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縣是錦州最大的縣城,臨水而建,五六兩個月間,大雨連綿不絕,沒有幾個晴天,本來就有水患。突然,五月下旬那幾天,因為趙衍洩洪,江水暴漲,洪水過境,河堤支援不住過量的洪水,轟然決堤,禺縣首當其衝,良田盡毀,低窪處百姓居住的房屋也都被沖垮,洶湧的洪水不止捲去了糧食、錢財,還捲去了無數人的生命,就連禺縣縣令,也在搶險時殉職。
堤壩毀去是大事,朝廷立時就派了官員下來,哪料他們匆匆一查,認定是自然因素,又因縣令殞命,無可追究,就此回京覆命。被派來賑災的成王江青哲發現了端倪,決意弄清真相,卻遇到重重阻擋,江青哲因此派人請援,隨後便是張三到來。
一月初,汛期已過,江水的流量明顯減弱,人們修建房屋、平整田地,一切都在正軌上了,但被毀去的河堤遲遲沒有開始修建,原因有二,一是十一月時,賑災糧被燒,災民們怒不可遏,鬧起了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二是錦州庫銀告急,朝廷卻遲遲撥不出錢款。 所以,重修堤壩一事,就拖延到了一月。
張三帶來了十萬兩白銀,當然,這是遠遠不夠的,但至少可以動工了,否則,等到五六月汛期一至,江水上漲,修堤之事困難加倍。
雖然有人阻止江青哲,但這段時間,他還是調查到了一些結果。
河堤修築向來是知府和縣令的職責,禺縣的河堤上一次修築是在七年前,當時的縣令李楚已在這次洪水中犧牲,知府呂常也已辭官。
兩個當事人竟然都不在,事情有些難辦。江青哲去找了禺縣縣丞,此人在禺縣十餘年,當時修築堤壩之事,沒準他知道一些真相。
縣丞尤敢是個奸猾的老頭,咬死了自已只是個打工的,不知道任何事。江青哲去百姓中找線索,他們中間有參與修築的工人,必然有所瞭解。根據他們所說的工錢、工量以及當時修築堤壩的材料用量,江青哲斷定當年參與此事的官員都貪了不少錢。
除此之外,有個漁民提供資訊,縣令李楚並非殉職,而是自殺,他清清楚楚地講述了他的見聞。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天,大雨瓢潑,漁民因事外出,看到他們的縣令跪坐在河堤失聲痛哭,嘴裡還嚷嚷著“完了,一切都完了”,隨後直直栽進了洪水中。
江青哲去搜查了那縣令的家,把整個園子翻了一遍,沒有得到什麼線索。
正在此時,糧倉起火,江青哲為了穩住暗中的敵人,暫停調查。
張三凝眉:“那縣丞竟然是畏罪自殺。”
江青哲道:“是啊,他這裡暫時查不出什麼了,我們得去一趟處州。”
他查到,處州雲縣是錦州前任知府呂常的家鄉。
張三和江青哲趕到時,只見到了他的墳塋。
他兒子聽說是朝廷的人時有些不耐煩:“怎麼又來了?都說沒有你們要的東西,自已去搜吧。”
原來,這七年間每年都有人來搜查,那些人甚至還詳細地查了呂常所有社交圈,刨過他的墳,但每回都一無所獲。
據他兒子所說,自從辭官後,那呂常便鬱鬱寡歡,時常飲酒沉醉,才不過一年就因病去世了。
呂常之死,更加證明了當年修築堤壩之事存在大問題。
張三嘆了口氣道:“他既然因此而辭官,必是不願意同流合汙貪墨錢款,只是不堪逼迫,做了違心的事,事後悔恨又能如何,已經來不及了。殿下,現在怎麼辦?唯一的線索也沒了。”
江青哲神色晦暗:“不,你知道康王為何派你來嗎?”
張三不知他何意,疑惑地看他。
“明明路士德他們已經把賬冊都毀掉了,他為何多此一舉還把你叫來?”
張三想了想:“是不是他們怕你查到其他證據……你是說,還有其他證據?!”
江青哲點點頭:“原本不確定,知道是你來的時候就確定了,當時的賬冊一定不止一份,除了被毀掉的,剩下那一份,他們也找不到,必然是被某個知情人藏起來了。”
張三思索著:“會是誰呢?會不會不在這裡,在錦州?”
江青哲篤定地搖頭:“若在錦州,高遠的人不會大費周章年年來處州搜查,我相信他們掌握的訊息比我們多,另一份賬冊,一定在這裡。”
他會把東西藏在哪裡?竟然連高黨的人都找不到?張三立即領人把呂常的社交圈重新查了一遍,從賣酒的老婦到縣令知府,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線索。
什麼地方什麼人是所有人都絕對想不到的?張三站在呂常墳前,深深思索。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張三轉頭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拄著一根木棍,跛著一隻腳,滿臉髒汙,一瘸一拐地走過時,瞥了墳頭一眼。
張三原本沒有留意,在他遠去後,忽然感覺那一眼很奇怪。
乞丐?張三心念一動,忙追上去:“老人家,您認識那個人嗎?”
老乞丐停住腳步,緩慢抬頭,大聲道:“你說什麼?”
看來是有些耳背,張三也放大了一點聲音:“老人家,我是想問你,剛才您路過他的墳地,那個人叫呂常,您認識他嗎?”
老乞丐迷茫地想了想,搖頭道:“不認識。”
說著佝僂著把髒手朝她面前一伸:“小夥子,給點錢吧。”
張三掏出荷包,取出些碎銀給他,老乞丐瞪大了眼睛,眼中掠過一絲詫異,顫顫巍巍就要給他跪下:“好心人吶。”
張三一把把人扶住:“老人家,您別這樣。”
她一路扶著老人進城:“您住哪裡?我送您回去吧?”
老乞丐拍著她的手笑道:“真是個好人,小夥子,你一定會有好報的。”
張三笑著離開,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她想起她給錢時老人眼裡閃過的那絲詫異,他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眼神?走著走著,她頓住了腳步,回身看時,人群之中,老乞丐已不見蹤影。
“小三?你在看什麼?”江青哲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張三回過神,與他講述了方才發生的事。
江青哲擰眉道:“你說的這個乞丐,我似乎有印象,這幾天我們到處查呂常曾經交往過的朋友,路上好像見過他幾次。”
二人對視一眼,張三剛要說話,江青哲道:“別打草驚蛇,暗中必有盯我們的人,等金鱗把他們除掉,我們再去找人。”
張三點點頭,她也發現了,只是對方跟的遠,她不能出手,便沒有管。
二人隨意前行,張三道:“你說,賬冊會在他手上嗎?他與呂常是什麼關係?”
江青哲眼眸深深:“這個,恐怕得找到他才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