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忍之很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卻是:“哎,這書可是我花了一錢銀子買的,你就這樣搶了去?”窗外傳來烏雲娜憤憤然的聲音:“哼,小氣鬼,算我買了!”隨著她話音落地,桌子上“叮”地一響。趙忍之撿起來看了看,竟然是一枚白色的戒指,上面一圈雕著一條細細的銀龍。
不由心道,這應該是銀的吧?差不多也有一錢,還算公正合理。他戴在右手食指上,大小剛好合適。戴好戒指走到窗前,外面卻是再也沒了她的影子,不覺失神了一會兒。最後關了窗戶,重新躺到床上。
這一路出了東都府,遇見種種的人和事。心中既是興奮,又是失落,竟說不清是何種滋味。他思來想去,沒有一點頭緒,索性矇頭大睡。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用早膳時,葉桑萌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咋咋呼呼道:“咦,你哪來的戒指?從哪裡偷的?”趙忍之隨口道:“昨晚房間裡撿的,不知哪個傢伙遺落的。”
葉桑萌挖苦道:“好呀,情聖!你這項鍊有了,戒指也有了。看看還缺點啥?以後再去拐騙人家小姑娘,騙一對耳環!”趙忍之笑道:“那你要送我什麼?”“你說我是小姑娘?”看著葉桑萌凶神惡煞的樣子,趙忍之心中好笑,嘴上道:“我是,我是還不行嘛!”“嘿嘿,這就對了!”
兩人再次啟程,這一路再無事,算是風平浪靜。趙忍之每日堅持著,除了看書就是吹壎。再加上跟葉桑萌打嘴仗,每天也過得充實自在,更沒覺著趕路的辛苦。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走著,又過了月把功夫,終於到達雲州境內。
建寧郡,是雲州東大門,也是州內第二大郡。西接州治所在的永曆郡,東與風州的漢興郡毗鄰。這一晚城門已經關閉,三人才到了城郊。酒叔尋了個小廟,三人便下車歇息。這是座年久失修的破廟,早已無人居住。
兩邊的偏殿搖搖欲墜,中間的主殿也是破敗不堪。裡面都是些泥塑佛像,倒還算完整無缺。生了篝火吃了酒食,酒叔便獨自出去,在馬車旁搭了個帳篷。趙忍之找了些乾草鋪上,去殿後轉了轉。忽然腳下一絆,差點摔了個狗啃泥。藉著微弱的燈光定睛一看,不由驚叫一聲:“這有死人!”
葉桑萌聞言忙湊了過來,果然看見地上躺著一人,紋絲不動。她三兩步跳了過去,在鼻子上探了探,喜道:“沒死,只是暈了過去!”兩人把他抬到篝火旁,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個年輕僧人。不過二十出頭,風姿秀逸,溫雅清俊,臉色蒼白。葉桑萌感嘆道:“原來是個俊和尚!咱們這一路真是積功累德,救了姑娘救和尚!”
說著從包裹裡拿出一隻竹筒,倒出一把銀針。在他手上頭上胸口,各紮了幾針。趙忍之驚奇道:“你還會這個?”“這個算什麼,我會的可多了,以後好好跟我學!”“可你這有用嗎?”“怎麼沒用,你就瞧好吧!”葉桑萌無比自通道。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年輕僧人悶哼一聲,竟然醒轉過來。
趙忍之把他扶著坐起,葉桑萌給他拔了針,又端了碗酒過來喂他。他剛剛睜眼,神智還未很清醒。只覺嗓子乾澀,本能就著碗抿了一小口。忽然神色一變,又一口噴出,有氣無力道:“酒!”葉桑萌不以為意道:“對啊,先喝點酒暖暖身子!”年輕僧人微微搖頭,趙忍之哭笑不得:“你傻不傻?出家人不食酒肉,還不快倒碗水來!”
葉桑萌撓了撓頭,傻笑道:“忘了忘了。”又倒了碗水餵了他幾口,年輕僧人恢復了有點氣力,才開口低聲道:“多謝你們!”趙忍之道:“不用客氣。法師怎麼稱呼?”年輕僧人道:“小僧法名德玉。兩位小居士,又如何稱呼?”葉桑萌笑道:“他叫小忍,我叫阿黃。你怎麼會暈倒在這裡呢?”
德玉深吸了口氣,徐徐道:“我自湖州東陽郡出發,發願去雲州蒼海郡祝聖山朝聖,想以所書血經《楞嚴經》,供養迦葉尊者。並拜見雲居大師,在他老人家座下修學。沒想在風州遭強盜打劫,失了所有盤纏,還受了傷。之後一路乞食,堅持西行。前幾日又染了風寒,飢寒交迫再加勞累,一時竟暈死了過去。幸得你們搭救!”
趙忍之聽了很是心酸,趕快拿來兩張餅:“法師,你先吃點東西。”德玉又道謝不已。葉桑萌奇道:“那血經是什麼?能給我看看嗎?”德玉嘆道:“幸好那些強盜只要錢,這血經才得以保留。”他從懷中摸出厚厚的一本書,遞給了葉桑萌。翻開經書一看,經文都是紅色小楷所書。字跡工整潔淨,令人賞心悅目。
葉桑萌問道:“這血經是血寫的嗎?”德玉道:“對,以我的指血寫成。”葉桑萌驚道:“這經有多少個字?”“六萬二千一百五十六字。”“我的天,那得多疼啊!為什麼要用指血,用墨來寫不好嗎?”德玉微微一笑:“只是一份供養心意,苦行也能磨礪身心。三寶護佑,這一路雖然艱險,但總算到了雲州!”
趙忍之道:“正好我們是去雲陽郡的,會路過蒼海郡,法師就跟我們一起吧!”德玉道:“大恩不言謝,不便再多打擾了。到了建寧城裡,我可以去寺院掛單。這離蒼海郡,也不算遠了。”葉桑萌笑道:“沒啥打擾的,多個人也更熱鬧一些!”趙忍之又抱來一堆乾草:“法師,你墊上一些,睡著更舒服。”德玉依言接過,卻只是墊了一小塊,接著雙腿盤起,直身挺立而坐。
葉桑萌好奇道:“你不用睡覺嗎?”德玉道:“你們快睡吧,我打坐就好。”“嘖嘖,真厲害,坐著都能睡覺啊!”葉桑萌真心佩服道。德玉不再說話,雙眼閉上,嘴唇微微動著,應是在唸什麼經咒。趙忍之也覺稀奇,打了個呵欠,就地一躺睡去。
等天亮趕到城裡,到藥鋪抓了些藥,又把德玉送到一座寺院,幾人才分別而去。過了建寧郡是永曆郡,之後又經了威楚郡和蒼海郡,便是趙忍之日夜期盼的雲陽郡了。雲陽郡地處雲州西北邊陲,北接雪州花馬郡,南鄰蒼海郡,又在茶馬古道之上。
郡內有玉壁、金川、常安、永平四縣,郡治為雲陽城。四縣一城,共有數十萬人口。戎夏各佔一半,數百年來和睦相處。大朱朝立國時,藍戎部落舉族歸附。成武大帝龍顏大悅,封其酋長為忠義侯。並以國姓“朱”,去一撇一橫為“木”,賜忠義侯為姓。特許其世襲雲陽郡守,為朝廷鎮守西南疆土。
雲陽城坐落在,江山壩子中部。西枕獅山,北依象山,南臨玉河,遠眺游龍雪山。因其得天獨厚的地利,歷代忠義侯不加築城。使它成為天下唯一,無城牆的城市,實為神州一大奇觀!古城有八百年的歷史,繞古城外圍一圈,是近年剛擴建的新城。
二月二,龍抬頭。大清早的便到了郡城裡,匆匆用了早膳。葉桑萌便領著趙忍之,在古城中盡情遊覽一番。古城口有一條小河,一架玉緣橋橫跨其上,右側還有兩架大水車。過了橋是寬闊的廣場,過了廣場便是街道了。此時的古城還有些冷清,街道上零星走過一些普通百姓。此處夏族的裝束,和中州大同小異。戎族的服飾,男女有所不同。
男子多是上身披著羊毛氈,或者穿著羊皮坎肩,下身穿著藍色長褲,腰束繩帶頭戴氈帽。女子大多留髮編辮,頂頭帕或戴帽子。和男子一樣,上穿坎肩下穿長褲,背上還披著七星羊皮背飾。趙忍之覺得新奇不已,葉桑萌笑道:“這等服飾很有民族風情,你要不要買一件來穿穿?”趙忍之搖頭道:“奇特是奇特,不過我卻不覺得好看。哪比得上我夏族服飾,雍容華貴,瀟灑飄逸!”
葉桑萌不以為然道:“長得好看穿啥都好看,長得不好看穿啥都不好看!”趙忍之笑了笑,也不反駁,只道:“爺爺年輕時曾遊歷天下,說這天下有三座最美的城市,雲陽城便是其一。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葉桑萌奇道:“除了雲陽城,那兩座城是哪裡?”
“湖州臨安城,湖山之景;海州天涯城,海山之景;雲州雲陽城,江山之景!”“那這三座城,哪個是天下第一美呢?”“這個,美城宛如美人一般。哪有固定的高下,只能說各有千秋罷了。”“哼,我覺得,還是雲陽城天下第一美!”“也沒錯,情人眼裡出西施!”“嘿嘿,那我就帶你,好好逛一逛古城!”
二人在城中小逛了一圈兒,就已過了半天時間。雲陽城並未受到“方九里旁三門,九經九緯”的基本建城規制影響。城中既無規矩的道路網,又無森嚴的城牆,佈局就是“三山為屏,一川相連。” 民房群落,瓦屋櫛比。漫步古城,如置身於一幅古樸幽靜的畫卷中。
城中店鋪林立,各式商品琳琅滿目。座座小橋橫跨河水,排排垂柳搖曳風中。無數小巷彎彎曲曲,縱橫交錯恍若迷宮。主街道依傍主河,小巷民居臨支渠。穿街過巷穿牆過屋,流遍全城千家萬戶。正是“家家門前流泉水,戶戶垂柳拂屋簷。”雲陽城不僅有山城之容,更具水鄉之貌。“塞上江南”的美譽,也是由此而來。
無錯書吧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到城中心。眼見一座恢宏壯麗的宮殿昂然矗立,趙忍之驚道:“難道這就是侯府嗎?好大的氣派啊!”葉桑萌道:“正是,侯府佔地百畝。雖沒有皇宮壯闊,但也別有一番韻味。只是咱們平民百姓,白天卻是進不去的,只能半夜偷偷摸摸翻牆頭了!”
趙忍之白了她一眼,嘖嘖嘆道:“這侯府要是我家的多好!”葉桑萌笑道:“這雲陽城要是我家的,那豈不更好!”說著話兩人又走近了些,但見侯府大門對面,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刻“天雨流芳”四個大字,下刻“宮室之麗,擬於王者”八個大字。
侯府左右豎立著四個寬大的木牌,上書“肅靜”“迴避”。門前兩座巨大的石臺上,蹲著兩隻雄壯的石獅,石獅左右肅立著兩列戎族武士。一個個全身鐵甲,手執鋼刀,看上去十分威武。趙忍之盯著爍爍生輝的“木侯府”,大發議論道:“
他奶奶的。說是侯爺,修個侯府都趕得上皇宮了。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不就是個土皇帝嘛!有道是‘開門侯爺,閉門天子。’不過只要這忠義侯,誠心擁護朝廷照顧百姓,朝廷自也不會與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葉桑萌點頭道:“忠義侯還行,算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