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行道主連連搖頭。
“這不成,這丫頭是地獄道的人,我豈能壞了規矩?雖然我和那新上任的地獄道主不對付,我也絕不會從他手中搶人的!”
“真矯情,三生輪轉功教了一半,還說她不是你半個徒弟,難不成你非要等到真死的時候才給?就不怕棺材蓋兒壓得死死的,到時候一點機會也沒有!”顧念君笑道。
天行道主捋著鬍鬚,思索良久後道:“這道理沒錯,不排除有識人不明的可能,我得親自教才行,顧小子,我答應了,那道清氣的下落是否能告訴我?”
顧念君回道:“你不是眼線很多麼,自已查去,今日繞這麼大個圈子逗弄我,我沒找你算賬已經是很有涵養了!”
“這麼說,你非要與老夫比劃比劃,才肯告知?”天行道主笑道。
“對,難得碰得上相當境界的對手,你可不要留手,你打我打得越狠,得到的好處越多!”顧念君笑道。
“好得很,接招!”
天行道主一聲輕喝,便有山林紅葉脫解,葉葉懸立於空,仿若千手觀音,淒涼音裂,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顧念君周身席捲而去。
顧念君拔劍聚勢,借葉之旋迴,流轉真元為渦流,將凌厲的攻擊盡數卸力,但身邊的紅葉卻越聚越多。
“好小子,真元醇厚到這等地步,真是小看你了,不過,薑還是老的辣,這一招又如何?”
天行道主以落葉束縛顧念君行動的範圍,而後以三生輪轉功催動身形,剎那間便飛騰至顧念君身前,一隻響亮的巴掌就拍在顧念君臉上,而天行道主的手腕上亦有深深的劍痕。
“老頭,你不地道啊,竟然以傷換臉!”
顧念君撤下劍,輕輕揉著自已的臉頰嘟囔許久。
“我再不打就沒機會了,徒兒,快給這位顧大俠擦擦傷藥!”天行道主大笑道。
黑衣女子聞言照做,她為自已高興,也為在場的二人高興,因為互相之間已經達成了所願。
“老頭,你到棲鳳山養老去吧,這無有寺的替天行道我替你接了就是,不必擔心!”
“還有你,辛大丫頭,我上書京都請了旨意,你們姐妹之間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好好準備,我得下山去了,回見!”
顧念君踩著林間喬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無有寺,這時,寺中房間內走出位老和尚。
天行道主笑道:“葉狀元,既然請了旨,那這山門與舊案你也不用守了,有這位年輕的顧大俠,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老和尚打了個佛禮,亦笑道:“還請施主運作!”
山下,縣尊府中那個愛逐人的黃鶯兒早消了氣,仍在後廚備著晚日的菜品,她似乎很喜歡做菜,始終不厭其煩地研製。
菜品的味道極好,許是何非經常被荼毒的緣故,端上桌的總是能吃又美味的。
羅帳中並未見旖旎,顧念君趕至,治傷專注而神速。
將向晚意的被蓋放好後,再回靖武司休憩,多夜少睡終究對身體有害,他還有些許囑咐要給靖武司人。
至晚偏夜,向晚意昏沉沉地醒來,叫著黃鶯兒的名字。
“小姐,小姐,我在呢!”黃鶯兒推門回道。
“快給我備些熱水,我這身上髒得難堪!”
向晚意只覺身上黏糊,似有爬蟲造癢。
“這就去,這就去,顧大俠果真是個信人,如此這般,我也就不擔心了!”
黃鶯兒應著,她能看出向晚意如今身子大好。
踏出門去,叫了幾個看顧的丫鬟後,親自監督伙房,將花小釵配置的湯藥如時放下。
“何大人,何大人,王扶我們找著了!”
役人將王扶請回縣衙,在路上便將賀月娥的情況告知,王扶的臉色很不好,任誰都看得出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何非高坐,望著堂下憔悴的王扶,問道:“你可有什麼說的?賀月娥如今凶多吉少,那惡人,必然有些不為人知的緣故。”
王扶胸背挺直,在堂中踱步,好半晌才答出話來:“月娥她對我甚好,可我實在想不出我身上有什麼可圖謀的,那採花賊真是可恨,何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真沒有什麼特別?你是畫師,那惡賊縱使易容與你相見,也是可造出相來的,王扶,你的手可還能拿得動畫筆?”
“拿得動!”王扶顫抖的聲音中帶著堅決。
“來人,從後廚中帶些飯菜,領他去靜室!”何非吩咐道。
何非攥著拳頭,他心知以這這採花大盜的厲害,是不會留下什麼明顯破綻的。
讓王扶去作畫,也是為了讓他心有所託,不至於沉於哀悔中,以免噩耗傳來,難以耐受。
路過冰室,王扶只覺一陣寒氣,便問道:“小哥,這是何處,竟有寒氣襲人?”
役人小哥答道:“此乃冰室,乃府衙存放去者之所,那可憐的芍藥姑娘如今便躺在裡邊。”
“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王扶探問道。
“你?何大人只說讓我帶你去靜室,不可不可!”役人搖頭道。
“靜室就在旁邊,我只負責看著,你若想進冰室,得問過老仵作,靜室紙筆周全,不要擔心用度。”
“多謝!”王扶抱拳。
靜室非靜,揉碎無數畫紙的王扶愈發癲狂,在室內狂呼瀉淚。
“我怎麼能忘,我畫不出,真畫不出!”
地上散著的紙中,繪著眾生之相,男女老少皆有,他欲將這半月以來所遇之人盡皆紙上,此舉極耗心血。
雖有愛恨交加,讓他如有神助,可人力有盡時,王扶又如何能將那惡賊大海撈針?
何非正提著食盒在門外等,聽其言便知其態,心中不是滋味。
正欲推門進,卻聽見瓷器破碎之聲,何非立馬開門,只見披頭散髮的王扶躺在碎塊中,痴痴地笑著。
“別畫了,還是先吃飯吧!”何非將王扶拽起。
“何大人,我畫不出,那賊人怕是已學會變化之術,我這雙眼睛真不如瞎了算了!”
王扶見何非,恢復些許神智。
“什麼變化之術,只要是人,定有破綻存留,若月娥姑娘脫得虎口,見你如此,莫非你想天人永隔?”何非勸道。
“是啊,飯還是要吃的!”王扶恍惚間似乎看到賀月娥勸飯。
“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你到大獄安寢,你不必多思,這些麻煩事,還是讓我這個當官的多想想!”
“謝過大人!”王扶抱拳。
“我這大人,幾日奔波勞苦,早就餓了一圈,都快成小人了,你夜裡睡個好覺,明日還有事需得你相助。”
何非閉門回首,卻見黃鶯兒笑吟吟地看著他,不免打了個寒噤。
“那個,鶯兒,都這會子了,就不必試菜了吧!”
“見你這幾日還算勤勉,給你開小灶,今晚加餐!”
黃鶯兒的笑不再那麼可怕,恰如冬日暖陽。
“好!”何非露出痴傻般的笑。
庭外有月有星,燈火稀稀,靖武司中卻燭照明明。
“顧大人,按您的吩咐,我們在州縣集鎮的各大胭脂水鋪,走訪查證,抄錄的訊息盡皆彙集於此,果有端倪!”
“那採花大盜果真愛美,易容還用著上等的貨!”
司人將書冊奉上,顧念君於主座翻閱良久,採花大盜犯下的樁樁血案讓他冷眉微豎。
“辛苦了,明日一早,進山尋人!”
“不辛苦,仰仗大人為民除害,我等願隨鞍馬!”
齊聲證齊心,司人皆是心懷正義之輩。
顧念君將司人遣散,燭火漸滅,漸有呼嚕聲傳出。
“怎麼,我都已將手下散了,你還不現出身來?”顧念君將幾支燭再度點燃,淺笑道。
“這裡可是靖武司,我這妖女打扮,若堂而皇之出現在這兒,豈不是片刻之餘就會被抓走?”
藍紫衣帶著笑容,走到近前,用火摺子又點了幾隻蠟燭,如同往日那般盯著他看。
“有我在此,不是有恃無恐?”顧念君道。
“你這沒良心的,我奔走查探,差點留在山上,你也不第一時間來救我,可憐我那同命連心蠱啊!”
藍紫衣擒住顧念君的小臂,狠狠地擰著他,膚色瞬時紫烏。
“你怎麼不躲?”藍紫衣嗔怪道。
“我躲了,你不就會更生氣麼?”顧念君答道。
“這倒是實誠話,你不來,定是有更緊急的事要做!”
藍紫衣端了木椅在顧念君身側,慵懶地躺著。
見顧念君沒有再起話的念頭,藍紫衣續講道:“我可不是什麼正事都不幹的混吃等死之輩,若再將放任逆徒,汙我魔門名頭,豈不是給天下正道口舌?”
“我特地選了最棘手的的,一來可以教中的人閉嘴,這二來嘛!”
“我知道,二來是順道尋我的麻煩,延長遊歷的時間。”顧念君搶答道。
“喲,顧大俠變聰明瞭嘛!”藍紫衣掩嘴竊笑。
“若真想攻打魔門,天下正道哪次不是師出有名?教主之女遊走世間,更會令他們惶然。”
“他們想他們的,這與我如何做沒有關係,何況,不是我還有你替我擔著嘛!”藍紫衣將手搭在顧念君手臂上。
“紫衣,你的神功對我無效!”顧念君板起了臉。
“哎呀,人家早就知道嘛,每次見你,你都比上次更強,真懷疑你是得天寵眷,我這個不世出的天才在你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藍紫衣縮回了被刺痛的手,臉上仍是那汪春水盈盈。
“你打算如何做?”顧念君問道。
“這些話我得單獨對你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你且隨我來便!”
藍紫衣收起不正形的模樣,似輕紗般被風颳走,顧念君將袖袍一揮,餘下燭火盡滅,追將上去。
“顧大人不愧是江湖俊傑啊,江湖傳言非虛,他到哪裡都有紅顏相伴,如今更是連魔門的也拿下,實屬我輩楷模啊!”
“休要嚼舌根,你們就不能多往好處想想,顧大人的行為豈是你我能猜測的,他若是娶了魔門貴女,說不準江湖就安定了呢?”
“早些睡吧,多思無益,魔門沒了,天下也安定不了!”
靖武司中嘈雜聲漸去,顧念君隨藍紫衣到一處山坡之上,二人並肩而立,回首遙見鎮中燈火。
“此賊行蹤已明,我要回返棲鳳山了,下次再見時,或許你我已成了敵人。”藍紫衣有些惆悵。
“我不會成為你的敵人,若真有那時,我約莫是死了。”
“此話說不得!”藍紫衣微怒道。
“紫衣,這塊天璣盤給你,願你在魔門順遂,若是有朝一日得勢,還請不要忘了我這個朋友。”
“只是朋友麼?”藍紫衣低聲喃道。
“我給你找了個老頭保鏢,護送你回家去,這裡不安全!”
她失落的神色很快消失,笑道:“有個朋友,其實也還是蠻不錯的,下次真成親記得給我請柬,喏,這個給你!”
山坡笛簫合奏,聞之心安淡泊,顧念君望著紫色流影散在山邊,暗道一聲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