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師父真是怪！聽說話就像個老不正經，但卻總是一下子就能戳到要害處。趙忍之心中琢磨著，第一次覺得李長桑，有些深不可測。難道是個隱世的高人？但平常也確實，沒一點高人風範啊！趙忍之暗笑一聲，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笑啥？”葉桑萌問道。“沒啥！”趙忍之道：“小愛，我給你拔針吧？”柳月愛道：“好。”趙忍之一手拿著針筒，一手利索地拔針，忽然問道：“小愛，你為啥不吃肉？是因為天生的，還是因為學佛？不吃肉，難道不饞嗎？”

柳月愛柔聲道：“我自幼就跟著父母信佛，但那時還不明白道理，肉也是會吃的。有次去親戚家做客，看見他家的僕人，生拉硬拽著一隻小羊去屠宰房。那隻小羊淒厲地慘叫著，跪在地上不肯進門。小羊的哀嚎聲，就像孩子的大哭一般。後來僕人一刀對著羊頭砍了下去，鮮血噴了一灘，小羊的失身抽搐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

我那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原來香噴噴的羊肉，是這麼來的。那天晚上，我一片羊肉也沒吃。任憑親戚怎麼勸，只是吃了塊燒餅。從此以後，就再沒沾過半點葷腥。小孩子當然也會饞，一聞到濃香的肉味，也會想吃。可一旦想到那個悽慘的情景，念頭頓時就斷了。實在不忍心以它們的血肉，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其實動物被宰殺時，心裡充滿了仇恨的怨氣。

這些怨氣都會充斥在血肉骨髓裡，若是長時吃這些肉食，對人是大有損害的。病從口入，豈是虛說？人不同於豺狼虎豹，不必血食為生。五穀果蔬，足以養生衛體。正如藥王所言：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已，物情同患，況於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

趙忍之點頭道：“確實有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君子遠庖廚，大概也是這個道理吧！”柳月愛繼續道：“先哲有云，鄙視生命之人，不配擁有生命！從一個國家對待動物的態度，可以判斷這個國家，是否偉大與崇高！除非吾人能夠將愛心，延伸到所有的動物身上，否則將永遠無法找到和平！哪裡有屠宰場，哪裡就有戰場！

這正是祖師所說的：‘千百年來碗裡羹，怨深似海恨難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吃素還可以讓智慧，不被矇蔽！其實老祖宗早說過，《大戴禮記》也說：‘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然而這裡的勇敢而悍，不過是易衝動性暴戾的匹夫之勇，並不是真正的勇氣！

佛說，眾生平等，眾生皆有佛性！當我們脫掉衣襪，被剝皮抽筋後，並不比動物們莊嚴高貴。當我們夾起一塊肉，將要送進嘴裡時。不妨設身處地想象一下，它在死亡之前的那份恐懼和絕望。食素，一為健康，二為修行。在生生世世的輪迴中，所有的眾生都曾經，相互做過六親眷屬。我們今天所吃的血肉，都很可能是過去親人的血肉。

俗話說，吃它半斤還它八兩。吃肉雖然不是直接殺生，但也會欠下一份肉債。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楞嚴經》說：‘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噉……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祖師也說，如果我們有了天眼，會為自己吃下去的每一口肉，哭得死去活來！”

葉桑萌縮了縮脖子道：“哎呀，被你說的，以後都不敢吃肉了！”趙忍之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我都知道，也覺得對。可當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端到我的面前時，我還是很想吃！”柳月愛微笑道：“有人說，我看破了，可就是放不下。你覺得這話對不對？”趙忍之仔細思索下，也笑道：“我知道了，那還是沒看破！”

柳月愛道：“凡事都有個過程，也不能一蹴而就。面對天地人生的真理實相，一般都會有三個階段：嘲笑，強烈反對，贊同。正如《老子》雲：‘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只要真正明白了道理，不用絲毫的勉強，自然而然就會願意做對的事！”

趙忍之道：“對！哎，我忽然想起一個笑話。嗯，也不算笑話，就是個故事。說在亂國時代，有個人牽了一頭牛。從王宮的大殿前面走過，當時正好被齊宣王看見了。齊宣王叫住了那個人問道，你打算把這頭牛，牽到哪裡去呢？那個人回答說，我要把它殺了，取它的血肉祭祀！

當時齊宣王聽了以後，看了看那頭牛就說，這頭牛根本就沒有什麼罪過，你怎麼能讓它就這樣白白的死掉呢？你看它已經很害怕了，都嚇的哆嗦了。我真的是不忍心，你還是把它放了吧，不要殺它！那個牽牛的人就跟他說，大王，您還真是很仁慈呢。那不如就請您把祭祀的事情，也一併廢除了吧。這樣才顯得您，是真正的仁慈呢！

齊宣王當時聽完這話以後，就特別嚴肅地說，祭祀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夠廢除呢？然後說，要不這樣子吧，這頭牛就不要殺了，去找一隻羊來代替吧！”葉桑萌忍不住笑道：“這個齊宣王可真是虛偽，殺牛和殺羊都是殺生，難道有什麼區別嗎？真是假慈悲，太好笑！”

趙忍之笑道：“你說的不錯。齊國的老百姓聽說了這件事，也覺得他虛偽，而且更覺得他吝嗇！因為用一隻小的羊，代替一頭大的牛去祭祀。但孟子後來跟齊宣王談話時，卻有不同的看法。孟子說，憑大王您有這樣的仁心，就可以統一天下了！老百姓聽說這件事後，都認為您是吝嗇。我卻知道您不是吝嗇，而是因為不忍心！

齊宣王也自我辯解說，是啊，確實有老百姓這樣認為。不過我們齊國雖然不大，但我怎麼會吝嗇到，捨不得一頭牛的程度呢？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它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就像毫無罪過，卻被判處死刑一樣，所以才用羊來代替它！

孟子說，大王也不要責怪老百姓認為您吝嗇。他們只看到您用小的羊去代替大的牛，哪裡知道其中的深意呢？何況大王如果可憐它，毫無罪過卻被宰殺，那牛和羊又有什麼區別呢？齊宣王笑著說，是啊，這一點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思。我的確不是吝嗇錢財，才用羊去代替牛的。不過老百姓這樣認為，的確也有他們的道理。

孟子說，沒有關係。大王這種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現。只因為您當時親眼見到牛，而沒有見到羊。君子對於飛禽走獸，見到它們活著，便不忍心見到它們死去；聽到它們的哀叫聲，便不忍心吃它們的肉。所以君子，總是遠離廚房！葉桑萌道：“這個故事挺有意思。我原來以為‘君子遠庖廚’，是君子懶得做飯呢，原來是君子不忍殺生！”

趙忍之笑了笑，又問道：“對了，那植物也是生命，吃素為何不算殺生呢？”柳月愛答道：“所有的眾生，可分為兩種。一是有情眾生，二是無情眾生。有情就是有心識有思想有感情，無情則反之。植物只是一種生命的現象，並沒有八苦交煎的六道輪迴。況且《楞嚴經》中也說，大悲菩薩，於歧路行。不踏生草，況以手拔？佛法的大慈大悲，是普施一切眾生的！

三千多年前，佛陀就讓弟子在喝水時，先用極細的濾網過濾一下。怕傷害水中的小蟲，而且還要念誦咒語。所謂‘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眾生肉！’一個有情眾生的存在，多多少少都會傷害到，其他的有情眾生。這是目前不可避免的，但我們盡力，把這種傷害降到最低！

不然就是吹毛求疵了，植物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連空氣也不能呼吸了，因為空氣中也有極小的生物啊！我們是把飲食當做醫藥，為療飢病不得已故！而且這只是一個過程，道家尚且都有‘氣滿不思食’的說法。佛法的修行到最後，更可以斷掉這些粗陋的食物，而以‘禪悅為食’。就像佛菩薩一樣，絕不會再傷害，任何的有情無情眾生！”

趙忍之讚道：“小愛，你可真是辯才無礙！以後若有辯難，我可不敢跟你做對手，那還不得被你駁得理屈詞窮啊！”柳月愛謙虛笑道：“哪裡有，我不過是自小學習佛法，比常人瞭解的多些罷了。《了凡四訓》，看完沒有？”趙忍之道：“看完了。你還要送我書嗎？”

“是啊。你要不要？”“還是那句話，不要白不要！哈哈，這次送什麼書？”“《物猶如此》！”“物猶如此，何解？”“物猶如此，人何以堪！”“好，我會認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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