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關難過,如縛魚之網,這個道理顧念君是明白的,可人生在世,行走四方,哪能碰不到情?
姿容高絕者為人所慕,自然機會比旁人多上許多,儘管他早已察覺而有意相離,亦是阻不住有些手段的女子。
握著蘭香浸染的竹笛,顧念君藉著藍紫衣的指引,行至那處藏著採花大盜的暗冢之前。
顧念君以宗師境威壓之,那採花大盜自來見他,亦是自甘捆縛,卻並未道明賀月娥的下落,言稱有人從他手中奪人,連身形面貌都未瞧清楚。
顧念君看著採花大盜身上的傷勢,心知是那苦渡和尚動的手。
至於苦渡帶賀月娥去何處,他始終想不明白,決定再細看隨身攜帶的那封信件,他堅信其中定會有正確的指引。
暗冢通連,其內不探不明。
如採花大盜所說,苦渡和尚身來時帶一股土氣,定是出沒於地下陵墓,顧念君只得再度召集靖武司人,著人帶信給何非求援。
王扶居於大獄,見人受枷腳縛,以為終於見著元兇惡首。
“蘇三元,我當你是至交好友,你卻害我月娥,良心還在麼!”王扶拍擊著圓木痛罵道。
“王扶兄,我並未害你的月娥,只是請她去暗冢中小住,破解一番,沒曾想惦記她的人很多,這天下的採花大盜又並非是我一人,且我化名為蘇三元,你叫錯人了!”
“我的月娥在哪裡?”王扶怒目圓睜問道。
“有官家去尋了,你莫要著急,些許時日還害不得性命,你還是將養著身子為好!”
採花大盜說完便靜坐,再不聽王扶的言語。
“差大哥,我要出去,賊人已定,我要去尋月娥!”王扶求道。
獄卒見王扶如此,面有難色,思索良久後道:“如此,你便跟我去尋何大人吧,見他時再稟也可。”
王扶出獄門,周全亦求道:“差大哥,我呢,我呢,待在這大獄中好幾日了,我也要出去!”
“你?還是好生待著吧!”獄卒啐了一口唾沫,周全面色微變。
“徒兒,剛見著為師,還未問安,這便要走?這些年你造下無數殺孽,是時候該還債了!”
陰影中,走出位俊美異常的男子,笑吟吟地盯著周全,周全如遇豺狼虎豹,臉上驚恐萬分。
夜有惶惶火,何非召集役人趕往那處暗冢,與顧念君商議行事。
前有太祖墓開,得見真言,知七十二疑冢互通,並無即時失命的危險。
只是通路長絕,普通人進去若不知方道,則有困死的危險。
何非亦帶著製假的行家,那位當街行騙後又替花小釵辦事的中年道人,如今的平安鎮,若是何非願意,人手一塊天璣盤亦能做到。
“顧兄,如今這採花大盜已押至獄中,是不是可以宣佈結案?”何非問道。
“案情已然明晰,可芍藥姑娘卻非死在另外的採花大盜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卻未曾想到,這周全竟如此人面獸心。”
“難不成?”何非驚歎。
“正如你想的那般,周全隱藏極深,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芍藥姑娘是極好的人,有些內情不便揭露,要多斟酌措辭,如今緊要的,便是尋到賀月娥。”
顧念君與何非話別,便帶著好幾根蠟燭,一頭扎進無光的暗冢通道之中。
“想來月娥師父應走不遠,卻不知她究竟在哪一處?”
“何大人,求你了,我要去尋月娥!”
王扶趕往後,便跪地求進,似乎除卻跪地相求以外,找不到更佳的方式。
“不行,你身弱,若進無回!”何非拒絕道。
“月娥還在裡面呢,我如何能獨生?”王扶哭道。
“罷了,王虎,你看緊他,務必要帶他安全回來!”何非吩咐著,親自守在冢門之前。
雲開夜明,冢門之前,何非單薄的身子上蓋著皮襖。
“你醒了,快來喝口熱粥!”
黃鶯兒架著篝火,香噴噴的野菜粥讓何非食指大動。
“你怎麼來了?”何非驚喜道。
“我亦是府衙中人,只不過做飯久了,就你只把我當廚娘!”黃鶯兒嗔怪道。
“你的身子我是知道的,若染風寒,有個好歹如何?還是等顧大俠帶出好訊息吧!”
“也只好如此了!”
何非吃著熱粥,暫時把心放到了肚子裡。
“月娥,我的月娥啊,你莫非真要離我而去麼!”王扶哭著,被王虎抬出冢門。
“怎麼了這是?”黃鶯兒問道。
“一言難盡,鶯兒姑娘,這王扶在冢內尋不到賀月娥,做了個壞夢便如此了,我粗人一個,勸不了他!”
王虎緊皺粗眉,他那兇惡的模樣確不像是能哄人的。
“好了,吵吵得心煩,我來!”
黃鶯兒執掌,劈在王扶腦後,這王扶頓時不作聲了。
“姑娘功夫又長進了!”王虎誇讚道。
何非倒也見怪不怪,黃鶯兒雖可怕,在他的眼裡終歸是可愛的。
何非吃完一碗粥後道:“王虎,你不是念叨過你有一個朋友,擅風水探陵之事,你去將他請來,我記你一功!”
“大人,我那朋友金盆洗手好多年了,他如今在靖武司當差,我去請怕是請不動啊!”
王虎額間冷汗,他料想定是自已夢中洩密。
“你去請便是,顧大俠都身先士卒了,他們豈有不來之理?我給你個憑信,快些去準備!”
見王虎還有些遲疑,黃鶯兒有些坐不住,將手稍微捏緊,骨骼碰撞的脆響剛現出,王虎便如風一般地跑走了。
“還是你威風!”何非豎起拇指。
“那是自然!”黃鶯兒仰起頭,驕傲道。
此時,進冢的役人次第而回,面上皆是疲憊,個個無功而返,黃鶯兒將熱粥分食於眾,良言安慰。
許久,未見顧念君回返的何非終是著急起來,在冢門前踱步,似乎下一刻便要邁進去。
“顧大俠呢,我問你們,顧大俠他人呢?”何非見眾人支吾,不由得大怒。
“顧大俠讓我們先行回去,他去了我們不能去的地方尋人,何大人恕罪!”
“顧念君,你!”
“你從來都是將自已一個人置於危險之中,有沒有想過他人!”
“我要是再管你,我就是狗!”
何非將手中碗扔出,洞中恰有人接住。
“你不是狗,也用不著管我!”
顧念君帶著微笑道:“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見顧念君平安,何非速度變臉,側耳聽著他的秘言。
“這樣,怕是不妥吧?”
“無妨,你只管放手做便是,出了事我兜著,何況我替你抓到不止一位採花大盜,難道算不得有功?”
見二人秘言,役人亦有論談。
片刻後,何非宣佈道:“賀月娥誤入七十二疑冢,其人無蹤,需得將疑冢一一探明。”
“顧大俠有言,為此事出力者,可特赦掘盜之罪!”
何非的豪言讓役人們面面相覷,在平安鎮生活的人,不知事之時,多是去過那麼一兩處疑冢,總是好奇地帶出過些許事物,若論及掘盜之罪,怕是要砍得血流成河。
許久,有人出言道:“敢問大人,何以為人作保?太祖陵是太祖自已定的規矩,有牛家村人守護,倒是沒關係,可七十二冢數代加封,堪比皇陵,如何擔得起此責?”
“是啊,如何擔得起?”眾人齊聲疑道。
“如何擔不起?”一女子著靖武司甲,為顧念君聲援道。
“顧念君接旨!”眾人見那女子手捧黃絹,便齊齊跪倒,顧念君半跪受之。
“顧卿忠純,迎公主有功,遵太祖命,開太祖陵,釋以天璣,免黎民血難,有大功德。”
“今擢顧卿為靖武大司首,行走便宜,封眠龍使,謄集太祖遺卷,平七十二冢,傳道行武,以慰朕心!”
“謝陛下,顧念君接旨!”顧念君上前接過黃絹,眾人無不歡欣。
“如此,可還信得過我?”顧念君笑道。
“顧大俠,我等服了!”
“自那日太祖陵開,我便飛鴿傳信於京都,這平安鎮再也不需擔著守陵重責!”
“我還有要事與來使商議,就先回靖武司了,何大人可要儘快行動起來!”
眾人見顧念君與來使離去,臉上又浮現出幾許好奇之色。
“何大人,這位姑娘,好似不在《百花群芳譜》之內啊,您可有內情,與兄弟們說道說道?”
“去,去去!休得聒噪!顧大俠的緣分天下皆是,又豈是區區一本杜撰的《百花譜》能概括的?”
“我還想多知道些呢,我不知道,與你們說什麼?”
“你們如今見了顧大俠,他是何等人,還看不出嗎?”
“與其信那些話本,不如藉著封冢的功夫向他多請教,冤枉錢還可少花些!”
在與人八卦之時,何非與常人無異,他知曉顧念君名揚天下必有所圖謀,於是便擠出肚中水墨,改寫了許多才子佳人故事,可拱火的有何止他一人,亦有不得志的文客賴以為生。
“何大人,書中所說顧大俠好為人師,經常丟秘籍給路人的事是不是真的?我特別想知道這個!”
見七嘴八舌相擾,黃鶯兒便出言道:“那是自然無假,你們要想討得秘籍,可得機靈點,我這菜譜也是他丟給我的!”
黃鶯兒將菜譜砸在地上,顯出的大坑瞬間將眾人的思緒吞噬。
靖武司內院,顧念君正坐在木桌旁,替辛緣倒著茶。
“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巧的是,帶著我所需的皇命?”顧念君問道。
“還不是公主殿下擔心你,我順道請命看你,至於這黃絹,不過是陛下吩咐我寫的罷!”辛緣笑道。
“有心了!”顧念君拱手謝道。
“顧大哥,你我之間不必謝來謝去的,這兒,還有你的一封家書,你自已看著吧!”
辛緣從甲冑冢取出一封信件,將其遞給顧念君,其上寫著恩師親啟的字樣,顧念君知曉,這是張曉的親筆。
待師如父,弟為其子,辛緣說得也沒錯,這的確算是一封家書。
“顧師父,見信安,弟子已在大梁山站穩跟腳,勤習武藝,日日有所得。”
“京都諸親皆照拂有加,師父勿多慮,前路兇險,弟子不能侍奉跟前,願師父行皆成,人平安,弟子張曉敬上!”
顧念君看著信上的龍飛鳳舞,懸著的心也放下。
在陵墓中艱苦求存的半月,他早就想明白大梁山上的前國師的用意,便是想讓自已遠離爭鬥的漩渦。
直到遇見花小釵,方知為太祖祭典籌謀,在行事的程序中,漸漸覺出封冢的意味,如今旨意已達,更是印證了自已的觀點。
顧念君澆了一杯酒遞給辛緣,笑道:“你那不愛喝酒的姐姐已經到了,辛緣,此次就不要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