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再見你一次,說說話,我在這兩年時間裡,對你日思夜想,別對我這麼冷漠。”
季泊嶼的聲音繼續隔著牆傳來。
我偷偷出去見他了,屋後的路上,季泊嶼的身形看起來極其單薄。
“阿魚,你還是肯出來見我的。”
“可惜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
“我知道,這件事全在怪我,怪我回來地太晚,我今日回去思慮過後,決定祝福你。”
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細細包好的髮簪,展開遞給我。
“這是我親手為你做的簪子,本來想找個機會送給你,現在也沒那個機會了,希望你留下它,為我們彼此做個念想吧。”
這枚簪子打造地有些簡陋,的確像是季泊嶼親手所做,我的心一跳。
“給我看看。”
我拿在手裡左右打量,季泊嶼對我說道。
“讓我為你親手簪上吧。”
他拿著髮簪,簪到了我的髮間,然後溫柔地注視了我一會兒。
“那麼我走了,祝你幸福。”
季泊嶼對我微笑,然後離開了,他單薄的背影落寞感十足。
家裡交了今年的稅後,便開始準備我和崔蠻的婚事了,崔蠻用十兩銀子買回一套嫁衣,上面墜著圓潤的珍珠,我一眼就喜歡地不得了。
在屋裡欣賞著這套漂亮的嫁衣,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動靜。
兩個捕快來了我家,問阿公家裡有沒有會針繡的女子,快入冬了,前方戰士們的寒衣還沒趕製出來,公府的繡娘不夠用了,要來村裡找點會刺繡的女人臨時補上去。
阿婆說讓她去吧,捕快卻推開她。
“不要年紀這麼大的,麻煩,讓她來!”
捕快指了我。
我被帶走前,阿公阿婆拼命地想攔著。
“官爺官爺,真的只是帶她去做寒衣嗎?”
“要不還是換我這個老婆子去吧,她姑娘家家的,被帶走這麼長時間多不好?”
“滾開!”
捕快帶著刀,村裡無人敢上前幫忙阻攔,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被帶走。
我和其他被抓來的姑娘,一起關進了一間院子裡。
聽著這些姑娘哭哭啼啼,我問他們不是說去做寒衣嗎,她們哭什麼。
“做寒衣?我們都是被抓來的官妓!明天就要被全部發賣了!”
我聽到後心涼了半截。
夜晚我靠著牆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朦朧中聽見有人在外面開鎖,緊接著傳來說話聲。
“你幹啥呢?”
“沒看見嗎,今天從桃花村抓來那個可真漂亮,要不咱今晚偷偷地......”
“別動她,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平白無故被抓來,上面有老爺看上她了,你想找死嗎?”
“哦哦!”
隨著咔噠一聲落鎖,然後再也沒聲音傳來了。
第二日我和那些姑娘一起,被裝上一輛四面封死的車,晃晃蕩蕩,耳邊縈繞著低聲的哭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門嚯地被開啟,押運我們的官兵嚷道。
“都下來!”
我們下了車,一個打扮貴氣精緻的女人挨個打量過我們,走到我面前時,停下來。
“就她留下。”
我被留在了繡坊中,作為學徒學習刺繡,還分到了一間臥房。
臥房裡還有其餘兩個女孩,差不多和我一般大,但資歷比我老多了,一個叫繡枝,七歲被送來,一個叫岫玉,九歲被送來。
繡枝是被父母賣給了人牙子,送到這裡,岫玉原來則是官家小姐,因為被抄家,她也因此發配為奴。
繡枝話多嘴毒,她告訴我能被賣到這裡都是極其幸運的,像岫玉這種罪奴,要是被賣到青樓或者樂坊裡當了妓,那可慘了。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被抓。”
“抓?”
......
夜晚,我睡在靠窗的鋪位,睜著眼難以入睡,也不知道阿公阿婆此時該有多擔心我,他們年紀那麼大了。
突然一顆石子砸在窗戶上,我被嚇了一跳,外頭傳來崔蠻的聲音。
“阿魚,我來找你了。”
我悄悄披上衣服,到了外面。
“崔蠻。”
見我出來,崔蠻很激動。
“我帶你逃出去。”
“不行,萬一被抓會連累到你,我是被錯抓的,你回去報官為我伸冤,我在這裡暫時還沒事。”
肯定是弄錯了。
“可我不放心怎麼辦。”
“我在這裡很安全,你快去,還有告訴阿公阿婆我暫時沒事,讓他們別太擔心了。”
“好。”
崔蠻走了。
我悄悄合上門,聽見繡枝的鋪位位置動了一下。
嚇我一跳,不過她並沒有醒,應該只是睡著了翻身。
等到第二天,我沒等來崔蠻,季泊嶼卻來了。
“楚魚,你在這裡還好吧?”
“季泊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被我一問,季泊嶼眼中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但是很快又被他壓下。
“聽說你被捕快帶走,我有些擔心,便打聽了打聽。”
“我是被錯抓的。”
他點頭。
“嗯,我已經知道了,但是這件事處理起來有些麻煩,我正在為你打點,可能還要委屈你在這這裡多待一些日子了。”
“謝謝你幫我。”
“沒事,你無辜遭受這些,我是肯定要幫你的,只不過我人微言輕,有些委屈你了。”
季泊嶼抬手觸了觸我的臉。
“我儘快想辦法將你救出來。”
等季泊嶼離開,繡枝問我那個男人是誰啊。
“他是我一個朋友。”
“叫什麼名字?讓我認識認識?”
她?
“季泊嶼。”
“哪個季泊嶼?才氣名動江南的那個才子季泊嶼?”
“我不知道。”
搖搖頭。
“他不是你朋友嗎?你會不知道?”
我在繡坊裡學習刺繡,秋去冬來,無論是崔蠻還是季泊嶼,都沒為我申冤成功。
崔蠻來看我,為我送了些做冬衣的布料和棉花,還有幾張皮毛,讓我做個暖和的圍脖暖手的,別凍著了。
繡枝又拉著我追問崔蠻是我的什麼人。
“他是我訂了婚的未婚夫。”
“他也是讀書人?”
“不,他是山裡打獵的獵戶。”
繡枝嘴角瞬間有些鄙夷地。
“獵戶,你為什麼選個粗鄙的獵戶,而不選季泊嶼?我一開始以為你和岫玉一樣,是個落魄的官家小姐呢,原來和我一樣也是從小地方出來的啊。”
我有些煩她了,老是拉著我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
用崔蠻送的布料和棉花,我為自已裁製了一身過冬的冬衣,剩下的邊角料,又做了一雙護膝和靴子給崔蠻,他冬季在山中打獵,最怕雪溼了靴子。
下次崔蠻再來,我將做好的東西拿給崔蠻,崔蠻笑得咧開嘴,撥出白白的哈氣。
崔蠻離開,我才看見一身白狐大氅,打傘站在雪地中的季泊嶼。
季泊嶼對我微笑。
“真好,我真羨慕他,有你親手做得靴子。”
我問他事情有進展了嗎。
“還沒有,這些年亂,官府的戶籍管理混亂,不好查,崔蠻有沒有告訴你,鄉里徵兵,每家每戶要出一個男丁,他爹被徵上戰場了。”
什麼?
這樣的話,崔蠻現在一個人過得也很難吧,還要為我跑那些事,大多數情況都是白跑,根本不起作用。
接下來的兩個月,崔蠻一次都沒再出現,我有些急,可是也沒辦法託人回去打聽,再見到季泊嶼,我拜託他幫我找人打聽一下,崔蠻怎麼了。
“你可真是關心他,我聽說他一個月前下大雪還要上山打獵,從崖上摔下去,摔斷了一條腿,不過性命無虞,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在家裡養傷,來不了了。”
聽見崔蠻受傷,我有些擔憂,不過阿公阿婆應該會幫忙照顧他。
季泊嶼隔三差五地就來看我,偶爾送我些東西。
繡枝問我,季泊嶼是不是喜歡我。
“要是我的話就跟季泊嶼了,那個獵戶有什麼好的,哪有季泊嶼風度翩翩,又對你關懷備至。”
我本來就喜歡季泊嶼,崔蠻長時間不來,我好像再次被季泊嶼打動了。
等到來年春天,季泊嶼終於告訴我一個好訊息,等官府那邊核查完,我就能離開這裡了。
季泊嶼邀我去逛花燈會,早就聽說城裡的花燈會熱鬧,我來了這麼久還沒見過呢,既然季泊嶼邀我,我索性赴約了。
花燈會上熱鬧非凡,今年燈謎大會的獎勵是一隻螃蟹燈,提在手中鉗子與腿還會動,活靈活現。
季泊嶼在燈謎大會上一舉幫我贏下了那隻螃蟹,我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喜歡地不得了。
入夜後,河畔萬隻孔明燈被放飛上天,我提著螃蟹燈,仰頭注視著這種前所未見的壯觀場面。
一低頭,發現季泊嶼正在溫柔地注視我。
“阿魚,這外面你從未見過的風景美嗎?”
“美。”
“你還想不想回到那個小山村?”
季泊嶼繼續問我,我愣住了。
要是回去的話,就再也見不到這種繁華熱鬧的景象了,這麼一對比,小山村寂靜的日子很是無聊。
“季兄!”
突然有人叫季泊嶼,我回頭看向來人,是個公子哥,長得倒是還行,不過他一看到我,目光就直勾勾地盯了過來,讓我感到有些害怕和不舒服。
往季泊嶼身後一躲,聽他們說話。
那個公子哥還是一直盯著我看,並問季泊嶼。
“這位是......”
“我的未婚妻,楚魚。”
“楚小姐你好,我叫王舟,王知府之子。”
我躲在季泊嶼背後輕輕嗯了一聲,聽見王舟邀請季泊嶼去酒樓喝酒。
“抱歉,今日不方便赴約了,稍後還要送我未婚妻回家。”
“哦,也是!也是!那我就不做多打擾了,告辭!”
季泊嶼將我送回繡坊,我問他為什麼要說我是他的未婚妻啊。
“不這樣說的話,我怕王舟纏上你,他的風評不太好。”
“既然不太好,你為什麼要與他來往?”
“沒辦法,他是王知府之子,我做官還要多虧他父親引薦。”
我不懂這種事,哦了一聲。
“那我走了。”
“等等,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站住了,季泊嶼神色卻有些猶豫。
“我說的這件事,你最好有個準備,崔蠻他在鄉里殺了人,已經被官府通緝了。”
“他怎麼會殺人?”
“聽說是與人發生了衝突,不小心失手將人殺死了。”
我有些失神。
“那,那該怎麼辦?”
“抱歉,這件事我實在幫不上忙。”
沒過幾天我就被放出來了,阿公阿婆來接我,他們卻希望我留在繡坊繼續學刺繡,現在崔蠻成了殺人的通緝犯,我的婚事肯定黃了,讓我留在這裡先學些手藝也好。
萬一等哪天他們也走了,我一個人留下也不至於孤苦無依。
我繼續留在了繡坊中,季泊嶼來找我找地越加頻繁,他想娶我。
如今沒了崔蠻,我對他也動了些心思,與他的來往越來越密切。
一日,繡枝告訴我,外頭又有人找我。
“真羨慕你啊,不像我,一年到頭也沒個人來看望。”
我以為是季泊嶼,可是到了大門口,卻只看到那個王公子。
王公子見到我,立刻換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容。
“楚姑娘,得知是我,這麼迫不及待地出來見我了?”
“季泊嶼在哪裡?怎麼是你?”
我有些怔愣,就聽見王舟對他的隨從說了一句帶走。
“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
王舟用臭手色眯眯地摸了一把我的臉。
“你長得這麼漂亮,當然是請你回去做老婆啊,繡寶坊不好待吧?走,跟爺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放開我!我要告訴季泊嶼!”
“他?他還指望著我爹的推薦,進京做官呢,他可不敢幫你,等你跟了我,我讓我爹馬上就舉薦他,季泊嶼可沾了你的福嘍!”
“不可能!你讓季泊嶼來見我!我不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你想對他死心的話也好啊,今晚我就讓他來見見你,正好我批評批評季泊嶼,有你這麼好看的小妞,早一點不拿出來,故意藏著掖著。”
我被王舟光天化日之下從街上搶走,來往的路人見王舟帶的隨從霸道,無一人敢上前幫我。
入夜,王家府中,我被王舟綁在凳子上,堵住嘴,季泊嶼真的來見我了。
他一身白衣,心虛地不敢抬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