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握筆的手顫抖不已。
“可真是奇了！平日裡叫我搬運重物，幾十石几百石的都不在話下。可就這輕輕的筆，我怎麼拿一下都開始抖了呢？”老二百思不得其解，一轉頭看見小四，也是同樣。
兄弟倆不禁苦笑。
還以為讀書識字是什麼天大的好事，可是自已親身經歷了才知道。
太難了！
“別偷懶，手腕端平。”應長川像模像樣拿著戒尺站在二人身後，“罰是你們自已認的，男子漢可都得說到做到。”
俞幼英在一旁記賬，聞言抬頭看著兩個痛苦不已的小孩，笑得有些明目張膽。
小四比老二稍微強一些，剛開始寫的前兩個字還有些抖得不成樣子，如今這第三個字就能很快調整自已的狀態，已經稍稍可以入眼了。反觀老二，每個字都抖成了蝌蚪似的。
“繼續。”應長川先教的數字“一二三四”，正好也契合了兩個小孩的名字。老二和小四也姓應，只不過和應長川家不是一支宗族，應老爹家是本家宗族，村長家是旁系，遠了不知道多少輩的旁系。
“長川哥，我們名字就是這麼寫的嗎？”小四問，“我不想叫小四，我也想跟長川哥一樣有名字。”
老二也跟著點頭。他們倆從小到大就一直被人叫“老二”、“小四”，爹孃就預設了這就是他倆的名字，包括他們的大哥，就叫“老大”，最小的弟弟就叫“小六”。他們也想像應長川那樣有一個不一樣的名字。
“可以呀！”俞幼英覺得很有意思，“那要不你們自已取一個？”
兩個孩子頓時喜上眉梢，湊在一塊開始研究給各自取什麼名字。
“我想取那種猛的，別人一聽就知道我特別厲害那種。”
“我，我想要那種有錢的。”俞幼英忍俊不禁，叫什麼？應有錢麼？
應長川也笑了，“取名字的事先不急，等你們多認幾個字，再慢慢考慮。”當務之急，是先認字讀書，讓他們明白一些道理，樹立正確的三觀，防止再出現看不慣誰就半夜矇頭打人的行為。
鑑於二人年紀有些大了，也沒有任何知識基礎，饒是晚了，也得從千百三這類兒童開蒙書開始教起。只是也不能像幼兒開蒙一樣一字一句的教。應長川決定給二人加快進度，短時間內快速將千百三的知識點過一遍，最好是理解性記憶。
俞幼英有些質疑這樣的教法。
“你是打算送他們去科舉嗎？”應長川頓了頓，“也不是沒有可能。看他們自已，若是有這個想法，我就讓他們勤工儉學。”
應王氏將兩個小孩的“墨寶”都細心的收好，找了一個木箱子好好珍藏，說要給他們都留著，等他們回村或是村長夫婦來鎮上，就拿給他們瞧瞧。
兩個小孩都眼睛亮亮的，一想到要是讓爹孃知道他們開始學認字寫字，還會讀書了，爹孃一定會誇他們有出息！因此，兩個小孩再跟著應長川學寫字都認真了許多，他們想寫出最好看的字給爹孃瞧瞧，也好給哥哥弟弟們炫耀。
宋端偶爾也過來客串一下兩個小孩的老師，講什麼無所謂，主要是給孩子們的單調學習生活做一下調劑。宋端腦子裡的故事太多了，隨便拿一個出來都能唬住倆孩子，就算是講《小紅帽》、《狼來了》這樣的寓言故事，都能讓他倆聽得津津有味的。
因此，宋老師比應老師更受學生的喜愛，兩個學生都十分期待每週一次的宋老師小課堂，就像是現代高中生期待每週一次的體育課一樣真誠。
其實應長川也不是每天都能給兩個學生開課，畢竟他自已身上也還揹著繁重的課業。書院裡徐博士向來以課業苛刻出名，饒是應長川和宋端這樣的優等生，也時常感到吃力，每天都要使盡全力才能跟上徐博士的講授。
今日面對徐博士又佈置下來的策論題，宋端拿著卷子唉聲嘆氣。“應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應長川也為難，策論題有點像是公務員考試中的申論大作文，十分考驗答題者的邏輯思路，字數又多，內容又繁雜，每寫一次，宋端就覺得自已減壽十年。
再多寫幾次，自已真沒幾年好活了。
“別亂講，”應長川已經拿著試卷開始考慮破題思路，“寫個大作文而已，對你一個大作家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有問題，很有問題！他喜歡寫作，不代表喜歡寫策論啊！
徐博士佈置下去作業，就沒有再講授新課，而是將課堂留給學生們自已獨立創作。到了快打鈴下課放學，也沒見有學生上來交作業。
難不成這次的題目太難了？徐博士覺得都是以前講過的東西，不應該啊！便走下講臺，他佈置題目是“四業之本”，是討論士農工商四業哪個為國之本，言之有理言之有物即可。看了一眼應長川的試卷。
上面已經寫了許多，破題角度切中肯綮，只是論證時不夠有力。
徐博士又去看了看宋端的試卷，只是剛剛破題開了個頭，就先不做評判。
趙理的試卷也寫了大半，有些偏題，本意是討論四業哪個是國之本，他通篇下來只闡述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偏離了主題，若他是科舉考試評卷人，這個策論題一定不得分。
徐博士搖了搖頭，又繼續看其餘的學生。
宋端扔了一張紙條給應長川。“什麼情況！徐博士看了趙道謙的策論，怎麼還搖頭了？完了完了，我感覺我這個肯定寫跑題了，博士要罵死我了！！！”
應長川看了一眼紙條，恐懼和擔憂順著三個感嘆號直往應長川眼裡鑽。
“你好好寫不就行了！”應長川回覆了紙條，扔回給了宋端，徐博士正檢視旁的學生的試卷，沒空搭理兩個上課做小動作的應長川和宋端。但出於職業要求，還是象徵性咳嗽了一聲當做警示，宋端和應長川立即低頭乖乖寫策論。
宋端一邊寫一邊感嘆，古往今來的課堂原來真的都差不多。要是一會博士在講臺上再講一句“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這樣可就真的對味兒了。
鶴院外適時響起了下課的鐘聲，課堂上隱約傳來躁動。徐博士冷哼一聲，走回講臺上自已的座位。
“寫得一塌糊塗。”學生們頓時鴉雀無聲，“策論拿回去寫，明日一早交上來。”說完，徐博士率先離開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
距離秋闈過去了半個月，應長川還跟宋端猜測今年吳秀才的成績如何，哪知放學前，二人就在鶴院外看見吳秀才正和白山長站在一起說話。
宋端：！！！
應長川：……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吳明禮顯然也看見了應長川和宋端，朝他倆招了招手。
“這兩個學生怎麼樣？”宋端和應長川一走過來，就聽見吳明禮在向白山長提起他倆。宋端和應長川立即做好學生狀。
白叢雲跟徐博士多次打聽過二人，的確是他們書院成立以來，難得一見的人才。在學業上踏實用功，天分也高，徐博士原本還對舉薦二人入閣歷練之事心中存疑，現下也是打消了疑慮。
但當著二人的面，白叢雲不願直誇。“天分尚可，仍需努力。”
宋端和應長川鬆口氣。
白山長從不輕易夸人，只要不是罵人，一律都可以當誇獎來聽。說他倆尚可，那就是好爆了！宋端神氣，聽見沒，白山長都誇我們好爆了！
吳明禮也知道白叢雲的德行，笑了笑沒說話。
“先生，如何？”應長川期待地看向吳明禮。
“且看放榜之日吧。”吳明禮微微一笑，態度卻說明了一切。這是覺得穩了？
眾人心照不宣沒再繼續追問。
“難得見你來，不如今日我做東，為你接風洗塵。”白叢雲轉頭看向應長川和宋端，“你們二人也一起來，給他作陪。”
白山長髮話，應長川和宋端不敢不從，再加上是給吳明禮開接風宴，這自然是要去的。“不如去我家？東西都是現成的，我下廚請幾位嚐嚐我的手藝？”
都說“君子遠庖廚”，白叢雲和吳明禮震驚，“你居然會下廚？”
會做飯很震驚嗎？應長川在現代的時候做過五年留學生，要是不會做飯，那可真的會被餓死在異國他鄉。
宋端是唯一嘗過應長川手藝的，只能說還行，能吃，但是跟俞姐比，差遠了。
“我能申請俞姐下廚麼？我想吃點好的。”
“申請駁回。你俞姐上一天班，敢情累的不是你媳婦兒！”應長川一個白眼，相當有靈性。
“噫……”宋端嫌棄，“哥，你最近戀愛腦發作的有點頻繁了。”
——
接風宴地點就定在了應家，應長川先行趕回家中安排，宋端要先回府換下校服再去。白叢雲知道應家的地點，可以和吳秀才一起走過去，順帶二人敘敘舊。
一番各自行動之後，四人終於在傍晚時分聚在了應家。
酒水是應老爹去街上最好的腳店裡沽的，白叢雲要給應長川半貫錢置辦酒席，被應長川拒絕了。
“我請客。能給恩師接風洗塵，是我的榮幸。”俞幼英也張羅著要下廚，被應長川好說歹說勸了回去。“我親手給先生下廚，更體現誠意。”
於是，滿滿一桌飽含應長川誠意的酒席上桌。
宋端看了看，嘴角抿了抿，笑不出來。“哥，俞姐下廚的時候，你就沒有在旁邊看過一次嗎？”
看過啊，而且還上手試過。挺簡單的。
“都嚐嚐！”應長川熱情招呼所有人開席，白叢雲和吳明禮尚不知情，只覺看賣相感覺還好，樂呵呵地舉起筷子要嚐嚐這個得意學生的手藝。
宋端抱著茶杯在一旁看熱鬧。
應長川緊張地看著二人。
吳明禮和白叢雲咀嚼地動作一滯。互相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了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以及天要亡我的震驚與不甘。
事實證明，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現在輪到宋端在一旁樂呵呵地喝茶。
“很難吃麼？”應長川納罕。不應該啊？他都是嚴格按照俞幼英做菜的步驟來的，他都看過那麼多次，照理來說味道不可能差太多啊？
應長川自已把每道菜都試了一遍。“噦……”
宋端去請了俞幼英重新置辦一桌酒席，應長川全程呆滯，懷疑人生。
這不應該啊！當年他在外國留學，自已做的中國菜在那幫老外面前相當受歡迎來著。
“哥，有沒有可能你做的是預製菜，味道都給你調好了，你只需要自已煮熟或者炒熟就行？”不出意外的話，那些老外愛吃的絕對是火鍋這種速成品，按照應長川的調性，他最多就只會西紅柿炒雞蛋。
應長川：……
他還真沒說錯。行吧，是他高估了自已的水平了。
只是接風宴中的一段搞笑插曲，眾人也都沒放在心上，只笑應長川看起來穩重的樣子，原來也有不穩重的一面。白叢雲和吳明禮的說笑叫應長川有些難為情，眾人一笑而過。
俞幼英在灶屋裡忙活，應長川主動幫忙。
“本來不想叫你關了鋪子還跟著忙活的，沒想到我手藝這麼差。”應長川嘆了口氣，俞幼英在一旁輕笑。“下次我教你，做飯又不難。”
應長川老老實實蹲在灶膛前，嘟囔，“要是現在也有火鍋、泡麵那種方便食品就好了，隨便對付一下就能糊弄住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古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俞幼英在心裡過了一遍火鍋底料還有泡麵的製作方法，覺得這事兒或許還真的能成。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俞幼英一拍大腿！
“快快快！拿筆來！我今天怎麼說也要讓你們吃上火鍋還有泡麵！”
應長川傻眼。
“啊？”
宋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腦子裡頓時閃過了“X師傅”、“X象”、“X底撈”等知名品牌，頓時眼神放光。
白叢雲和吳明禮正在說話，宋端在一旁原本昏昏欲睡，猛地一下像是驚厥似的起來，倒教人嚇了一跳。
“好香！”宋端深吸一口，面露沉醉之色。白叢雲和吳明禮也跟著嗅聞。
確實香。
“來咯！”
番茄鍋加酸菜牛肉泡麵，天知道他宋端穿越過來之後，多久沒吃過這些東西了！
彷彿還是上輩子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