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靜心師太抬著頭仰視上位的人。
那是這個國家的天子,也應該是她陶言的姐姐。
“貧尼參見陛下。”
“陶言何必如此稱呼?”姜昭夜語氣溫和,似乎並不覺得面前的人是什麼巨大的威脅。
“陶言已是貧尼出家前的稱呼,世上再無此人。”
靜心師太,雙掌合十,看著她說道。
她似乎真的只覺得自已是一個普通的出家人,而沒有想起自已曾經擁有的身份。
帝王低頭一笑,隨後放下手中的檔案,走下位置,與那人對視。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陶言,若不是你,我也不會這麼輕鬆當上皇帝。”
靜心師太終於維持不了她那冷靜的面容,移開目光躲避帝王的眼神。
“當年之事,並非我意。還請陛下勿多介懷。”
“是嗎?”
姜昭夜,走回到座位之上,此時的她,是以帝王的身份在與下面的人說話。
那想要敘舊的少年時光不再,說出的話也不再帶有感情。
“既是逃脫餘孽,又為何重回京城?”
“我本應早就死掉,陰差陽錯活到至今,陛下不應該為了我這麼一個人,懷疑傷害那些忠於你的人。”
靜心師太,又抬頭注視著帝王,她來到此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希望梁淵澄能夠平安離開。
門外的梁淵澄處境比她想的要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帝王對她發了一通脾氣,兩人少年情義至今,梁淵澄也不甚在意。
多年的相處認識之中,她察覺得到帝王什麼時候是真正的生氣,什麼時候只是假意發脾氣。
哪怕今日真的發生了那些被構建陷害的事情,帝王是這種反應也代表了她會沒事。
她心中放心,雖然並不知道為何,靜心師太會被帝王傳喚召見,但想來也應該無甚大事。
直到她看見梁雲暄。
梁雲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和靜心失態有著關係呢?
梁淵澄突然心裡有股心虛。
特別是梁雲暄,面無表情的走到她面前,那種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更加強烈。
可她心虛什麼呀?她完全什麼都不知道啊?
“小暄,你怎麼在這裡?”
“自然是為了來給我那善良的鎮國將軍擦屁股。”
她輕言細語,在梁淵澄疑惑的表情之中,訴說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事情。
包括靜心師太,也就是陶言的身份。
“她能有什麼身份,不過就是一個喬家拐帶的女子罷了。”
“那孃親怎麼會把她送到李老太君的領地?還拿自已的名聲作為擔保,讓她成為李氏一族的旁支?”
梁雲暄說到這裡,幾分咬牙切齒。
從靜心師太那裡,她聽到了當年的後續。
喬家被滅之後,靜心師太,你就是當時被拐來的外地女子,祈求梁淵澄能夠給她一條活路。
她願意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夠活下去。
梁雲暄也並不知道當時的梁淵澄是怎麼想的。
她沒有將人加入戶籍,也沒有將她納入軍隊,而是派人把她送到了很遠的李老太君的領地,並附上了自已的親筆書信。
之後姜陶言更名為李陶言,嫁給了賀尚書,生下賀雲迢之後的第七年,進入夕雲寺修行。
這是一段不為人所知的一段前塵往事。
“我當時見她可憐,孤家一人,十分害怕去往京城,又不能將她留在原地,萬一喬家會對她進行報復。正好此時軍中有人,要前往李老太君那裡,我便讓人送她至此。”
既而梁淵澄又急忙否認,“但她加入李氏家族成為旁支,這事我是真不知道。”
梁雲暄狐疑問道:“真的?”
“這還有假嗎?我當年和李老太君又沒什麼關係,最多就是讓她多加照顧,怎麼會一封書信讓她把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加入自已的家族呢?”
梁雲暄聽罷,也覺此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以梁淵澄的想法,必不可能認為一個家族可以作為庇護陶言的屏障。
“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嫁給了賀尚書呀。若不是上次去夕雲寺接你,也想不到那傳說中的賀夫人會是她。”
梁淵程又補上了這一句話,此時梁雲暄有些驚訝,她們並沒在京城之中見過嗎?
“那尚書夫人自成親之後,就未曾在各大場合走動過。況且我也不愛參加什麼後院聚會,怎麼能與她相見?”
梁淵澄說著,又有些感嘆,“沒曾想多年以後我們再見,會是在那麼一個地方。”
“你見不到她,不代表她不認識你。鎮國將軍名號響震天下,她在京城會不知道?”
“也許有些什麼苦衷呢。”
“您倒是一副好心腸。”
梁雲暄嗔怪似抱怨的話語,讓梁淵澄聽了一笑。
“何必在乎那麼多呢,她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也許沒有見面那幾年,也是希望不打擾我吧。”
所以當年她強硬要求離開,哪怕梁淵澄告訴她,可以留在軍中。
恐怕那時的她,就抱著不能讓梁淵澄因為她的身份受難的想法。
御書房之中陛下聽她闡述過去,只問了這麼一句話。
“既然已經瞞了這麼多年,為何不繼續瞞下去?以你現在的身份,過得不好嗎?”
“這幾年清修拜佛,消減心中罪惡。雖過得清苦,但也十分平靜。”
可午夜夢迴之時,她總是記起那用盡一切手段也希望自已活下去的,死在冷宮之中的孃親。
還有自已親手殺掉先帝的那一天。
先帝昏庸無能,貪戀長生,竟聽信那道人所說,要將自已至親作為燒爐祭品。
無錯書吧皇家之中無親情,先帝尤其無情。
她的子女親緣甚淺,膝下並無多少孩子。
男孩被她殺掉貶黜不存多少,她的女兒也無多少。
陶言是其中勢力最弱小的,便理所當然成為犧牲品。
彼時的姜陶言並不想死,也正是她幸運。帝王死去的那一天,姜昭夜率軍攻入京城的訊息,震撼了整個皇宮。
先帝修了一個煉丹密室。禁止道家之人以外的人進入,一旦擅闖,殺無赦。
京城動亂之時,沒人敢闖進密室,也無人發現,那應該在裡面的陶言,消失了。
直到姜昭夜破開密室,找到她才發現她的屍體。
“我總要回來的,為我死去的娘。”
她未說出的那句話,帝王與她都知道,還有那被她殺掉的先帝。
梁淵澄問梁雲暄,陶言會死嗎?
梁雲暄沒有回答,反倒是看向旁邊的陸齊。
“大人似乎並未告訴過我,您是就職於什麼部門?”
陸齊側眼看過來,“我以為梁小姐神通廣大無所不知,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再如何神通廣大,又怎麼會知道帝王的身邊之事?”
陸琪嘴角流出一抹笑,“我乃陸齊,隸屬陛下天影司之中第一衛隊。直接向陛下負責,聽候陛下命令。”
天影司,按照梁雲暄的理解,應當是帝王的特殊情報部門以及處置機構。
具有極高的機動性和自主性。
不然前幾次支援,怎麼會來的比梁雲梁淵澄這個鎮國將軍還要快?
“那以陸大人來看,靜心師太會活著嗎?”
梁雲暄把梁淵澄的問題又轉給了陸琪。
她強調了“靜心師太”四個字。
“當初陛下入京進宮。京中有流言陛下殺害先帝,皇位來路不正。現在有了一個自願坦白的兇手,陛下會給天下一個交代。”
“那陶言豈不是一定會死?”
梁淵澄驚訝,推開門,進入御書房,急忙喊道:“昭夜你不能殺她。那嚼舌根的人,看到了有一個我殺一個。豈能因為那虛名殺人?”
她速度太快,梁雲暄攔都攔不住。緊隨其後進入御書房,書房之中,場面並未像她們想的那麼冷峻。
姜昭夜與靜心師太,同坐一桌,一切平和。
梁淵澄的話剛傳開,姜昭夜額頭一跳,對陸齊說道:“把門關上。”
梁雲暄看她起身走來,又見自已孃親還呆愣。
她明哲保身,轉了身不看後面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