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溼的天牢裡還蔓延著一股令人噁心發吐的血腥味,黏糊糊的地板,不知道覆上過多少人的鮮血。
在這裡不乏冤假錯案,或許是孤魂冤魂把這裡弄得陰森恐怖。
天牢裡所有人只聽皇帝的號令,沒有任何勢力有能耐可以伸手進來,裡裡外外守衛甚嚴,連送個飯都要由獄卒層層審查,要是躲什麼仇家這裡定然讓你躲掉。
不過不會有那個聰明的跑來天牢躲仇家,進了天牢裡,就再難見朗朗的青天白日。
自古以來能從奚國天牢活著出來的人不多,在本朝更是一個也沒有。
進入天牢的人生死全看皇帝的心情,皇帝突然想起你來了,要麼就是過一遍刑罰認罪,要麼就是乾脆認罪等待處死。
奚國天牢裡的刑具是最全的,逼供時用的也是最狠的刑罰,不少人連第一層述供都熬不過,每一輪拷供都比上一輪難受得多,案子越複雜,熬的輪次更多,沒有撬不開的嘴,只有受不完的刑。
肖宇願被黑羽軍移交給天牢裡的獄兵,進天牢前無論你是赫赫有名的高官,亦或是皇帝的至親在這裡都一視同仁,曾經有過潑天的富貴在這也得看獄兵的臉色。
看見穿戴整齊,進了這骯髒的地方也絲毫不落俗的肖宇願,獄兵眼睛都直了,他們不屑於將那種見不得人心思藏起來,就像盯著獵物的狼。
說起來,這位盈央公主也算是本朝第一位被關進天牢裡的公主。她被拷上手銬,在眾狼環伺中被推進牢房。
月亮推開浮雲的遮蔽,透過牢房上方一個小小的窗戶,漸漸顯出閤眼端坐在窗邊的人來。
這位便是嶽國二王子,奚國七駙馬宮詩筠。
瑩白的月光撒落在他如絲綢般的長髮,五官線條分明,輪廓深邃,穿著素淨卻精緻的衣飾,在這髒亂的天牢裡就像是一位格格不入的天仙,氣質高雅,溫潤如玉。
無怪乎這位盈央公主想盡辦法都要把他弄進府裡,這樣的美人在懷,人生還有什麼遺憾。
這般攝魂的樣貌,讓肖宇願看得出了神。
但如果肖宇願穿越得到能聽見別人心裡話的金手指,她可能會驚掉下巴。
宮詩筠剛剛還在護著自己坐在副駕駛的哥哥,意識一沉一浮,便聞到天牢裡腐爛發臭令人噁心的氣味,他睜開眼睛看到只看到黑濛濛的一片。
屬於嶽國二王子的記憶無序地湧入腦海,他環顧四周唯有一張堅硬冰冷的石床算得上是乾淨一點。
他端坐在床邊,閤眼接受原身的記憶。
——
門外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有人被獄卒推了進來。
隨即有一道宛如有實質般的眼光籠罩著。
宮詩筠忍痛皺眉抬眼看向那道目光,眼前的人正是原主記憶中的兇暴殘惡公主,而自己是他名正言順的丈夫。
公主身份高貴,皇帝也慣著他的這些子子女女們,只要他們做的事無關乎自己的皇位皇帝都是隨他們去的,甚至有時候會縱容自己的孩子們作惡。
在兩人的婚事上,犯錯的七公主沒有受到任何的指責和懲罰,而是將原本的嶽國二皇子當作是賞賜一樣,賜給七公主。那位同名同姓嶽國二皇子宮詩筠被迫招為駙馬。
這不僅是對宮詩筠的侮辱,更是對嶽國的踐踏,想必這位駙馬對這樣一位公主是喜歡不上來的吧。
宮詩筠身邊有嶽國傾盡所能送來的侍奉和保護他的人,也沒有人預料到這位七公主竟然魔高一丈。
由於出過一次紕漏之後,嶽國二皇子身邊的人將他護得更為周全,公主嘗試了幾次最終都沒能得手,漸漸沒了耐心。
結婚以後公主在宮外接府,沒了宮牆的束縛蕭羽鳶徹底放開了玩,開始瘋狂找男寵,似乎是忘了自己府裡還有駙馬一樣,看到好看的就收進府裡,有不願意的人甚至強搶,給駙馬的綠帽子多到簡直戴不完。
有時這位公主像是瘋魔了一樣,以不開心就虐待人,某些惡癖讓原身記憶尤深,有些畫面看起來都毛骨悚然,不敢想象當事人當時有多難受。
蕭羽鳶是奚國皇子公主中聲名最差的,甚至姐弟們抱團爭權都不帶她玩,不過她也不願意摻和到皇家的腌臢事。
因為她本身就很腌臢。
宮詩筠對這位公主害怕極了,不敢輕易招惹他,卻在心裡絮絮念道:我一大好青年怎麼可以淪落到這種地步,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穿越算不死吧……可是穿越到天牢跟一個比母老虎還兇的夜叉關在一起,都入了天牢了也不知道還有多久能活,這不算是後福吧。
長長的睫毛顫顫地開啟,月光下深邃瑩亮的眼神令肖宇願瞬間回神。
肖宇願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冒犯了別人,於是連忙道歉。
宮詩筠略微點頭以示回應,基於對蕭羽鳶的忌憚沒有再回應,只是像剛剛那樣合上眼睛端坐著。
肖宇願不知道這位駙馬對公主是個什麼態度,單憑不擇手段將人強娶和發綠帽子這兩條就知道這兩人感情不會好到哪裡去。
肖宇願也不是那種自來熟的性子,呆呆地等著站了一會,覺得氣氛越來越尷尬。
地上到處都是灰,今早看見花語拿出來的身上這件淺紫色長袍時還因其素雅高潔而暗自驚歎,現在肖宇願並不想弄髒這件好看的新衣服,環視只有宮詩筠坐著的床上是乾淨點。
肖宇願不想驚擾到他,於是揹著手站在月光下,看著被關在牢外的月亮。
月缺會再圓,人一旦離散便難合。肖宇願向著圓月,忘記了此時的困窘,或許是她並不在乎未來將會受到什麼磨難。
小時候晚上因為太想爸爸媽媽偷偷跑到墓地,被爺爺發現後抱著她回家時看見的月亮也是這麼的圓,這麼的亮。
爺爺去世當晚在醫院門口看見的月,也是這麼的亮,這麼的圓。
這樣的月亮太刺眼了,肖宇願合上眼睛,淚不經意劃過臉龐。
宮詩筠聽見牢裡沒了聲響,睜眼看見一道銀絲墜地。
眼前默默流淚的人,似乎和記憶中的人大相徑庭,在記憶中,蕭羽鳶根本不會穿這麼素淨的衣服,遇事總會大吵大鬧,四處撒野。
面前的人就像是亭亭淨植,淡然潔放的清蓮,臉上風情萬種的妝也掩飾不了她的傷感。
現在兩人都深陷困境,這位殘暴公主作惡多端,但夫妻本是同林鳥,她倒黴自己也沒幾天好日子,現下抱團取暖才是正解。
宮詩筠在腦海中屬於“宮詩筠”的記憶中跟此時有關的記憶,如果沒有意外這位嶽國王子五年之後就可以順利回去嶽國。
蕭羽鳶確實是對宮詩筠不好,但要是說岳國皇子因為想要回家而和家裡人裡應外合有動機的,但沒有必要,也沒有這個可能。
宮詩筠算是奚國中最瞭解嶽國的人,即使他真的有在做些什麼,嶽國也沒有精力派人來接應。
此事非常蹊蹺,宮詩筠可以確定不是自己所為,那此事不是蕭羽鳶那邊做了什麼露了馬腳便是遭人誣陷。
最快明天就會被提審,提審免不了受一番刑罰,還是向這位公主探探口風。
宮詩筠忌憚蕭羽鳶小心翼翼地開口:“眼下你我皆困於此,公主可有脫困的法子?對於通敵之事,公主瞭解多少?”
思緒飄遠的肖宇願什麼都不知道,她用手背擦掉淚痕,淚卻化開了她的妝,原本靜潔的蓮花變得有些許恐怖。
“我失態了,此事發生突然,我也沒有頭緒,不過府內應該會想辦法。”
宮詩筠奇怪,公主府內誰想辦法?
肖宇願見他疑惑繼續道:“江淨飛他們應該會想辦法的。”
這下宮詩筠更加疑惑了,翻著宮詩筠的記憶。
這人平日裡作威作福,在公主府興風作浪,剷除異己,竟然不是靠吹枕邊風,而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這人身上奇怪的地方很多,如果一直都是裝的,那這江淨飛確實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他們?還有誰”宮詩筠想起剛剛她說的話。
肖宇願對這位駙馬完全不設防,因為這人一看就是好人,別問,問就是五官決定三觀。
肖宇願老實回答:“就楊天安和藍博他們吧,感覺這個公主府還蠻厲害的。”
這個公主府?
這話怎麼聽怎麼奇怪。
“那我們就這麼靜靜地等著?”宮詩筠又問。
“大吵大鬧等著也不太好看吧。”
兩人無話,一整個又尬住了。
兩人面面相覷,又一起開口說話。
“那個……”
“你……”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你先說”
“那我先說”
“好吧,你說”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氣氛更加怪異了。
宮詩筠首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我就想問你累不累,要不要在這坐。”
“可以嗎?好的謝謝”
謝謝?
宮詩筠察覺到對方的用詞,這裡的人也用謝謝?
說起來兩人還是夫妻,但兩人現在就像是一起等車的陌生人。
宮詩筠害怕蕭羽鳶,肖宇願只是在花語口中提到過這位駙馬,人實際是什麼性格的也不知道,而且這位駙馬從小離鄉別井還被欺負,欺負他最兇的還是‘自己’。
一整天只吃過早餐的肖宇願餓了,天牢又多灰塵又有異味,但絲毫不影響肖宇願的食慾。
她拿出江淨飛貼心給他包的早點,吃之前還問了問旁邊的宮詩筠:“你餓嗎?要來點不。”
宮詩筠嚥了咽口水,把頭擰開:“不餓,公主您吃。”
這位公主感情是來這度假……她身上的違和感也太強了吧……
肖宇願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拿過早點塞他手上:“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等人撈我們出去。”
“這……”
‘宮詩筠’曾經就吃過一次虧,現在是怎麼都不敢再吃她給的東西了。
“承蒙公主厚愛,但這還是您留著吃吧。”說完便想將早點還回去。
兩人推搡間,早點掉到了地上,還蓋住了腳邊那烏黑的血跡。
“抱歉”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隨即牢裡又充滿了詭異的尷尬氣氛。
——
日升月落,關著盈央公主夫婦的天牢裡幾度明暗,除了剛關進來的那晚,兩人基本沒有任何交流。
皇帝也像是忘了他們兩個一樣,兩個人坐在床上隔著楚河漢界各忙各的。
宮詩筠在有條不紊的梳理屬於嶽國質子的記憶,肖宇願除了睡覺就是在牆上用乾草和灰塵畫畫。
門外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天牢裡太陽和月亮的變更只能告訴他們一天的刻度,算著時間也該是一天一次的放飯時間。
今天的獄兵開啟門並沒有用往常餵豬的手法,將飯菜放在門邊就離開,而是親自端到肖宇願面前。
“公主,公主,來拿著”獄兵用氣聲叫肖宇願。
肖宇願呆呆地接過獄兵塞她手上的飯菜,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宮詩筠也睜開眼睛看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江淨飛,還記得我嗎?我來了。”江淨飛掀開黝黑的面具,露出他端正白淨的五官來。
“你……”
“你竟然有這本事……”
看見來人正是那位公主府的男寵,宮詩筠比肖宇願還驚訝。
“欸!這不是我們駙馬爺嘛,參見,參見。時間有限,閒話不能說太多,見諒,見諒。”說著往公主手上塞了一張紙條。
“我不知道現在的你喜歡什麼,就看著都拿了點,皇帝病倒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好起來,現在性命無憂就是害怕你無聊。”一邊說,一邊在身上掏出各種各樣的新奇玩意。
有骰子、話本、圍棋、針線、葉子牌、華容道、魯班鎖、九連環、還有歷代名詩選、撥浪鼓和一根奇怪的玉棍子。
宮詩筠看一眼後震驚地看江淨飛,又震驚地看肖宇願,臉上泛起怪異的紅暈。
肖宇願也一眼看出那是什麼來,現在她只想用腳趾扣個天牢把自己關進去和暴打江淨飛。
“我下次再來看你,我要走了。”江淨飛戴上面具快速離開。
因為那個怪異的棍子,天牢裡的氣氛再一次詭異了起來。
肖宇願三下兩下撥開那堆壓著他們楚河漢界的玩意。
“那個……吃飯吧。”
宮詩筠沒有回應,還坐遠了兩寸,挨著床邊邊。
肖宇願更想打爆江淨飛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