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季家二房所出，我的孃親，是父親從青樓贖身的妓子。

父親的姬妾無數，將孃親贖回家中後，很快又忘了他，我們一房受盡了大夫人的欺負。

我從開始識字讀書那天，娘就叮囑我，一定要努力讀書，一定要替他爭氣。

好在我讀書還算得上輕鬆，而正房所出的大哥，因為和父親一樣人品低劣，好色，書念得又不好，我成了家中最器重的小輩。

我清心寡慾，對一切都不怎麼上心，整日除了將自已關在房中讀書，就是讀書。

有一年冬天，我陪家中的大哥前往山上打獵，遇到了一對撿柴的爺孫。

今年朝廷又打仗了，前線戰況不佳，稅收嚴苛，這個冬季又格外寒冷，那對爺孫只是想撿些掉落的樹枝，拿到鎮上賣些微薄的錢財而已。

這樣可憐的人家，拾走一些本就要腐爛的樹枝，又如何呢。

可是我的大哥偏要故意為難那對爺孫。

原本這種事我是不屑於管的，可那小姑娘模樣卻生得格外漂亮，比那些富貴人家金枝玉葉嬌養出來的小姐還要好看，一雙眼睛又大又有神，眼中帶著凶氣。

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這些窮苦的佃戶眼睛大多空洞無神，充滿麻木，他們的眼中只有租到的一畝三分地，我很少在窮苦人身上看到這樣一雙有靈性的眼睛。

這小姑娘就好像不是這種窮苦人家能養出來的，雖然一身粗布麻衣，氣質卻與身上的貧窮衣著格格不入。

荊釵布衣，難掩國色。

我頭腦中不知怎的想到了這句，雖然用在這個小丫頭身上不太合適，但是看她的底子，長大也必定是個美人。

我在家裡還算說得上話，隨意一句話就阻止了這場鬧劇。

回家後，我對那個小姑娘念念不忘，於是便派人調查了她的來歷。

她竟也是桃花村的人，我第一眼看到那小姑娘的感覺沒錯，她是被撿來的棄嬰。

什麼身份我不得而知，反正不是窮苦人家能養出來的標誌女兒。

儘管我不願承認我身上流著季家的血，因此我的本質也是好女色的。

我開始密切留意那個小姑娘，等她長好了，我想收了她，那麼漂亮的女人，一群粗魯的山野村夫配不上。

我可以用錦衣華釵來裝扮她，到時一定傾國傾城，只有榮華富貴才配得上她。

一日管家來告知我，那個小姑娘的奶奶領著她，跪在門外，求我們家賞一個洗衣的粗活，讓他們家渡過這個冬季。

每每到了冬季，民生艱難，季家一個粗使下人的活，無數人搶著掙破腦袋要。

我以為機會來了，當我指著那個小丫頭，問賣不賣時，卻得到了無論如何也不賣這個答案後，我有些錯愕。

不過我還是給了她們一個機會，讓管家給她們安排個好點的活。

她們進府後，我將那個小丫頭哄到了房中來，教她認字，給她東西吃。

我驚訝的發現小丫頭手掌上沒有半點繭子，被養的細皮嫩肉。

但是小丫頭好哄，那兩個老的難對付，僅僅兩天後，他們就看穿了我的意圖，不再讓那個小丫頭來季府了。

被寶貝地出乎意料。

也是，如果我當初成功將她買下，肯定也不捨得讓她幹任何粗活。

季家確實不是好地方，被搞得烏煙瘴氣，她在外面養著也挺好。

沒多久後，聽說那個小丫頭被定給了隔壁獵戶家的兒子。

不過沒關係，只是一個獵戶之子罷了。

我開始偷偷地找那個小丫頭，她很快就被我送的東西所蠱惑，十分迷戀我。

一個獵戶之子而已，也能搶得過我。

當時的我很自信，獵戶之子搶不過我。

可憐小丫頭沒見過世面，隨便哄一鬨就到手了。

不過我會對她好的，等我功成名就之後，一定將世界上的好東西都捧給她。

我到了十四歲，該是初嘗男女之事的年紀了，母親問我有沒有看上的丫頭。

我自然想起了那個小丫頭，但是還太小了。

府中的那些女人我一個也看不上，一群低劣的庸脂俗粉，還是那個小丫頭出落得漂亮，我果然沒有看錯。

最終我以專心讀書，無心俗事的理由拒絕了母親。

母親十分欣慰生了我這樣一個兒子，和我父親還有大哥都不一樣，將來必定能出人頭地。

我也相信我終有一天必定成為人中龍鳳，只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如我的父兄那般，好色愛女人，無一例外，我深知自已的本質也一樣。

看不上其他女人，只是因為我看上了更好的而已。

隨著和那個小丫頭相處，我難免對她也有些動心了。

她想做我的正妻，我不忍告訴她現實，但是轉念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我能擺脫季家的控制，就可以給她正妻之位。

她想要，我可以想辦法為她做到。

為了達成目的，我拼命地在城中結識權貴。

我認識了王知府的兒子王舟，那個蠢貨讓我幫他寫詩，作弊，他靠著我，落得了一個風流才子的名聲。

因此我也得到了王知府的賞識，他在京中有人脈，可以為我引薦。

我一去京城就是整整兩年，原本我以為一年時間足矣，可時間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想。

我離開前擔心那個小丫頭想我，寫下十二封信，託人每隔一月便幫我送出一封，京城路途遙遠，這一去，一封信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寄到她手中。

那位向聖上引薦我的大官，他家的小姐看上了我。

我為了處理好這件事，費了些功夫和時間。

辦完京城的事，我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見她，告訴她我很快就可以娶她了。

今年她就及笄了，沒有女人比她更美，連京中貴女，皇宮公主也不及她。

我真是撿到寶貝了，不知那古時的四大美人，與她比較起來高低如何。

我連日兼程，路途中還遭遇野獸險些喪了命。

回到桃花村我迫不及待去見她，想看看兩年未見我的小丫頭，是不是也如我思念她那樣。

結果我卻看到樹蔭之下，她拿著手帕為獵戶之子擦汗，兩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

我站在田間狹窄的路中央，烈陽下，等著她過來，兩年未見，她卻差點沒認出我。

我告訴她，很快我就可以娶她做正妻了，可是她卻說她今年秋天就要嫁給獵戶之子了。

兩年分別，她不喜歡我了。

我沒料到一個女人竟如此薄情，她這樣輕而易舉地就放棄了我。

她不知道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我為了給予她正妻之位，付出了怎樣的努力。

縱使我很想立刻就告訴她，但是我明白不能這樣做，我向她道歉，哄她，求她再給我一次機會，別對我如此無情。

但是她沒有。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那個獵戶之子來了。

他看向我的神情，警惕，反感，彷彿我要搶走他最珍貴的東西。

他對小丫頭說讓她先回家，然後那小丫頭便毫不留情地走了，連個眼神都不曾給我，若是她對我說一句她嫁給獵戶之子，是出於情非得已也好。

可是她沒有，她是自願的。

獵戶之子告訴我，她性格單純，只適合留在這小山村生活，若是跟我離開，將來難不保會受到傷害。

我不服，咽不下這口氣，做不到看著眼睜睜到手的東西，落入獵戶之子手中。

入夜，我帶著那支親手為她打製的金釵，前去找她，希望用我的真情，換回她哪怕一絲回心轉意。

可是她沒有。

我的心已經涼了一半，為自已感到不值，我因為她的一句話，付出兩年努力，拒絕了更好的機會，可她卻不願意等我。

假意惺惺地祝福她幸福，我回去便做了安排。

派人將她抓走，送入繡寶坊養著。

想嫁給別的男人，不可能。

我一邊對她噓寒問暖，一邊開始著手對付起獵戶一家。

戰事吃緊，徵壯丁的指令下派到鄉里，我將老獵戶的名字寫了上去。

又是一年下雪了，我以為這段日子的噓寒問暖會令她看到我的好，可她眼中依舊只有那個粗鄙的獵戶之子。

我看見她親手將縫製的棉靴送到他手上，那一刻我的嫉妒達到了頂峰。

這個人必須死。

獵戶之子家裡的生活變得困難，我以為他會打消娶阿魚的念頭，可是他並沒有，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選擇進山打獵。

我派人前去殺他，可惜他命硬，只摔斷了一條腿。

第二次我設計讓他背上人命，成了官府通緝的通緝犯。

這下他再也娶不了阿魚了。

我將這一訊息告訴楚魚，她並沒有我預想中的傷心與擔憂，只是求我想辦法幫幫崔蠻。

我遺憾地告訴她，我幫不了這麼忙。

沒有了崔蠻的阻礙，在我的追求之下，小丫頭很快對我回心轉意了。

不知她是本就對我舊情未消，還是天生薄情寡義。

但是沒關係，很快我就能美人在懷了。

等將她娶回後，我一定要將她藏起來，因為她太漂亮了，我擔心再有人覬覦她。

可是沒等我如願做完這一切，帶她逛花燈會時，就意外地遇到了王舟。

王舟一眼就看中了楚魚，向我打聽她是哪家的小姐。

他調查清楚楚魚的身世後，威脅我將楚魚讓給他，不然就讓他爹毀了我的前程。

我現在已經不怕了，我能應對得了，可是王舟卻拿出了我父親販賣私鹽的罪證。

販賣私鹽是死罪，王舟拿出的證據，足夠季家滿門抄斬。

權衡利弊之下，我在季家與楚魚之間，選擇了楚魚。

美貌對於窮苦的女孩來說，是種罪孽，我覬覦，別的男人也會想要覬覦。

留得青山在，日後我也好收拾了王家，一切都還有的機會，若是我倒了，就沒有人再能護著楚魚了。

楚魚成為王舟的姬妾，日後我將她尋回，我不會嫌棄她的。

王舟讓我去對楚魚說那些話的當晚，我還是心虛地不敢看她。

再忍忍吧，我不後悔將楚魚帶離那個村子，即使她後來會被王舟看上。

可楚魚的性子格外剛烈，我聽說她被王舟關在府中毒打虐待，是心疼的。

後來她和崔蠻殺了王舟連夜逃亡，鬧得滿城風雨。

當得知她被抓回，即將問斬之際，我心底才有了一絲後悔，將她留在桃花村，起碼她還有命在。

我拼了命地替她打點，可惜於事無補，他們所殺之人是王知府之子。

我無能為力。

楚魚被斬那日，我不敢去看，後來連打聽也不敢再打聽了。

我害死了她，很長一段日子，我變得恍恍惚惚。

因為我意識到自已錯了，應該將她留在桃花村才對。

到了盛京，朋友見我終日不振，說京中最有名的青樓出了位絕世花魁，整個盛京的男人都為她傾動，問我要不要隨他一起去看看。

什麼樣的花魁能比楚魚還好看，我到了盛京後，再也沒見過比她還好看的姑娘。

不去。

友人還是強拉著我去了。

我看到那位跳舞的花魁和楚魚長得一樣後，激動地險些瘋了。

向鴇母打聽那個花魁原先的名字叫什麼。

鴇母卻讓我先去交錢，不交錢少打聽。

花魁的一夜值萬金，而且有價無市，花了錢也不一定見得到面。

我花出去錢，花魁卻挑挑揀揀，沒有挑中我。

友人取笑我也被那花魁迷了魂。

可我顧不上那麼多，聽說一個月後花魁要拋繡球賣初夜，我手裡的錢不夠，忙地四處借錢，無論如何我也要見到她問清楚。

她一定是楚魚，我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

拋繡球那日我在樓底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視線向下掃落時，在我身上停頓了一瞬。

最終她將繡球拋給了別的男人。

當晚，我在花樓中守了一整夜，第二日那個買了她初夜的男人離開，我瘋了地衝進去，卻看見她身上還趴著另一個男人。

我管不了這些了，我抱著巨大的期望問她是不是楚魚，可她卻否認了。

我被趕出去後，又得知她被修士贖身帶走，那一刻我徹底失魂落魄。

多方打聽數年，依舊無果後，我慢慢地將這個心結藏在了最深處，偶爾時不時地痛一下。

十幾年後我功成名就，也有了妻兒家室。

在我的權力達到最頂峰時，我再次遇見了楚魚。

此時她已經是仙人的關門弟子，得知是她的那一刻，我這十幾年來的痛苦，居然比不過對她的畏懼。

她看我的眼神，絕對會將當年的事狠狠報復回來，我害怕了。

她的行動很快，帶著她的道侶，將季王兩家殺得片甲不留。

被丟在南城當乞丐的日子裡，我明白當年我所犯下的過錯，因果終於報應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