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萬綠叢中那一點紅，曉月從入職開始便“理所當然“地兼職著這家小公司的行政和前臺。
有客戶過來，她會主動端茶倒水。公司聚餐，她會提前聯絡餐廳。聚餐結束，她會去核對賬單、索要發票。她甚至還會在年會上做主持人串場和表演節目。儘管比她清閒又比她有才華的大有人在，但這種活總是會毫無懸念的落在她的頭上。她相信老闆和同事們不是在搞性別歧視，他們只是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些活反正不是他們的。
“林陽，我明天去趟成都，週五晚上回來。“
“怎麼突然要出差？”
“老闆說後天要搞一次年中聚會，我實在不想張羅這事兒。正好有個專案要臨時出差，我就給攬下來了。”
“那你一個人小心點兒！誒，等等，去成都？成都可遍地都是辣椒。”
“啊？這我可不知道，怎麼辦？“
“跟領導說說換人吧。“
“不能換，這是我自已負責的第一個專案。沒事兒，大不了吃一星期泡麵。“
周曉月從小對辣椒過敏，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偷吃了一包辣條，很快全身癢癢長疹子，拉肚子虛脫的住院了。
成都的福沃客服中心是兵哥前兩週剛簽下來的客戶，本來定好等月底老供應商把服務關停後，再部署啟用曉月她們的新系統。但誰知老供應商臨時變卦，要把服務提前關停。
“新系統還沒測試完，你一定得在現場盯著，別搞出什麼大問題。”
“兵哥，你放心。”
曉月到地方後，離跟客戶約定的時間還有2個多小時。
“您好，我是北京來的技術支援，我想找下董姐。”
“董姐嗦？她回家吃飯去了，一般要2點多才回來哦。”
“謝謝，那我坐這兒等等。”
“第一次來成都嗦？你可以去旁邊武侯祠耍哈，好吃好玩的挺多的。”
“好嘞，謝謝您！”
缽缽雞，擔擔麵，冒菜，火鍋，轉了一大圈都是辣的，餓的曉月也沒心思進到祠裡去瞻仰和祭拜武侯便回去了。一路上她淨想杜牧的那句“飽口腹之慾，損心志之多”了，越想越覺得沒道理，她覺得杜老先生肯定是在吃的特別飽的情況下才說的那句話，當然也可能是食不裹腹時說的，但考慮到老先生的晚年生活水平還算可以，那就肯定是前者咯。
曉月裝好軟體後，自已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便拿著電腦和需求清單去找董姐。
“誒，小周。來，坐嘛。”
“董姐，我剛才檢查過一遍了。您再看下有沒有什麼問題？”
“好咧，好咧，咱來看看啊。稍等，我打個電話試試看。”
這是一個呼叫中心繫統，要想除錯，需要連線上客服的座機，還要人為打電話進去才能觸發一些操作，除錯起來極其麻煩。董姐撥弄了兩下，明顯不耐煩了：
“小燕，小燕，，小燕在嗎？進來！”
“董姐，有啥子事嘛？”
“咱哩不是要換新系統嘛，這個是北京來的技術，你倆一齊把這個系統弄一下，我去開會了，成麼？”
“好咧，沒的問題。”
“記得站在你們客服的角度，多發現問題哦。”
“曉得了！”
小燕是客服組長，天天跟一線員工打交道，對待系統肯定要比董姐更熟練些。沒過一會兒，她便提出了問題。
“這裡怎麼只有一條歷史記錄？”
“你們需要看到幾條？”
“所有的，所有歷史記錄都要看到。”
曉月翻了下需求清單，看見上面只寫了一句“要展示歷史記錄”。
“這個清單上沒說要看到所有的。”
“那也沒說只能看到一條嘛，這個肯定要改哦。你想哈，一個投訴電話進來，人家說：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反映好幾遍了，咋個還沒解決哦？我們客服總不能問：您好，您再重新說一哈嘛，我這兒看不到之前的反饋。那人家肯定要惱火的嘛。”
“這個涉及到系統底層儲存設計，要改的話，還是挺麻煩的。”
“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需求沒對接清楚，總要想辦法幫我們解決嘛。”
“我去問問領導，你先驗收別的吧。”
曉月給兵哥打電話，一連打了好幾個，都是不在服務區。她只好又去找董姐，發現她辦公室也沒人。情急之下，她一咬牙一跺腳，準備把這活自已扛下來。
“這個問題可以改，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問題？”
“暫時沒得了。”
“問題最快明天下午應該能解決，我儘量吧。”
“麻煩你了！”，小燕那圓圓的沒有稜角的臉上擠出很多小酒窩。她看起來也就20歲左右，如果出了這個門，打死都沒人相信她手底下竟然管著20多號人。
客服中心的工作時間應該是兩班倒，到了晚上8點，這裡就又換成了另外一小撥兒人來值班。曉月查了查大概只有七八個工位上亮著燈，想必晚上的來訪電話肯定特別少。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整個現場只能聽到曉月噼裡啪啦的敲擊鍵盤聲和偶爾沙沙沙的撓頭聲。那幾個值班客服沒什麼動靜，她懷疑她們已經趴在工位睡著了。
“叮鈴鈴鈴，叮。”，這陣突兀的鈴聲劃破了難得的寧靜，伴隨著一陣吱吱嘎嘎挪動椅子的聲音後，曉月終於聽到一個女生接了電話。
“有病哦？買車著啥子急哦！問我現在哪個門店有試駕活動，誰大半夜陪你去試駕哦？”
又伴隨著一陣吱吱嘎嘎挪動椅子的聲音，女生又趴下繼續睡了。曉月突然想起來曾聽同事說過，北京市的小客車搖號政策實施前，好多有錢人都通宵排隊買車，把北京的4S店都買空了。
“問題解決了，有別的問題等我下午過來後再溝通。”，天色漸亮，樓外的銀杏樹輪廓逐漸清晰，曉月激動的把椅子轉了個圈，問題終於解決了。她寫了一張小紙條貼在了小燕的顯示器螢幕上。她的螢幕四周、工位隔斷上貼滿了這種五顏六色的便利貼，上面均用醒目的紅色、綠色記號筆寫著：
“微笑，客戶看得見！”
“一定要保持微笑！”
“你微笑了嗎！”
“咳咳！”，曉月冷笑兩聲，背起書包，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