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習見諸生驚詫的樣子，彷彿已經習以為常。輕撫一下發髻，動人一笑：“怎麼，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教習是嗎？”諸生先是一怔，繼而鬨堂大笑。孫世建簡直看得呆了，出神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當面一笑，也很銷魂哪！”葉桑萌鄙視道：“你跟小忍一樣，都是色鬼！”

孫世建搖頭晃腦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趙忍之皺眉道：“怎麼扯上我了！”女教習朗誦道：“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我的名字便在這首詩中，顧采薇！”孫世建讚道：“果然是教文學的，張口就來啊！小忍，你說我改個名字好不好？”

“改成啥？”“孫長歌！”葉桑萌白他一眼道：“呸！”“哎，你別這麼打擊人嘛。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先從名字改起！”王榕道：“我覺得柳月愛，這個名字更好，人也更美！要不，我改成王愛月？”趙忍之笑道：“那個小李子，可不是省油燈，你得小心點！”

王榕想了想道：“你叫忍之，他叫進之。這豈不是說，以後他要得寸進尺，你就得忍氣吞聲了嗎？”趙忍之搖頭道：“不，我有三忍三不忍。小節可以忍，大事不能忍；女孩可以忍，男生不能忍；天罰可以忍，人欺不能忍！他若敢進，我就退避三舍，讓他全軍覆沒！”王榕大讚：“兄弟有氣魄，好樣的！”

諸生交頭接耳了一陣，顧采薇才道：“諸位能在這雲州之巔彩雲之南的游龍書院相逢，有緣在一起學習三年，也是稀有難得的緣分。今日咱們不講課，先介紹一下自己，我也問大家兩個問題。第一，你為什麼來游龍書院？第二，畢業後想做什麼？就從第一排左邊開始，大家一個個的說。”

坐在第一排左首的，是一個瘦弱少年。他立刻起身道：“學生洛永。沒考上永曆郡的一等雲中書院，也沒考上蒼海郡的二等雪月書院。雲州境內三等書院中，游龍書院可排第一，所以就來了這兒。畢業後想考官，從政造福一方！”

諸生大笑，顧采薇也笑道：“你倒實誠。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英雄不問出處。不卑不亢刻苦學習，日後自成大器！請坐！”“多謝教習！”第二個是位胖胖的女學生：“學生朱平。因為喜歡雲陽城，就來了游龍書院。畢業後也想像教習一樣，在書院教書。”“很好，請坐！”

諸生輪流著，很快就過了一半。趙忍之不禁有些犯困，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盹。忽聽一陣喧譁，還夾著驚歎聲。不由清醒了些，只聽一個溫柔嬌羞的聲音道：“學生，學生楚嬰寧。因為小姨家在雲陽城，父親就讓我來了游龍書院。畢業後，畢業後想做什麼，還沒有想好。”

有人聽了不禁發笑，顧采薇柔聲道：“不用緊張，這三年慢慢想就好。請坐！”“謝謝教習。”王榕身子靠後，小聲道：“原來她叫楚嬰寧，這名字聽著都甜！剛進教室我就發現她了，相貌不亞於那個柳月愛。她倆可算是雙壁了！月愛嬰寧，得其一可安心！”

“為啥不兩個都要了？”趙忍之調侃道。“魚與熊掌又豈可兼得，我這是知足常樂！”王榕正色道。孫世建附和道：“對，知足常樂，得采薇即可！”葉桑萌啐道：“你們都去做白日夢吧！這才剛剛開學，一個打女同學的主意，一個打女教習的主意。你們是來讀書的嗎？我看是來找媳婦兒的吧！”

孫世建面不改色道：“書自然是要讀的。讀完書順便帶回家一個媳婦兒，豈不是兩全其美嗎？爹孃只怕會樂得眉開眼笑！”王榕道：“對極對極，兩全其美！小忍，你最喜歡哪個？”趙忍之頭也不抬道：“都喜歡！”王榕嘶了一口氣：“這，恐怕有些貪心吧！”錢和靖笑道：“忍之這是，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孫世建壞笑道：“也不能太風流了吧。朋友妻不可欺，你不能搶我的采薇！”葉桑萌用手戳了一下他：“朋友妻？你還要臉不？我要告訴教習！”孫世建慌忙道：“別別別，晚上我請你喝酒！”“好！”王榕道：“算我一個，你們住哪兒？”“孤竹院三十三舍。”“好，我住蒼松院，下午放學去找你們！”

孫世建問道：“對了。境靖，你最喜歡哪個？”錢和靖輕輕搖頭：“我若說了，恐怕你們未必會信。”王榕道：“難道跟忍之一樣，都喜歡？”“不，都不喜歡。當然，不是討厭，只是都沒有那種令人怦然心動的感覺。”葉桑萌嬉笑道：“哎呀，那你的眼光太高了。以後可不好找媳婦兒，不然打一輩子光棍兒算了！”錢和靖衝她笑笑：“大丈夫何患無妻，只患無愛！”

趙忍之輕嘆一聲：“咱們這幾個人，都是無恥的傢伙。只有靖靖，算得上正人君子！”葉桑萌問道：“那我呢？”“你最無恥。”趙忍之脫口而出。“你最無恥，你還下流，你又卑鄙！”葉桑萌舉一反三道。“承讓承讓，多謝誇獎。睡覺！”趙忍之呵呵一笑，又枕著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輪到了後面。“學生王榕。因家在雲陽郡，游龍書院離得最近，所以圖方便就來了。畢業以後，能考官就考官，不然就經商賺點錢。”顧采薇笑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卻圖回家方便，不過也好。只是錢也不是那麼好賺的，不然雲州話也不會把‘賺錢’叫做‘苦錢’，日後還需努力學習才是。請坐！”“謝教習！”

“學生柳月愛。因父母住在雲陽城，便從南都府來此，以便日後陪伴二老。畢業以後，想做大夫。”顧采薇饒有興趣道：“你學過醫術嗎？”“回教習，以前未學過。學生正想拜岐黃院的秦先生為師，跟從他老人家學醫。”“那你為何想做大夫呢？”顧采薇追問道。

“古人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月愛為女兒身，今生難以從政為官造福百姓，便想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生不為良相濟世，亦當為良醫濟人！你有如此仁心，甚是難得！很好，請坐！”“謝教習！”“學生李進之。因為月愛來了，我便陪她來。畢業以後，我想從軍！”“為何想從軍呢？”

李進之略一沉吟，鏗鏘有力道：“當年朱朝亡於叛軍之手，夷狄趁火打劫入侵中州。太祖率眾仁人志士，歷經九死一生無數艱險，終於平定內患驅除外敵。眼見天下將要一統，不幸竟被奸人竊國。致使兄弟鬩牆，南北劃江而治。日後我想率兵百萬，北伐偽周威服四胡。完成太祖遺願，重振大鄭雄風，平定天下安撫百姓！”

此言一出，諸生譁然。讚歎的，驚訝的，鄙夷的，憤怒的，說什麼的都有。讚歎和驚訝的，以夏族學生為主；憤怒和鄙夷的，以戎族學生為主。游龍書院的學生大半是雲州人，少半是南方外州人。而云州人內，又大半是雲陽郡人。這部分的學生中，戎夏兩族皆有。

他這番話，顯然有以夏族為尊，鄙視四胡之意。在趙忍之聽來，更是火上心頭。他口中的奸人，便是北周的太祖。趙忍之生於斯長於斯，從小耳濡目染著太祖的英雄事蹟，一向對太祖崇敬有加。當年的往事，並不是非黑即白。真相實情，恐怕只有當事者，才瞭然於心。南北兩朝雖然對峙，但並不禁民間經商遊學嫁娶往來。

朝廷雖然涇渭分明，但天下的老百姓，卻並無對立之意。只覺得朝廷雖有兩個，但天下卻還是一家。甚至常有北人在南朝為官，南人在北朝為官的事例。如今在書院的課堂上，李進之公然汙衊北朝太祖，趙忍之自然覺得憤怒。顧采薇評論道：“志向甚遠大。只是無論南北，攻伐征戰，都要以百姓為念。請坐！”

“學生錢和靖。因愛雲陽城風景，故來游龍書院讀書。古賢人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日後但凡能為國為民做些實事，不管從政從軍從商，學生都願意隨緣盡份去做！”顧采薇頷首道：“甚是難得，望你日後不負初心。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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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孫世建。”“教習，他叫孫長歌，剛改的名字。”葉桑萌忽然插話道。孫世建臉一紅，低聲道：“兄弟，嘴上留情！”顧采薇一怔：“長歌？”葉桑萌不理會他，笑著道：“對呀，‘長歌懷采薇’的長歌！”顧采薇抿嘴笑道：“你們這些小孩子，想的倒挺多！”

孫世建忙搶道：“教習。學生十分仰慕藍月劍派，據說劍仙就隱居在游龍雪山之中。雖然無緣拜入門下，但離得近些也是舒心的。所以愛屋及烏，也就來了游龍書院。畢業以後，想做個大將軍，保家衛國安民！”顧采薇笑道:“好啊。等你以後做了大將軍，可別忘了我這個小教習！請坐！”“絕不會忘，多謝教習！”

“學生和俊。家就在雲陽古城，所以來游龍書院讀書。”顧采薇道：“那離醒獅書院，不是更近些嗎？”和俊撓著頭道：“離家太近不好。”“好，你繼續說吧。”“畢業以後，學生能做個校尉軍官，守衛雲陽郡就好。”“愛護鄉井，也是挺好。請坐！”

“學生葉桑萌，就住在書院。不在這兒讀書，又能跑哪裡去！畢業以後，還留在書院，做教習也行。要不然，像爺爺一樣，行醫也好！”顧采薇呵呵笑道：“你這小調皮，可不能做教習，那不是誤人子弟嗎？至於行醫還差不多，還要跟秦先生用心學習醫術。”“教習，你取笑人，我怎麼誤人子弟了？”葉桑萌不滿地嘟囔道。

顧采薇笑道：“好好好，等你學好了，以後教人醫術。請坐。都拖堂了，還剩最後一個！”“學生趙忍之，為啥來游龍書院？呃。”他頓了下，下意識地指著葉桑萌道：“是被她拐來的。”諸生頓時笑成一片，顧采薇也笑得花枝亂顫：“怎麼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