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燼渾厚卻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在馬車外傳進來：“前方何人，報上名來！”

肖宇願剛上馬車，屁股還沒坐熱，又來事了。

站在馬車前的兩個侍女異口同聲地說：“七公主身體抱恙多時，五皇子甚為憂心公主的身體，今日獲悉公主出門春遊，恰逢五皇子在蘇止圍場狩獵，特意邀請公主前往。”

肖宇願掀開馬車床的簾子，露了臉，對二位侍女道：“本宮難得出遊，本也想盡興而歸，可奈何身體不適，這便要回府休息了。還請五皇子與眾賓客歡聚一堂，暢談賞心樂事。”

一般正常人聽到一點都不委婉的拒絕，正確的做法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但會叫上一群猛男，用男色相邀這種做法，妥妥是不正常的人才會想出來。

是的，沒有看錯，也沒有打錯，就是猛男。

兩位侍女的言語邀請請不到，於是她們決定向肖宇願發動猛男攻擊。可惜他們帶來的美男，不像方燼一樣有種健碩的陽剛美。

而是身體上肥肉亂墜，臉上齜牙裂口的猥瑣男，這哪裡是用美男計，簡直就是讓人來羞辱肖宇願的。

猛男們將肖宇願的馬車圍住，兩位侍女依舊沒有表情整齊合一地說：“七公主身體抱恙多時，五皇子甚為憂心公主的身體，今日獲悉公主出門春遊，恰逢五皇子 蘇止圍場狩獵，特意邀請公主前往。”

就像是自動回覆的人工智障……

肖宇願被他們這麼羞辱一番，不再像剛才那般好聲好氣：“方燼，處理了吧。”

這些不管看也不管用的猛男，方燼都不需要用到三成實力，就能夠將圍在馬車外的猛男全部打趴下。

就像是打通關遊戲一樣，猛男們一瘸一拐地跑開，馬車上又立即圍上了訓練有素、整齊劃一的府兵。

府兵人數眾多，黑壓壓的一片，這一片休閒的樂土，瞬間被兵器肅殺之氣籠罩著。

人工智障又按照設定，沒有表情，整齊劃一地走流程。

這個場面，方燼打不打得過難說，但打起來一定不好看，看來還是得去會一會這個五皇子。

最後，肖宇願踏上了五皇子來接她的馬車，方燼派人將帶著宮覺懷的花語護送回公主府，自己跟著肖宇願去了蘇止圍場。

——

蘇止圍場在城外的山腳下，每年的春獵將近，有些皇子們為了在皇家狩獵不落下風，在狩獵前都會在蘇止圍場臨陣磨槍。今日剛好是五皇子和他相熟的文官武官在此狩獵。

蕭羽鳶和五皇子蕭羽弧原本並不熟絡，和蕭羽弧合作的人是八公主蕭羽冰，兩人性格相當，比較喜歡穩妥，特別擅長見風使舵。

二皇子蕭羽感陣營和大公主蕭羽菲陣營，哪個正在風頭就偏向哪一個，成為他們兩個陣營鬥爭的過渡帶。

七公主不參與他們的奪嫡之爭，五皇子找她是因為她最近才被兩個陣營的人找過麻煩，身為牆頭草之光，當然也要湊湊這個熱鬧。

從遠處走進的馬車，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紛紛放下手中忙活的東西，湊到圍場中心，等候著好戲的上演。

肖宇願命不久矣這麼振奮人心的訊息，在蕭羽茵還沒出離開盈央公主府已經開始傳得沸沸揚揚了。

今天蕭羽弧看見的肖宇願，並沒有如坊間猜測的那般油盡燈枯的模樣。

相反，繼承自楊絮兒的絕世美貌，沒了過往的陰森狡黠，只是略施粉黛卻顯得賢淑雅潔。

肖宇願知道自己長得還可以，甚至喜歡對著鏡子去畫自己。但她完全想象不到，此時此刻，她的這般模樣，對在場人產生了多大的殺傷力。

蕭羽弧坐在主位，放下擦得發亮的軟劍，對到來的肖宇願說：“多日未見，七皇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

“聽到坊間傳聞，竟是說七皇妹時日無多，身為哥哥的聽到這很是傷心，只想要將那些亂嚼舌根的人通通處死。”蕭羽弧這副兄妹情深的樣子，比起蕭羽茵也不會輸上一頭。

肖宇願沒有跟他一來一回地去培養兄妹之情，只想趕緊應付了了事。

她不拐彎抹角，直接掀開蕭羽弧偽善的面具：“五皇兄大費周章地請我來該不會只是關心我的身體吧。”

“若是知道我身體不適，便會讓我回府休息，而不是直接派人趕我過來。”肖宇願毫不留情地拆臺道。

肖宇願句句帶刀，蕭羽弧對肖宇願是一點都沒有回應，他自顧自的說：“八皇妹尤其想你，既然來了就跟皇妃和八皇妹一起敘敘舊。”

蕭羽弧吩咐人請八公主從內間出來，他一點都不著急地將剛剛擦好的劍慢慢收回刀鞘，刻意地讓鋒利的刀刃折射太陽光照射在肖宇願臉上。

肖宇願沒有躲開，威勢不減五皇子，如果穿越的時候順帶心想事成的金手指，犯賤的蕭羽弧也不知道要死多少遍。

肖宇願剛剛一個直球當面打過去，卻被蕭羽弧用巧力卸了力道，反手打出個肖宇願躲避不及的陰險球。

沒過多久八公主蕭羽冰帶著幾位命婦從內間出來，迎面走近肖宇願。

“七皇姐終於來啦，可讓妹妹好等。”蕭羽冰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就像是每個月喊交水費的廣東包租婆一樣。

肖宇願發現，這些塑膠皇兄弟姐妹們都很喜歡，一見面就來場親人間的感情升溫大戲，蕭羽冰這一來也是要來場姐妹情深的。

蕭羽冰用她大喇叭聲音在肖宇願身邊說話：“七皇姐身體抱恙許久，竟不讓妹妹也去檢視一番，三皇姐那天信誓旦旦地說你命不久矣，我聽見了真的好難過，看見七皇姐今日氣色這麼好，我就不該信三皇姐。”

離蕭羽冰最近的肖宇願遭老罪了，蕭羽冰的聲音像是夾著針一樣，聽進肖宇願耳朵裡都是一刺一刺的。

蕭羽冰不僅特意在肖宇願身邊大聲說話，她的話還特別多。

肖宇願只想堵住耳朵轉頭就走。

環顧周圍，肖宇願原本只想轉移一下注意力，卻看見了在場人不懷好意的目光。

蕭羽鳶往常很喜歡半瘋半癲地攪局，這些人習慣了看七公主出糗，今日眾人在這也是等著看七公主的笑話。

肖宇願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蕭羽鳶變成如此的人見人嫌，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不受寵愛，處處都是盯著自己的眼光。

每一步都走在鋼線上，一有錯便會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很明顯蕭羽鳶就被這些會吃人的目光拉下來過，高高在上的人一跌入深淵，就被語言化作的枷鎖一層又一層地將她鎖在深淵之中。

別人將對皇帝、對皇族的憎惡加在她身上。從小孤立無援的她，就沒有學會向身邊的人求助。

她不像其他皇子皇女一樣善於偽裝，不願意相信別人，不敢一起抱團取暖去保護自己。她只能將這些負面的全部接受，並自願地坐實自己的罪行。

將自己受到的傷害和痛苦，用一種殘酷且直接的方式去還給世人。

楊絮兒並不是因為她是所謂的孤魂而放棄她，楊絮兒知道，蕭羽鳶已經離不開這樣的環境了。

她就像水裡的魚，從水中誕生，適應了在水中的生活，水無時無刻地衝刷著他的身體，替換著她的血液，深入骨髓。

待她有離開的機會以後，水早已將她徹底變成自己的子民，一旦離開水，她便會潰散。

那位話多得很的八公主蕭羽茵依舊在說，都不用肖宇願捧哏的，雖然耳朵疼，但肖宇願的思緒飄得更遠了。

蕭羽鳶平日裡雖然一點都不檢點，但她只生下和宮詩筠的孩子。她或許不會懂得感情，可她也在用著自己的方式去愛護著自己的孩子。

蕭羽鳶知道自己精神可能不正常，而且名聲不好，將宮覺懷一生下來就送到宮詩筠的庭芳苑上。

宮詩筠這樣的君子一定不會對宮覺懷不管不顧。宮詩筠無論是學識、名聲、甚至精神狀態都比自己好太多。

甚至她從不踏進庭芳苑，從不打聽宮覺懷，只顧著自己的風花雪月，在被傷害與傷害中繼續沉淪。

不讓住在庭芳苑的宮詩筠和宮覺懷出來，把他們鎖在一個不自由卻沒有汙垢的一方小天地。

蕭羽鳶可恨更可悲，離開之後將過往的記憶也全部收走，一如楊天安口中的孤魂。

這位八公主說得沒話可說了，便開始重複之前說過的，肖宇願可算知道在馬車前的侍女是怎麼回事，定是八公主的人來尋她麻煩。

肖宇願最終還是大發善心，找出話中的間隙給她遞話，讓她可以閉嘴。

五皇子也深受其擾，大手一揮，讓蕭羽茵帶著肖宇願去到內間。

方燼一個男子是不能進內間的，他被送到了一邊罰站，等肖宇願。怎麼說他現在也是投靠鹿萍臺的人，當然不會只是傻站著。

他發現在場的兩位工部侍郎似乎有些敵意，御史和左防司總兵相熟……

內間都是女眷，女生之間耍點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是常有的，這些陰招即使方燼在都防不勝防。

小時候用了五根火腿腸引誘隔壁家的大黃把作業撕碎，是肖宇願今生耍過最大的心眼。

現在跟這些耍小手段的大神比起來真的很小兒科，被蕭羽茵緊緊抓著手臂，硬推著進去，想跑也跑不了了。

在內間的官夫人，官小姐們比外間的男人對這位七公主更是厭惡。那些年輕些的官小姐更是從小就以肖宇願為反面教材被教育長大。

肖宇願只覺得進入內間以後針對自己的眼光比外間的更加露骨和難受。

今日的肖宇願比往日更加好看，攻擊性沒有往常那麼強，看起來就很好欺負。她進來待人向她行過禮以後，就開始有人竊竊私語地說著什麼。

見她沒有反應，那些長舌婦說得更加起勁，有甚者對她指手畫腳的。

八公主和五皇妃也由著這些官太太、官小姐們嚼舌根。畢竟他們讓肖宇願進來也是想羞辱她一番。八公主蕭羽茵放開了肖宇願，跟著五皇妃在一旁看戲。

肖宇願為人比較佛系，但不是真的彌勒佛。平時喜歡與人為善，不代表就過來個人都能捏一把。

事已至此，肖宇願不再端著，不再壓抑著自己，反正名聲已經壞了，多一點，少一點也沒差。

肖宇願突然張開雙手仰頭大笑，笑聲瘋狂且滲人。

內間惡毒煩人的竊竊私語因她的突然發瘋停止了下來。

笑聲停止後，內間安靜得連柔和的春風都覺得喧囂。

眾人看著肖宇願走到離他最近的官小姐旁邊。這位官小姐是剛剛在外間跟御史相聊甚歡的左防司總兵家中的大小姐。

這位武官的大小姐穿得很是體面，骨子裡教養自然比不上文官的小姐們。

肖宇願環顧在場的人，否定了剛剛的想法，文武官家的小姐教養並沒有差異，只是文官家的更擅長用偽善修飾。

這位離著肖宇願最近敢毫不收斂地將自己對他人的惡意猜測，空口無憑地說出來。比起文官小姐多了一份直率。

這份直率，肖宇願不欣賞，還很想教她做人。

她決定先殺這個雞，給各位猴子看一下。

肖宇願走到左防司大小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然後揚手就是一巴掌。

即使是武官的女兒，但畢竟還是個閨閣小姑娘，被扇一巴掌，柔嫩的小臉蛋馬上就腫了，臉上還留著指印，嘴上還掛著一絲血。

周圍的人沒有來勸暴怒的肖宇願，也沒有人來幫這位大小姐打圓場。

大小姐在家一向橫行霸道慣了，哪裡受過這樣的欺負，被打之後馬上想要打回去。

肖宇願也不攔她，還把臉揚高，俯視著她，嘴上彎起弧度：“你敢！”

大小姐被她氣勢壓倒了，將要打下去的手堪堪頓住，被憤怒沖掉的理智迴歸。

肖宇願可是公主，她怎麼敢……

大小姐慫了，可肖宇願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把她的一邊大一邊小的臉扇對稱了。

扇完之後依舊用那種勝利者的姿態睨著她，這位大小姐不敢反抗，雙手捂著臉，眼睛裡像是淬了毒一樣。

肖宇願環顧眾人用自己的氣勢打壓別人的同時，也受到了眾人的眼光。

誹謗、詆譭、中傷……

鄙夷、輕賤、唾棄……

看夠戲的五皇妃尉氏終於跑出來圓場了：“七皇妹，幹嘛這麼生氣，我們可是皇家貴族，儀態度量是要給文武百官、市井百姓當榜樣的，我們不跟她一般計較哈。”

肖宇願像是看小丑一樣看她，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就將這位大度的五皇妃尉氏的臉打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