況,朱棣只好暫時藏起鋒芒,一邊在暗中擴充軍隊、加緊練兵,做好起兵的準備,一邊等待機會的出現。表面上,他稱病主動示弱,以麻痺朝廷。
朱允炆畢竟閱歷尚淺,被朱棣成功忽悠,竟將朱棣三個當人質的兒子放了,解決了燕王的後顧之憂。
朱允炆認為朱棣不過是一隻病貓而已,自己已經勝券在握,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任命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布政使,都指揮使謝貴、張信為北平都指揮使。同時命錦衣衛指揮使宋忠統兵三萬屯開平,徐凱、耿瓛屯兵臨清、山海關一帶,以防備燕軍,又調走北平原屬燕王管轄的軍隊,企圖活捉燕王。
大兵壓境,軍隊被調走,看起來,燕王已經陷入絕境之中,在劫難逃!朱允炆就是這麼認為的,他一刻也不想多等,立即密敕張昺、謝貴逮捕燕王府的官屬,張信逮捕燕王本人,欲一舉除掉心頭大患。
但朱允炆千算萬算,卻漏算了張信是朱棣舊部這一重要資訊。張信知道不諳軍事的朱允炆不可能是朱棣的對手,權衡利弊後,決定歸降朱棣。朱棣於是將計就計,先是裝瘋麻痺張昺、謝貴二人,待他們放鬆警惕進入王府後,令死士將其擒獲斬首。隨後展開絕地大反擊,連夜出兵奪下北平九門,控制了北平城。
既然撕破了臉皮,那就揮師南下,與朱允炆做個了斷。不過,前提是必須師出有名,否則,就會被視為叛臣逆叔,處於道德的窪地。
這難不倒朱棣,他早有對策。
原來,朱元璋為了避免兄弟鬩牆,以及各王聯手對抗朝廷的情況出現,規定受封藩王必須離京到封地就藩。藩王之間不準往來,入朝時,必須一王離京,另一王才可啟程。這些都寫在《皇明祖訓》中,以法律的形式約束諸王。
另外,為了防止權臣篡權,朱元璋還規定藩王有舉兵清君側的權利。他在《皇明祖訓》中寫有靖難條款,“朝無正臣,內有奸逆,必舉兵誅討,以清君側。” 朱棣就以此為依據,指責齊泰、黃子澄為奸臣,必須加誅討,喊出“清君側,靖國難”的口號,出兵靖難!
不過,朱棣雖然為出兵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明朝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不過是他起兵的藉口而已,因為朱元璋在《皇明祖訓》中說得很清楚——必須先得到皇帝的詔令,藩王才能起兵。
朱棣未得詔就起兵,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真正的目標是侄子朱允炆,也就是皇位。所以,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決戰!
朱允炆做好準備了嗎?
四、勝王敗寇
朱允炆低估了戰爭的殘酷性和朱棣的野心,他雖然做好了打仗的準備,但是,卻沒有做好打一場生死決戰的準備。他更加沒有意識到,朝廷雖然有數倍於燕王軍隊的常備軍,而且戰將如雲,但是,他們將很快倒戈支援燕王。
果然,朱棣宣佈起兵靖難後,北方諸將歸順朱棣者甚多。朱棣先後下居庸關、懷來,趁勢攻下遵化,永平也不戰而降。
朱允炆得知朱棣起兵後,不憂反喜,馬上祭告太廟,將朱棣從族譜中除名,廢為庶人。然後在真定(今河北正定)設定平燕布政司,任命老將、長興侯耿炳文為大將軍,率軍十三萬,號稱百萬大軍,數路並進伐燕。同時傳檄山東、河南、山西三省供應軍餉。
耿炳文雖然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但和朱棣不是同一個級別。朱棣首先趁其先鋒部隊在莫州立足未穩之際,雷霆出擊,全殲其先鋒九千人,斬殺兩員大將。隨後,再次用計擊敗耿炳文主力,使其不敢出城作戰。
得知耿炳文連戰連敗的訊息後,朱允炆決定走馬換將,任命李景隆為大將軍,率五十萬大軍北伐。
李景隆是朱允炆的心腹,深受其親近信任,而且上次成功抓拿周王,顯示出不俗的實力。朱允炆相信他一定能夠打敗朱棣,特意叮囑李景隆要捉活燕王,以免讓他背上殺叔父的惡名。
朱棣得知李景隆取代耿炳文,大喜過望,對部屬說道:“李景隆不善謀略而又盲目自負,外表強硬而內心懦弱,刻薄善妒又不肯聽從別人勸告,朝廷重用他純屬自坑啊!況且,即使是漢高祖,也不過只能將兵十萬而已,李景隆有何才能,竟統率五十萬兵馬?吾料趙括之敗定會重現,呵呵!”
果然不出所料,李景隆連戰連敗,損兵折將。朱棣則有條不紊,向著最終目標南京穩步推進。加上朱允炆有“毋使朕有殺叔父名”的命令,等於給了朱棣一道免死金牌,因此數次遇險都能安然脫身。到了後期,南軍軍心已經渙散,投降朱棣計程車兵越來越多,北軍則因勝利在望而士氣高漲,變得勢不可擋。歷經三年,朱棣終於攻破南京。
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十七日,朱棣拜謁孝陵,然後在南京奉天殿即皇帝位。七月初一日,祭告天地,宣佈革除建文年號,將建文元、二、三、四年改為洪武三十二至三十五年,次年改為永樂元年(1403年)。
同時處死忠於建文帝的諸臣,詔告天下:建文時期更改的成法,全部恢復舊制。凡建文年間貶斥的官員,一律恢復職務。建文年間制定的各項法律規定,凡與太祖相悖的,一律廢除。很明顯,明成祖是要將建文帝從明朝的歷史中抹去!
說到這裡,建文帝去了哪裡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答案就是——建文帝確實在靖難之役中死了,因為,這是燕王名正言順地稱帝的前提。
一個明顯的線索,是在靖難之役後期,燕王的內應已經遍佈南京。這些人不僅包括朱橞、李景隆和徐增壽等朝廷重臣,也包括了對建文帝不再抱有幻想的宦官內臣。結果就是,燕王對皇宮的動態早已瞭如指掌,在這種情況下,建文帝怎麼可能逃得了呢?
最大的可能,是燕王先命人殺死建文帝,然後再一把火將皇宮燒了。反正他已經決定遷都北京,舊皇宮燒了也不足惜。
另外,明成祖恢復了洪武年間廢除的錦衣衛,又增設了東廠,重新實施特務統治。假如建文帝未死,也不可能逃出這兩個特務機構的手掌心。
綜上所述,建文帝確實已經死於非命。皇宮中燒成炭的三具屍體,很可能就是皇上、皇后和太子的屍體。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死法,比如被暗殺藏屍,或者死於錦衣衛或東廠之手。
總之,朱允炆不可能活著終老。傳說他從地道逃出生天,落髮為僧雲遊天下;或於正統朝入居宮中,壽年而終;以及逃至東南亞的說法,沒有任何依據,不過是對他的帝業抱有同情心的歷史學家、小說家們的說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