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眉頭痛苦地擰成一道,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艱難地答道:“啊!我不清楚!”
突然,院長的頭歪向一邊垂了下去,身體依然保持坐著的姿勢,拷在椅子把手上的雙手頹然傾斜在手銬裡。司馬見狀立即叫來潘雲將院長緊急送醫。一通忙活後,已經到了次日早晨。
司馬稷實這才得空到了放置亮亮石像的地方。他關上門,確認周圍環境後,取出藍血戒指緩緩放到石像的眉心,屏氣凝神地等待著石像的變化。片刻後,藍血戒指如海浪般波濤洶湧起來,隨著藍色波濤的湧動,藍血從眉心隱入,隨即光芒擴散至全身,把石像整個籠罩在裡頭。石像軟了下來,亮亮躺在了地上。
可是如同族長一樣,亮亮的意識極其微弱,就像植物人一般。這個結果司馬稷實雖然已經瞭然於胸,眼神還是不免黯淡了一下。同樣意識微弱的成冰目前正躺在醫院的特殊病房裡,並由特警秘密看管著。但是面對遭受如此命運的孩子,司馬稷實心中難免憋屈。他叫來冉麒麟將亮亮送去醫院病房。
對院長的審訊遠遠未達到探長期待的效果。他心裡始終還有個疑問,既然院長所屬的神秘組織把天狼族人當做神,那為何亮亮會把天狼族人的樣貌描述為殺死爸爸媽媽的怪獸呢?他們又為何非要在這個時間點鋌而走險地將亮亮石化呢?
就好像~ 生怕我們不知道孤兒院有鬼似的。
梁如晦的話再次在司馬探長的耳邊響起:“我們彷彿在被異星人推著走。”
司馬稷實使勁揉了揉已經一團亂的頭髮,於是更亂了......
其它幾個被捕的嫌疑人在連夜審訊後,零碎地交代了關於秘密組織的一些情況。
這些人都是孤兒院的孤兒,就像院長一樣,從小在孤兒院生活,長大後便留在孤兒院從事教師、財務、勤雜等等工作。他們的世界觀和人生觀被限定在一個相對侷限的範圍內,所認知的世界更像是被人為特殊定義過的世界。他們是被人拋棄的、不被愛的。是神接納了他們。所以他們也必須為神奉獻!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中,哪裡會有不求回報的愛呢?
神秘組織被命名為共濟會,意為同舟共濟。他們加入這個組織,是懷著對人類社會的失望,和對神的膜拜。他們堅信這樣的人類社會會有被顛覆的一天。到那時,他們便是打碎舊世界的功臣,是創造新世界的第一人,他們期望著神帶領他們進入到一個新的紀元。在這樣的思想驅動下,他們的是非善惡變得扭曲!人類普遍認知的公序良俗不再起到任何作用,而來自神的所謂指示成了唯一的規則和標準。
“多可笑!” 司馬稷實心想,“林慧林聰的父母死於太平山異星攻擊事件,而他們姐弟二人竟渾然不覺得為殺害父母的仇人賣命,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何其可悲可嘆!”
在那些天狼族人的眼裡 ,這些可憐人不過是螻蟻、是工具、是用完便可以丟棄不顧的棋子。可嘆他們至今仍執迷不悟,即便身陷囹圄,也不願有絲毫對他們的神的不敬。他們如同鐵板一塊,竟異口同聲地說他們的任務來自院長,其他一概不知。
而院長!司馬稷實剛接到潘雲的電話,院長心臟病發作搶救無效已被宣告死亡!
司馬稷實將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他明知梁德仁有問題,卻拿他毫無辦法!如果梁德仁真的是院長的上線,他又是為了什麼要為天狼族人效命呢?畢竟他的妻子也是太平山事件的受害者!
司馬稷實揉了揉太陽穴!一夜未眠,他實在太累了。亂麻般的線索依然千頭萬緒!隨著院長的死亡,一條重要的線索也斷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孤兒院被解救了。
探長吩咐偵稽科其它探員輪流盯緊梁氏集團和梁德仁。昨晚參與行動的探員們則回去休整待命。
他回到車上,將座椅搖下,雙眼閉上的同時不禁嘆了口氣:“梁如晦!” 他的這位好友,他憑著直覺一直信任著的人!探長皺皺眉,猛地又睜開眼。他調整好座椅靠背,發動了車子。探長決定去一次物研所。
梁如晦昨晚並沒有回家。從維調局出來便回了物研所!
自從讀大學後,他就從家裡搬出來一個人獨住。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獨處,獨自面對問題,思考解決方案,以及付諸行動。這一次,他甚至不想回自已住的房子。因為那也是一個可以被叫做“家”的地方。他需要一個冷靜的空間,一個跟家這個字沒有絲毫關聯的地方。彷彿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家”這個字帶來的問題牽絆。
梁如晦走進實驗室,沒有開燈。這個地方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用手摸自已的鼻子。他緩緩坐下來,在黑暗中慢慢體會黑暗,那是一種帶著壓迫感的冷。人類本能地對自已未知的或者無法掌控的事物產生恐懼,例如黑暗!而梁如晦不同,他在黑暗中尋找到了繼續前行的動力。
父親的組織終於被端了,他在其中居功至偉。
他頭腦中飛轉著無數次與父親的爭執。小時候交往的朋友、和繼母的關係、大學的專業、搬家獨住、拒絕梁氏集團的工作。無論爭執的起因是什麼,都不過是心中積累已久的怨氣的宣洩。那股怨氣的原始點,便是當年的太平山頂。即便當年的梁如晦只是個幼童,母親在面前倒下的情景、父親在驚恐中下跪求饒的樣子,都像刻進了他的腦裡,在每個夜深人靜時便無法控制地冒出來。年歲漸長後,他開始明白他和父親能活下來,是因為父親出賣了他自已。
一個出賣自已的人,最終會丟失自已的靈魂!
因為成冰的案子,梁如晦將這些片段的線索串聯起來,便也就知道了組織的來龍去脈和天狼族人行事的蛛絲馬跡。
天狼族人!
父親效忠的那些天狼族人,那些殺害他母親的天狼族人,會對父親如何?如果父親成為一顆棄子,他必將處於險境之中。
梁如晦強迫自已睜開眼,他不能允許自已反覆沉溺在這些糾結之中。與其糾結,不如付之於行動。這些年離家獨行,便是想獨立於家之外,為家人找回原本應屬於他們的安穩。他不知道那些眼睛是如何盯著父親的,但是隻有遠離這個家庭,才有被那些眼睛忽略的可能。
現在,事已至此,他不需要再躲避父親了。
他從黑暗中站起身,拉起實驗室厚重的避光簾,陽光強烈地鋪灑在他全身,已經快上午八點半了。風式微快來上班了。
沒想到首先推門進來的是司馬稷實。探長頂著他的隔夜臉和爛糟糟的頭髮,神情有些焦慮。這種表情在司馬身上是極少出現的。梁如晦深深地看了司馬稷實一眼,他知道他這位兄弟的為難,現在來找他,便是還把他當兄弟看的。
“司馬,情況怎麼樣?”
司馬稷實勉強笑了下,算不上應付,只是臉有些僵硬,表情已經不太受控制了。他看了看同樣頂著隔夜臉的梁大帥哥說:“哎,這些人鐵板一塊似的,油鹽不進!審了一晚上,沒得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有用的資訊?” 梁如晦腹誹,“司馬嘴裡有用的資訊,指的就是父親梁德仁吧。”
梁如晦引著司馬回到實驗室,小師妹快來上班了,還是避下嫌為好。
“回頭趕緊讓顧念把另一把天盾,對了,還有那塊族長給你的五彩石都拿到實驗室來。我給他們都加上增益器。”
“嗯。這事兒挺重要,如果不是增益天盾,這次對湖城孤兒院的行動,恐怕會非常艱難。從現場情況看,對方少說有三把能量槍。” 司馬探長隨即撥通了四眼的電話,吩咐他取出另一枚天盾先送過來。族長給的五彩石目前交由魏局看管,索性也一次性改造為增益天盾吧。幾通電話交代完事情之後,司馬稷實轉向坐在椅子上正託著腮的梁如晦。他捫心自問,這次來是想探探梁如晦的虛實,好決定接下去的行動方向。昨晚行動時間緊迫,這給了司馬不解釋的理由,只管叫梁如晦聽命令列動。現在,行動暫且告一段落,就不得不坐下來進行一場推心置腹的談話了。他正要張口,一直托腮看著他的梁如晦先發聲了。
“司馬,你來是有些問題要跟我核實對嗎?” 他表情淡然,看不出多少心裡的波瀾,但語氣是肯定的。“不用有顧慮。”
“好!” 司馬沉下一口氣問道:“你爸梁德仁是否參與了湖城孤兒院的組織?或者這麼問吧,你爸是不是這個異星神秘組織的重要人物?”
意料之中!
“太平山事件,你很清楚吧。當年我也是親歷者之一,只是我當時年紀太小,調查取證的警察包括後來的維調局都沒有直接詢問過我,他們只採信了我父親的證詞。”
“是的,從維調局保密檔案中,我已經仔細看過卷宗。不瞞你說,我也去梁氏集團找你爸聊了一次。”
“你們沒有找到實質性證據,可以證明我父親在替天狼族人做事對吧?” 梁如晦端起身邊的杯子,杯子裡是昨晚被叫去維調局之前泡的隔夜茶。答案瞭然於胸。
“是的。”
“那麼也許我會是一個人證。” 梁如晦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掩飾般地掐了口茶。而後接著說:“我看著我母親在我面前倒下變成了石頭。那個巨大的天狼族人先對著我跟我父親開槍,但我們沒有石化。他接著揚起尾巴朝我們甩過來,我父親當時跪了下來,大聲哀求。”
司馬稷實看著梁如晦依然雲淡風輕的表情,想象著他心裡的驚濤駭浪,自已的眉頭不禁緊緊皺了起來。對於一個幼年的孩子來說,這幾乎是無法癒合的傷口。
“天狼族人停下了攻擊的動作。我不知道他給父親傳達了什麼資訊,當時他沒有說話。我想天狼族人可以透過腦電波傳遞資訊。嗯,就像族長所描述的百年前訪問苗藍族的天狼族人所採用的方式一樣。我見到那個天狼族人移動到父親面前,用手指在他的眉心一點,一道藍光沒入他的眉心。然後他倒下了。這些片段二十五年來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反覆播放。不斷提醒我不能忘記。”
“你父親隱瞞了他對著天狼族人哀求的事,以及天狼族人點了他眉心的事。”
“被他隱瞞的事實正是二十五年中他所作所為的緣由。” 梁如晦眼神再次暗了下來。他顯得有些無力,接著說:“廊橋寨之行,我獲得了不少資訊。我也曾懷疑,是天狼族人透過異星能量影響了父親的意識,從而達到控制他幫自已做事的目的。但是我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經過更為精確的能量波動測量,我認為異星能量對人類意識的影響是有限的。比如,石德寨瘋了的養蠱人便是意識被暫時擾亂了。又比如,族長經過藍血戒指的干預,意識依然處於某種被禁錮的狀態。人類的意識不能被消滅、也不能被取代。人類意識所具備的原始能量從一開始便是來自於天狼族人。從某種程度上說,人類本身就存在著異星能量。這種能量蘊藏在我們的意識中,或者更為準確的來說是人類的本源,被榮格叫做’集體無意識‘,在道家則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那個‘一’。”
“所以你認為,你父親便是天狼族人在地球的代理人。並且他是主動的。”
“是的,我這樣認為。但同樣的,我沒有證據。我能給你的僅僅是我剛才所說的天平山事件我的證詞。其它都屬於我基於目前所有的線索作出的推論。”
“嗯!我明白。”
“司馬,我始終想不通,父親為什麼要為那些天狼族人賣命,他們殺了我的母親,那是他的愛人。從他眉心沒入的那一道光代表什麼?這些年我一直暗中查父親,父親也知道我在暗中查他。我們心照不宣,各做各的,彼此緘默。不過事到如今~” 梁如晦抬頭看向實驗室窗外。
此時我正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