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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虎溪

在龍潭寺逗留了會兒,趙忍之繼續漫無目的地逛。走了一里多路,便來到古鎮的西南角,再往外就出去了。他就隨意往裡一拐,拐進了一個小巷子。巷子最裡的兩戶人家,都關著硃紅大門。左側一家的門額上,寫著“虎溪客棧”;右側一家的門額上,寫著“虎溪精舍”。盡頭有一座小山,左側幾十道石階蜿蜒而上。

趙忍之從山腳沿階而上,一邊走一邊數著石階,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八級。他覺得此地十分熟悉,好像以前曾經來過這裡,但又絕無可能。上面似乎有座小寺院,他心中如此想著。猛然抬頭一看,一座小寺映入眼前。山側的石壁上,長著一株株似蓮花的植物。一路五顏六色的經幡,在微風中輕輕舞動著,別有一番景緻。

寺門牌匾上三個大字“虎溪寺”,兩邊寫著一副對聯:升官發財尋覓佳人,何必移步他處?開悟成佛度化眾生,正堪投身斯門!這副對聯很有意思,趙忍之仔細品了品,不覺面露微笑。進了寺門就是一個小院,院內花木繁盛,十分乾淨整潔。

小院靠山的右側,立著一塊陳舊的石碑,上面記述著建寺的緣起。此山名為蓮花山,崖壁間有天然巖洞,似虎口大張直對古鎮。鎮民以為不吉,乃建寺以堵虎口。更以地勢高曠,可俯瞰整座古鎮。易於遊目騁懷,為登高懷古之佳地。故“虎溪望遠”,亦為忘川八景之一。

再往前是兩間房,一間是茶室,一間是穿堂。茶室門有副對聯:客居活死人墓,終歸安養佛國!穿堂門也有副對聯:忘川三叩,遍娑婆而為淨;虎溪數吼,盡極樂以是嚴!過了穿堂又是一個小院,左側院牆邊有個小水池,右側靠山有座亭子。匾額上寫著“帝君亭”,裡面供奉著文昌帝君坐像。

坐像在一張石臺上,前面還有張石供桌。帝君白麵長鬚,神態莊嚴肅穆。左手捧書右手執筆,雙目正炯炯有神的盯著來人。神像旁邊的木牌上,還寫著幾句話。帝君曰:吾一十七世為士大夫身,未嘗虐民酷吏。救人之難,濟人之急,憫人之孤,容人之過。廣行陰騭,上格蒼穹。人能如我存心,天必賜汝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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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忍之多少知道一些,這文昌帝君是掌管文運功名的神仙。當下從供桌上拈起一根香點了,對著帝君拱了拱手道:“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今天我給您老人家上了一柱香,希望日後您老人家保佑我一帆風順!你好我好大家好,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

過了帝君亭,又是一個小院。不過這個小院地勢高了一些,比剛才的小院高了七級石階。走完石階迎面是一個高大的銅香爐,裡面正燃著一堆香,香菸嫋嫋升騰。趙忍之不由深深嗅了嗅,只覺分外好聞。香爐邊有張石桌,四面擺著四張石凳。對面有三間房,兩間臥房一間廚房。外間的臥房門對聯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佛降娑婆界,正為天人師!內間的臥房門對聯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諸佛常獨念,親逾母和子!

左側是低矮的木柵欄,古鎮山水果然一覽無餘。右側再上七級石階,就是小巧精緻的佛殿了。殿門兩側也有一副對聯:自古相謂:天下修道,如來為冠;從今獨說:十方成佛,淨土居先!佛殿依山而建,大半都在山洞裡,那山洞確實像個張開的虎口。裡面供奉著幾尊佛菩薩像,雖然陳設簡單但也不失莊嚴。

佛殿靠裡的角落,是一間堆滿柴火的柴房,柴房邊是一個後門。只是現在閉著,上面插著門閂。這後門竟然也有副對聯:此情可待成追憶,斯願能發得往生!從大門到後門,一共七副對聯。每一副都構思精巧,立意也是特別新奇。連化用的詩句,都是那麼貼切自然。這些對聯一定出自大才子之手,趙忍之心中暗想。

他站在香爐前,遠望著古鎮的美景。忽然聽到木門“吱呀”一聲,接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道:“這位大哥哥,您是來拜佛的嗎?”趙忍之回頭一看,見外間臥房的門開了,門邊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孩兒。小孩兒頭上光光的,一雙大眼圓圓的,看著十分精神。趙忍之疑道:“小和尚?”

小孩兒咧嘴笑道:“師父說‘和尚’是梵語的音譯,意思是‘親教師’,出家人不一定是‘和尚’。再說我才6歲,7歲才能出家做‘驅烏沙彌’呢!”他一笑還露出兩個小酒窩,趙忍之覺得這小孩兒很有趣,走上前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腦袋道:“沒出家那你頭剃的這麼光幹嘛?”“涼快啊,洗頭也方便!”小孩兒天真道。

趙忍之忍俊不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孩兒道:“我叫阿淨,乾淨的淨。大哥哥,你呢?”“阿靖?阿淨?”趙忍之笑道:“我叫趙忍之,忍耐的忍!”阿淨笑道:“我知道,忍辱的忍!”“忍辱?”“是啊!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這就是六波羅蜜啊!忍哥哥,你不知道嗎?”“呃,不知道。”

阿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今天二月初八是本師釋迦侔尼佛的出家日。忍哥哥是來拜佛的嗎?”趙忍之愣了一下,馬上道:“對,我就是來拜佛的!”阿淨拉住他的手熱情道:“走,那我帶你去大殿!”趙忍之只覺有趣,任由他的小手牽著,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他把趙忍之牽到了釋迦牟尼佛像前,認真道:“那你拜吧?”趙忍之看了看他,不忍拂他的好意,當下彎腰拜倒下去。然後起身走了兩步,阿淨道:“不對,拜佛要拜三下呢,拜完了還要問訊!”趙忍之不恥下問道:“問訊是什麼?”阿淨道:“忍哥哥,你看我拜。”說著站在拜墊前,雙手當胸合十,神情恭敬地拜了下去。

如是連著三次,接著再躬身一禮,雙手揚起時結了個手印,舉至眉間然後散掉。等他起身趙忍之有樣學樣,也重新做了一遍。阿淨笑道:“對了,就是這樣拜佛。忍哥哥,你會燒香嗎?”趙忍之道:“燒香?點著了直接插進香爐不就行了?”阿淨搖頭道:“不是的。”說著又在供桌上拈起三根香,在油燈上點著了。

然後兩手大拇指相靠,抵住了香尾。左手在前右手在後,分別用兩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香身,再次舉至眉間。口中道:“供養常住十方佛,供養常住十方法,供養常住十方僧。願此香花雲,遍滿十方界,供養一切佛,尊法諸賢聖,無邊佛土中,受用作佛事,普燻諸眾生,皆共證菩提!”

然後把第一根香,插在香爐的正中間。第二根香插在右邊,第三根香插在左邊。又問訊了一下,才對趙忍之道:“供養就是這樣。忍哥哥要是不會念供香偈,那就唸三聲‘南無阿彌陀佛’也行!”趙忍之笑著點頭道:“好。”又比葫蘆畫瓢,照著做了一遍。阿淨高興道:“忍哥哥做的真好!”被小孩兒誇也是誇,小孩兒誇的還更真心。趙忍之暗自樂道。

兩人出了大殿,趙忍之道:“你就每天住在寺院裡嗎?”阿淨道:“我家就在下面,所以我經常上來玩。”“這寺院沒有出家人嗎?”“有啊,師父在房間坐禪呢!”趙忍之指著後門道:“那門能開啟嗎?後面有東西嗎?”阿淨又扯住他的手道:“能啊。我帶你去看,後面可美了!”門剛開啟,突聽兩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一隻通體黑色的鳥兒,撲騰著翅膀飛到眼前。趙忍之嚇了一跳,阿淨笑道:“小八小八,繼續唸佛!”那鳥兒停在了阿淨的肩頭,對著趙忍之又叫了兩聲:“阿彌陀佛!快唸佛,快唸佛!”趙忍之大感驚奇,阿淨道:“它是隻八哥,我們都叫它小八,師父教它唸的佛號。”

趙忍之道:“只聽過八哥會說話,卻從來沒見過會勸人唸佛的八哥!”阿淨道:“是啊。師父常說,八哥都知道唸佛,人卻不念佛,這就是眾生的顛倒!”趙忍之聽了,喃喃了一句:“眾生顛倒?”“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阿淨流利地背了一段經文。

“這個我知道,背的是《心經》。除了這個,你還會背什麼?”趙忍之饒有興趣地問道。阿淨想了想道:“《心經》我三歲就背會了,然後是《唸佛圓通章》,還有《阿彌陀經》。對了,還有《大悲咒》,現在正背《金剛經》!”這些都有多少字呢?”“《心經》是260字,《阿彌陀經》是1858字,《金剛經》是5130字。”“這麼厲害!”趙忍之不吝讚歎道。

門後別有天地,沿著七級石階走下去,是一片寬闊的草地。草地左面是一條流水潺潺的小溪,從山上蜿蜒流出,溪邊栽著一兩排垂柳。右面有一條上山的小道,被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夾在中間。小道旁有個山洞,被改建成了一間房,還有門窗。山洞不遠處,竟還有一眼山泉。趙忍之不由大讚:“這兒簡直是個世外桃源哪!”只是這世外桃源,就像在自己夢中出現過一樣,無比的親切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