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這個“好”之前,秦昕月的心緒此起彼伏,已經蕩過了山路十八彎。
這幾天以來R那些打卡似的表白,已經讓她逐漸分不清這是逗弄,還是認真的了。
就如同每次自已說別開玩笑時,R都會回覆“我是認真的”,“你為什麼總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秦昕月能感受到R回覆的訊息裡透露出的認真,同時這也讓秦昕月不得不認真的對待起這件事來。
回想起昨天,秦昕月收到R發來的訊息。
【你真的不想網戀麼?】
秦昕月看見這句話,心裡一緊,猶猶豫豫中,她才幽幽地小心問道。
【你不記得了?我放不下我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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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自已也說過,你可以做到像最初的自已一樣去喜歡另一個人。我覺得每個人都會有點難忘的感情,但只要一個人能認真,負責地對待新的感情,我就覺得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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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的這句話說得坦坦蕩蕩,大義凜然。秦昕月也感受到了R這句話裡包含的情感,有包容,有體貼,有理性等等,卻唯獨沒有強烈佔有般的喜歡。
可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應該有嫉妒心和佔有慾嗎?難道真的可以不介意對方心裡還住著自已的前任嗎?
想到這些的秦昕月,心裡又不確定了,她再一次用委婉的話拒絕了R。
可是拒絕過後,她內心的慌亂躊躇反而不由自主地又加深了一分,只是秦昕月也不明白自已在慌亂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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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未等她理清楚這份慌亂,時間就到了跨年夜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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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昕月曾預想過,住在思思家裡,至少三個人一起跨年,多少會熱鬧些。
但沒想到的是因為最近店裡發生的事讓三人都愁雲密佈,也沒有人有錢或是有精力去辦一個不重要的跨年夜了。所以在這個跨年夜裡,三人只是象徵性地點了頓還算豐盛的外賣而已。吃過飯後也只是互相道了聲新年快樂,思思和大宇就一如往常一樣,各自在各自的位置裡,一個刷著手機,一個跟陌生人打著遊戲。
秦昕月坐在思思身邊,握著手機發呆,她今天沒有回家,也沒有收到家裡任何人發來的訊息。明明家裡除了她的父親和繼母以外,還有她的弟弟和妹妹。可這兩個和她流著相同血脈的人卻都好像受到了誰的指示一樣,一個字也沒給她發。
說不傷心是假的。
畢竟秦昕月曾經把家人看得比自已的命還要重要。
尤其是自已的弟弟,兩人從小相依為命,秦昕月甚至之前可以為了她弟弟的前程,而甘願成為他成長路上的養料。
寂靜的手機讓秦昕月的心中一片落寞和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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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時候,秦昕月又收到了R的表白資訊。
也許是因為心裡的寂寥,也許是因為最近的生活實在壓得她難受,也許是因為她拒絕過R太多次了。
所以,當她看到R再次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她突地有些心慌。
她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她感覺如果今天她再拒絕一次,她可能就會失去R了,而R則會永遠與自已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們之間就會變得再無以往一般的親密了。
而自已,就會再次被丟棄在無人理解的荒蕪之地裡,永遠孤身一人。
秦昕月的心顫了又顫,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慌的幻想之中。
她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地把目光從手機上逃離開,飄忽地看向四周。
眼前是她的同事,即便是跨年夜,這家裡也絲毫沒有跨年該有的興奮和愉悅,這同居的情侶各自玩著各自的,空氣之中都泛著被日子磋磨的疲憊和冷漠。在這種睏乏的日子裡,連這客廳的燈光都好像老了一般,頹靡又兢兢業業地散發著白光,而它恪守著本職努力散發出的光卻依舊是無法將屋內照得透亮,這個屋子裡處處透著陳舊和昏暗。
秦昕月被眼前的一幕一噎,她的視線又一寸一寸地轉回了聊天框。
她的腦海裡閃過與R的種種,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就像是春天裡綠意盎然的田園,伴著輕柔的風,溫潤如玉,沁人心脾。
在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秦昕月心裡的荒蕪席捲起肅殺的烈烈寒風,將她心裡的最後一點理智和尊嚴也給抹殺掉了。
這時的她終於看清自已了。
她太害怕失去她了。
R是唯一一個會理解她,包容她,能讓她快樂的人。
她不能失去與這個人的親密。
秦昕月望著手機裡R的那句話,終於說出了那句。
【好。】
可是她並沒有發現,在心裡的那片狂風怒號,飛沙走石的荒蕪之中,隱藏著一股強烈的偏執。
這股偏執讓她紅了眼,隨著這一句“好”傳送過去,她心裡竟隱隱多了一絲她自已也沒察覺到的快意。
然而,以為能收到熱情回應的秦昕月,在下一刻得到的回覆卻是冷不丁的一句。
【你答應了?】
這話說得好像秦昕月不該答應一樣。
【嗯?】
【你開玩笑的?】
秦昕月的心陡然一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她認定R這幾天的表白真的都是一場玩笑,而認真的自已就更像是一個笑話。
但是R卻連忙回覆道。
【不是,我就是被你拒絕習慣了(哭笑不得)】
【我還以為你今天還要拒絕呢。】
這兩句話讓秦昕月放下了心,卻也讓她沉默住了。
因為沒有回覆,聊天框也陷入了沉寂。
過了一會兒,R又問道。
【今天怎麼突然就答應了?】
看到這句話,秦昕月的眼底閃過一片幽光,她的唇角往下一壓,幽幽回道。
【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感覺我今天要是再拒絕你,以後你可能就不會理我了。】
呃......
隱藏的心思猛地被人撞破,溫軟軟一噎,心裡不禁閃過一絲細微的心虛。
沒想到秦昕月還挺敏銳的。
但是,倒也不至於不理了,只是當個普通網友罷了。
溫軟軟在心裡暗自辯駁道,而秦昕月也懷著自已的心思,沒有說話。
一時間,聊天框又再次變得安靜。
而這份安靜持續了好幾個呼吸,好像這份新的感情來得太突然,兩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誰也不知道應該先說些什麼。
溫軟軟坐在桌前,微垂的腦袋撐在手背上,目光悠悠地看著放在桌上的手機,另一隻手則是無意識地輕敲在桌面上。
她面上是淡淡的,若有所思的模樣,但此刻她的內心卻變得頗為混亂。
所幸,曲夢楠和朋友,以及朋友的愛人都在忙著回微信,時不時又交談上一兩句,誰也沒看出來溫軟軟的異常。
溫軟軟正想著什麼事,就聽見那朋友突然驚呼道。
“你們要去三亞過年啊?!”
溫軟軟忽地皺起眉,沉下的眉眼往那個名叫默默的朋友探去時,就看見默默瞪大著眼睛,一臉驚訝地打量著自已的模樣。
曲夢楠坐在默默旁邊,看見默默驚訝的樣子,嘴巴一咧,笑道。
“是啊,軟軟正好有個在那邊的香客要辦法事。好像是求姻緣吧!然後就請我們順便去過個年再回來。”
聞言,默默的臉上浮現出恍然和羨慕的神色。
默默是一名初中老師,之前也是溫軟軟的香客。
默默與溫軟軟同齡,當年兩人都恰逢大學畢業,默默在機緣巧合下找到了溫軟軟,算了下工作。後來溫軟軟畢業就直接回到了S市,兩人也在算命、辦法事的過程中,一來二去地成了朋友。
也是同一年,在S市工作的曲夢楠跟溫軟軟見了第一面。曲夢楠之前是溫軟軟的網友,兩人是在某豆的靈異故事帖子裡認識的。
當時的曲夢楠把自已的故事發在了這個帖子裡,而曲夢楠的故事相當精彩,直接吸引住了溫軟軟(曲夢楠的故事後面也會細細講述)。兩人開始一來一往的交流,而在漫長的聊天的過程中,兩人也逐漸成了朋友。直到溫軟軟畢業後回到S市,兩人才見了第一面,那時候曲夢楠才知道溫軟軟是出馬仙,而兩人的關係也迅速升了溫。
在S市的那兩年,溫軟軟經常帶著她們倆一起出去玩。
但在後來,孫佳佳為了逃離孫母,便帶著溫軟軟去了B市。溫軟軟走後,同在一座城市的默默和曲夢楠依舊是保持著親密的聯絡和互動。
所以今天見面後的兩人也是一直在有說有笑地聊天,好似一對親密無間的閨蜜。
而就在剛剛,默默提出要在寒假期間找她們出去玩的時候,曲夢楠便順嘴把出差的事說了出來。
曲夢楠看著默默臉上未做遮掩的羨慕,心裡的虛榮心忽地得到了滿足,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揚。
雖然兩人是朋友,但默默是個小學老師,有個鐵飯碗的工作,還找了個程式設計師當老公,日子過得相當美滿滋潤。而對比之下,曲夢楠有個糟糕的前任不說,現在的事業也是一塌糊塗,平日的花銷也都是在用信用卡分期,她的手機裡現在還躺著一張張看不見頭的賬單!
默默在曲夢楠面前也總是有意無意地擺著姿態,加上她又過得好,嫁得好,曲夢楠也任由著默默壓自已一頭。
此時,一想到自已要去三亞,住在別墅裡躺平地生活一個月,曲夢楠就覺得在這一刻,她比過了默默!
而溫軟軟卻是對曲夢楠和默默之間的這些彎彎繞繞,沒有絲毫的察覺。
她只是不明白曲夢楠為什麼要在默默面前,把出差的事說成像是去旅遊一樣的炫耀,而且曲夢楠擺出的架子,讓人感覺似乎她才是那個要去出差做法事的人一樣。
而且她剛剛,恰好也在想出差的事,心裡還有點煩悶。
於是,溫軟軟神色一暗,直言道。
“這個香客我已經認識好多年了,關係也一直不錯,只是一直都沒有見過面。加上這次辦的事很重要又很著急,所以她才讓我們去她家過年。除了辦事以外,也正好敘敘舊。”
臨末,又補充了一句。
“人家雖然是好心,但是這次的吃住的費用我都已經在法金裡抹掉了。”
說完,溫軟軟就往曲夢楠的臉上掃了一眼。
免得讓人覺得好像她是在佔香客得便宜一樣。
聽到這些話的曲夢楠神色一僵,但蠕動著嘴,也沒再說什麼。倒是默默,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個來回,最後表現出一副瞭然的樣子,笑嘻嘻地說道。
“那這也是好事啊,能幫人一個大忙!”
聽到默默說的話,溫軟軟“嗯”了一聲,又垂下眸看了眼手機。
這都過了多久了,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一點也不像剛談戀愛的人。
想到這裡,溫軟軟的臉又悄然飄上了一抹淡粉色,被打斷的心悸似乎也在蠢蠢欲動。
這時,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嗯...你在幹嘛呢?】
溫軟軟頓了下,回道。
【在朋友家跨年。】
秦昕月自動腦補出了一個熱鬧歡騰的場景,不由得羨慕地回道。
【真好啊,很熱鬧吧?】
溫軟軟抬眸看了眼又聊得火熱的默默和曲夢楠,還有在一旁獨自吃飯的默默老公,回道。
【還好吧。】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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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同事家啊,明天還要上班,就簡單吃了個飯。】
秦昕月簡略答道。
接著,她又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見此,溫軟軟抿了下嘴唇。
真奇怪啊,談戀愛之後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
雖然她已經知道了秦昕月的名字,甚至從手相里也基本把秦昕月瞭解了個七七八八,但在秦昕月的角度,兩人還是連對方名字,長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溫軟軟突然覺得秦昕月有點虎,這樣都敢答應網戀。
她回道。
【溫軟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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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軟軟。”
秦昕月一字一字地小聲念道,心裡突然流淌出汩汩暖意。
她驀地笑了起來,眉宇間的陰鬱也消失不見。
好像終於擁有了一個珍寶一樣,她笑得溫柔也明媚。
【你的名字好特別,也好好聽。】
【感覺跟你本人一樣,軟軟的。】
對此,溫軟軟回道。
【哈哈,我出生前,我媽就希望是個女孩。她覺得女孩子要柔軟,溫柔一些,才能少吃些苦。】
【她還特意去求了觀音菩薩,求一個樣貌好,脾氣好的女孩子。】
秦昕月看著溫軟軟發來的話,笑了笑。
這是溫軟軟第一次說起她自已的事,以往都是秦昕月說得多一些,溫軟軟聽得多。
眼看溫軟軟分享自已的故事,秦昕月心裡也開心了起來,她回道。
【那阿姨一定是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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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還好,還好。】
【那你呢?】
溫軟軟問道。
【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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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昕月壓下心裡的悸動,吸了口氣,回覆道。
【秦昕月。】
溫軟軟垂眸看著這個已經出現在自已腦海裡許多遍的名字,眼睛裡再次閃爍出粼粼光芒。
她緩慢地,又念出了這個名字。
“秦昕月。”
周圍的環境熱鬧嘈雜,溫軟軟卻無比清晰地聽見了自已的聲音。
人如其名,秦昕月就好像夜色裡如流水一般清冷高懸著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