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光影以牆作畫。
沈瀟窩在U型的麵包椅子裡,看著牆上的翻動著的陰影感慨道:“浮光躍金,真叫人挪不開眼睛。”
這個酒店餐廳的專案是沈瀟大學時花了一週的時間設計出來的,甲方看完主題後直接就定了。
身旁的京子打趣道:“你說我們這一眾人裡,你花在建築上的時間是最少的,可成果卻扎眼,世界是公平的。”
沈瀟原以為又是一些互誇,想著笑一笑得了,只是京子說世界是公平的,此刻她倒想跟她展開說說,接過話音說道:“公平?”
在沈瀟上揚的尾調裡京子抬手枕在頭下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
“你在建築上的構想從實施到達到預期運作的太快了,所以你比我們少了一份沉澱和等待,也就走得不長。”
無錯書吧沈瀟眼眸垂下盤了下過往,緊了緊思緒,舒了口氣。
“那是我的選擇,只是選擇。”
京子知道沈瀟聽出了她的意有所指,說實話,這些年他們的婚姻狀況身邊的朋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今天看到徐知時,京子的情緒還是波動了一下。
京子大學時喜歡過徐知一段時間,後面看出徐知對沈瀟的心意,就退回朋友的位置了,後面跟馮林按部就班地結了婚,畢業後一起開了家室內設計公司,她和馮林早沈瀟和徐知一年結婚,雖然沒有孩子,兩個人感情倒是很穩定。
兩年前她從沈瀟那裡聽到開放關係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徐知不該被這樣對待,那次也是這樣的聚會,沈瀟走後徐知的表情愣愣的,時間好像回到了大學那會兒。
到最後她只記得徐知對著馮林說:
“沈瀟,有她的路要走。”
“沈瀟,我知道,你有你的路要走。”兩年了,京子從沒有跟沈瀟轉述過這件事,在她的認知裡,沈瀟不該這樣,徐知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只是她不是他們,沒有權利指手畫腳。
“謝謝你,京子。”
“謝我什麼?”
“還能跟我說真話。”
京子聽到了苗頭,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把壓了一晚上的話說了出來:“沈瀟,徐知他知道你骨子裡是什麼樣的人,你那個小男朋友不知道。”
沈瀟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此時,天空已經由黃昏時的昏黃漸漸轉變為暗藍色。
她心中明白,徐知就在不遠處。
這個人陪伴著她度過了青春歲月,見證了彼此的成長與變化。他有著自已的驕傲和堅持,但對她卻格外寬容,成為了一個例外。那些過去的點滴融入她的身體,如同絲線一般交織在一起,直到完整。
如果說林青揚是錦上添花,那徐知便是織錦人,參與並見證了她的來時路。
夜在即將完全黑暗的時候,會短暫地停留在一種特殊的暗藍狀態,像是綠燈轉跳紅燈前的幾秒,轉瞬即逝。
沈瀟再次抬頭,夜色已完全降臨。她不禁想起,對林青揚的大部分記憶都發生在夜晚。即使是在白天,這些回憶也顯得潮溼而帶有一絲涼意,帶著雨水的氣息,但並不清爽。
順著京子的話題,沈瀟開始思考林青揚究竟瞭解她多少。她發現,林青揚對她的好奇心總是恰到好處,既不過分追問,也不會輕易放棄。每當她願意分享時,他總是饒有興致;而當她保持沉默時,他也從不強求。
她骨子裡是什麼人,林青揚可以有很多方式看到,但他們窺見彼此的方式卻是一條單行通道,工作上的互動是點綴,再多就是累贅。
即便在林青揚的身上,沈瀟見過最挺拔的三角洲,但他骨子裡是什麼樣子,沈瀟並不在意,至於林青揚怎麼想她,並不重要。
只是憑著她這些年跟人打交道的經驗,林青揚下午走的時候和往常不同,她感覺到林青揚身上有些東西在打碎,有些東西在生長,她想她對林青揚該有些切實的瞭解。
想到林青揚,沈瀟覺得在她自負於他們之間的契合時,她對林青揚一無所知。
沈瀟想到了林青揚離開時的背影,他走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她現在腦袋裡都是林青揚,他在她腰窩裡的觸感,溼潤的呼吸,明晰的骨骼,虛化的側臉,所有的感官凝結成一個念頭,她該再開啟一部分給林青揚。
如果說第一次是直入主題,那麼昨天夜裡的摸索倒是一種探底,情緒的調動結束之後,她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對林青揚產生了依賴,這是一種需要用規則去制約的牽扯感,不是直白的生理性需求那麼簡單,究其根源,與實質的慾望又不完全一樣。
達到界限,按照和徐知之間的規則,開放性關係拿到檯面,見完面,各自的位置看似沒變,卻都有了偏移。
徐知介入的一瞬,沈瀟和林青揚的關係就進入了兩倍速,一夜情的好處在於利於抽身,發展到開放關係必然多了一些公開的部分,佔有慾和需求在這個時候無聲蔓延,是接受傳統的觀念被打破還是接納自已並沒有想象中的開放,這些都是加速帶來的結果。
而在沈瀟和林青揚的關係中,這個加快鍵模糊了試探和越界之後的結果。
一開始對方的壁壘堅不可摧,他們表現出來的只是他們願意表現的那一面,沈瀟的底林青揚無法探到,這是她的黑色與神秘,像他為她創作的作品一樣,放浪與剋制交疊,袒露與朦朧交界,即便直視也無法窺見全部,全身心的投入與配合讓密不可分的觸感拉開了距離。
倒不如說沈瀟願意在這種時候享受被完全開啟的掙脫感,讓她的掌控感達到一種完全的抽離,像是實驗時抽取試管裡的最後一絲空氣,等待完全真空時失聲的臨界值。
這是沈瀟的樂趣。
而林青揚卻不同,他對沈瀟既是探索也是寄託,散亂的藝術靈感在刺激的衝擊後達到凝聚,第一次他嚐到了甜頭,沈瀟喊了暫停,抽刀斷水水更流,戛然而止的新鮮感刺激著他的藝術框架長出血肉,林青揚第一次意識到對於沈瀟他沒有必要探到底。
於是沈瀟在林青揚的腦海裡蒙著一層黑色的歐根紗,看似越界的試探是為了在對方的心上種上一顆心錨,這顆心錨在昨天讓林青揚知道他對於沈瀟來說不一樣,見徐知之前他知道這場赴約不是交接,更不是男人間的博弈,目的是什麼,他甚至沒有想那麼細。
可在見到徐知的時候,林青揚終於清晰地看到了他心上給沈瀟蒙上的紗布,那是徐知留在沈瀟身上的印記。
像是雨天的煙紗,沈瀟身上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是他永遠都戳不透的。
夢裡的愛人比夢外模糊抽象,天才設計師是林青揚立於名利場的標籤,他可以在展臺上極盡專注,也可以和沈瀟投入無法規整的激情。
只是他的大腦永遠無法像汗溼的脖頸那樣黏稠,意志是不可控的牢籠,林青揚看到徐知時便明白徐知是沈瀟不可分的部分,林青揚走在平江路上,意識到沈瀟的過往也是她的一部分,他愛上的沈瀟不是那抹紗,而是一片完整的錦緞,必然有一部分是由徐知編織的。
而他,林青揚愛上的沈瀟,是獨立的,完整的,收放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