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術身後不遠處，一束亮光穿透了黑暗，延伸至通道深處。那是唯一的光芒，攝像頭再次發出機械聲：“那裡是核心機房，只有您的虹膜、指紋和基因同時透過檢測，門才會開啟。根據最高機密協議，請您前往核心機房。”

張術回過頭，看到了一道淡藍色的光幕，漸漸形成了一個小男孩的形象。這個小男孩的眉宇間與陸夢瑤有著幾分相似，其模擬出來的神情氣質與張術相差無幾，給人的感覺彷彿是張術與陸夢瑤的孩子一般。

通道中迴盪著黑色觸手撞破鋼筋水泥的聲音，碎石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你是如何獲取我的那些資訊的？”張術盯著那個小男孩，首要關心的是自已的敏感資訊如何洩露的問題，儘管身後的聲響雜亂無章。

三維投影的小男孩嘴唇輕啟，對上了口型：“十分抱歉，此問題涉及最高機密，是老師的要求。根據最高機密協議，請您前往核心機房。”

張術聽到這話後，微微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老頭子曾說，夢瑤的生死之期定在明天，但現在看來已經無法挽回。老頭子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觀測途徑已被毀壞...無法繼續觀測...”小男孩的光影形象開始變得模糊，“有。根據最高機密協議，請您前往核心機房。”

張術皺著眉頭，注視著這個虛擬出來的小男孩形象：“你的形象為何是這樣？”

小男孩沒有猶豫，立即回答：“這是我根據張術和陸夢瑤的基因模擬出的孩子形象，旨在提高任務執行的成功率。如果您不喜歡，我可以切換成女孩的形象。請問我需要更換性別嗎？張術先生。”

“不用了，夢瑤曾說，她更喜歡男孩子。”張術說完這些問題後，步入了核心機房...大門緩緩開啟，室內並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機箱，只有一臺手術床和一系列遠超現代科技的裝置設施。

通道中的灰燼飄入了核心機房，就如同潔白的床單上沾染了汙漬一般。

門後發出沉重的閉合聲。

張術回頭看了一眼，再次轉回頭時，一張面龐緊貼著他的臉。

老頭子的身影是個三維投影，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張術，見張術沒有被嚇到，顯得有些失望：“真無聊，我就知道你不會害怕，你就不能遷就我一下嗎？”

“你是真是假？”張術問道。

隨著張術的話音落下，老頭子的身影變成了小男孩的形象：“這是老師留下的投影。”

張術點了點頭，老頭子的身影再次出現，重複了剛才的動作和話語。

“我已經說過多少遍了？我早就知道你多疑。既然你已經來了，有什麼疑問儘管提，基地的AI會搜尋問題的答案，然後告訴你。”老頭子的投影一邊喝茶，一邊彷彿真的坐在那裡一樣，漫不經心地看著張術。

“為什麼是搜尋？你為何不能直接解答我眼前這一切？”張術並未按照提示行事，而是繼續提出了自已的疑問。

這一次，身影沒有變化，只是聲色稍顯歉意：“十分抱歉，目前我僅能在大資料分析中尋找答案，尚不能自主生成模擬人格。按照預定的進度，我還需相當長時間才能達到那一水平。而且，由於我的觀測途徑已被破壞，無法進行實際觀察。如果您需要生成預測結果，我可以立即開始處理。請問，張術先生，您現在需要我生成預測結果嗎？”

張術至此已大致明白了這個AI的功能——它不過是一個死板的工具，需要外部刺激才能運作。

突然，老頭子的投影發出大笑，那充滿惡趣味的笑聲在房間內迴盪：“哈哈哈哈！逗你的！這AI確實蠢得像剛才說的那樣，不過我已經一切都準備好了，你沒想到吧？”

張術不禁輕輕顫抖了一下嘴角，這老頭子臨死前還不忘捉弄人一番。

老頭子的笑聲停止，神色逐漸變得嚴肅：“張術，你看到我時，我應該已經死去一段時間了。很抱歉有許多事情瞞著你，我雖然能預料到兩界的事情，但我的能力確實有限，否則也不需要你繼續承擔。關於陸夢瑤的事，是我安排的，她的生死之劫也是我引導而致，但她現在尚未真正死去。”

張術徹底沉默了，他唯一想問的就是老頭子的投影能否主動說明，是否真的只能預料到物質界的事情。如果兩界的事都能夠預料到，那一切的事又一次蒙上迷霧，未曾想，老頭子主動說了。

“你不是說過不會騙我嗎？”張術直視著老頭子的投影，問道。

老頭子立刻回答：“是的，我不會騙你。這一次陸夢瑤的生死之劫確實是我設下的，我也沒有將陸夢瑤置於險境，如果我不這樣做，她在未來的天地大劫中將無法自保。唯有賦予她不死之身，才能確保她的安全。至於為何這次會不會演變成生死之劫，一切都取決於你了，張術。”

張術皺起眉頭，不理解老頭子的含義，反問道：“我沒明白。”

老頭子瞥了一眼張術身上的斜挎包，說道：“你別急，那破包裡不是有你最寶貝的東西嗎？拿出來。”

翻看著破舊包裹內的物品，張術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包裝精美的戒指盒上，他開啟盒子，取出閃閃發光的戒指，帶著些許疑惑說道：“這個東西？”

一個結婚戒指能有什麼用啊？！

老頭子咂嘴道：“你都不猶豫一下？你最珍貴的就只有個破結婚戒指？！”

張術的情緒一直平靜如水，卻被老頭子的投影逗得怒火中燒，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你不是隻是一道留下的投影嗎？我還想問你呢！再說了，其他東西不都是你塞給我的嗎？”

老頭子裝作捂著胸口，一副心痛的模樣：“為師，真是心痛啊！”

張術一臉無語地看著老頭子，投影似乎有些尷尬地鬆開手，咳嗽了兩聲：“咳咳，這個戒指正是關鍵所在，你們小兩口也真是的，臨近結婚都沒想到要買戒指，還得為師親自幫你們準備。”

張術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戒指竟是老頭子幫忙準備的，因為他沒有之前的記憶，在回家收拾東西時翻到一對婚戒，還以為是原本就有的，所以就拿走了屬於自已的那一個，留作紀念。

“關鍵在於意志，物質與意識之間，本來就是物質佔據主導地位，陸夢瑤本就與你一樣有著極端的愛意，只要在自由意志的對抗中勝出，陸夢瑤就能徹底掌握身體的控制權。”

張術手中緊握著戒指，沉思著老頭子的話，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麼所有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些犧牲的人又算怎麼回事？白死？”

“這也是我安排的，黎明前的犧牲是必要的。”老頭子回答道。

“你說得就跟朝聞道一樣。”張術反駁道。

“朝聞道正是我引導創立的，競爭確實有益於進步。”老頭子解釋。

“因為你的舉動，那些遭受痛苦的人該如何自處？”張術質問。

“天道無情啊，張術。”老頭子輕嘆。

“人本身就有進步的能力，為何需要人為製造的痛苦作為催化劑？”張術不解。

“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老頭子闡述他的理念。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張術念出這句話後，意識到這竟然與老頭子的理念相契合。

人雖具有進步的潛力，卻無需人為的痛苦作為催化劑，然而人之道卻是損不足而奉有餘。正如麻繩總是在最薄弱處斷裂，富人越富，窮人越窮。資源、認知、教育等各方面的差距只會不斷擴大。

若能遵循天之道，將多餘的分配給缺少的，那麼一切都將達到平衡和諧。但天之道與人之道已相違背，若要行天之道，則必須無情。

天道，無情。

“既然我與你的理念相悖，你為何選擇我？”張術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老頭子欣慰地笑了：“因為你永遠能直面‘真實’，因為你永遠都只是張術，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清醒的瘋子。你無法被它影響也是如此，你本身就已經是個瘋子了，還能怎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