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牛肉麵，不對，應該是酸菜滷肉面。這個時代的牛相當珍貴，因為是能夠幫助人勞動的動物。要是被發現吃牛肉，是要被官府判刑的。

俞幼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兩樣一上桌，白叢雲和吳明禮倒還好，宋端的眼睛就黏在酸菜滷肉面上沒有下來。

“天知道我想這口想了多久！”宋端捧著碗，就差掉兩滴眼淚了。“這讓我回憶起了大學時候跟室友網咖開黑的歲月。”

應長川：閉嘴，吃你的酸菜滷肉面。

吳明禮和白叢雲對那紅通通的一鍋湯很感興趣。

“這是什麼湯？”應長川跟他們解釋，那是鍋底，是需要放在爐子上持續加熱，可以往裡面涮菜涮肉的。吳明禮和白叢雲都覺得很新鮮。

“這又是你們家想出來的吃法？”吳明禮笑問，正巧俞幼英端著一個小巧的泥爐過來。之前這個小泥爐是俞幼英打算留著和應長川圍爐煮茶用的，沒想到今日先拿出來吃了一頓火鍋。

俞幼英將泥爐擺上桌，“的確是相公給我的靈感。但也不算是我們首創，我瞧著南邊有些地方也有這種吃法，我只不過是借鑑過來而已。”

宋端在一旁擠眉弄眼。這麼快就給穿越蘇過來的產物找好說辭了？

俞幼英：閉嘴，吃你的面！

吳明禮和白叢雲又問這個吃食叫什麼，俞幼英淡定回答。“撥霞供。”火鍋的雛形理應追溯到比現在稍晚的時期，當時人們喜食野兔，就用火鍋的方式製作了兔肉涮鍋。俞幼英這算是將後世的火鍋稍微提前推出來了而已。

而且現在做這個出來，就算是她家的私房菜，也沒有大面積推廣，至少不會對歷史程序產生什麼大的影響。

今晚的葷菜裡，就有一道炙兔肉，俞幼英乾脆放棄了這道菜，直接用兔肉涮火鍋吃。剛才俞幼英又給了小二和小四一些錢，去隔壁街的肉鋪裡買些羊肉回來，還囑咐他倆，讓肉鋪老闆將羊肉切的薄薄的，燙著吃。

還給了兩個小孩幾文錢的跑腿錢，留著他倆買些飴糖之類的小零食，甜甜嘴。

等鍋底開得差不多，小二和小四也拎著鮮切羊肉回來了。聞到酒席上香味一個勁兒的往鼻子裡鑽，兩個小孩都嚥了口水。

“去，搬兩個椅子過來，一塊吃。”應長川又給他倆添了碗筷，兩個小孩聞言，都興沖沖地跑去搬椅子。

能吃好吃的嘍！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小二和小四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飯量大得驚人。應家也不拘著他倆的飯食，來到鎮上沒多久，兩個小孩的身量就噌噌長，如今瞧著都快有一米七多接近一米八的模樣了。

白叢雲和吳明禮覺得撥霞供極好，他們對涮兔肉沒什麼興趣，反倒是對鮮切羊肉涮在撥霞供裡的味道十分熱愛。

“只是這味道有些酸甜，若是換成辣味的鍋底……”白叢雲吃了一口涮羊肉，皺眉道。

席上三位穿越人士向白叢雲投去了佩服的目光。吃還是您會吃！

白叢雲接收到三人的熾熱目光，一時有些尷尬。“怎麼？我說錯了麼？”

“不不不，沒說錯沒說錯。”俞幼英笑答，“只是覺得山長真是與我們心意相通，適才我們還在商量下次要把鍋底換成辣味，沒想到山長就提出來了。”

白叢雲微微得意，“是吧，我也覺得辣味會和這羊肉更相配。”

吳明禮反倒在一旁冷哼，“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口腹之慾重的很，也不知道怎麼教導的學生。”

“那自然比不得你。空有滿腹經綸，卻甘心做田舍翁，粗茶淡酒，自然不重口腹。怕是沒得重！”白叢雲回嘴反擊。

吳明禮不氣不惱，淡然舉杯倒茶。“那也不及你白山長，瞧著淡然處世，實則功名利祿全都沒拋下。當年不是說甘願拋下一切歸隱山林麼？看來只是嘴上說說而已。”陰陽怪氣，十分陰陽怪氣。

白叢雲頓時面紅耳赤，“那也總比某人不戰而逃的強！原以為你回鄉娶妻生子，多麼風光恣意”

“是麼？若是我現在贏了你，你敢將白鶴書院山長的位置讓給我？”

“那有何不敢！”

“可我不想要了。”吳明禮耷拉下眼皮，“崇山，她不在了，誰輸誰贏都沒有意義了。否則你也不會把自已困在白鶴書院這麼多年，明明你當年是立志要入文淵閣。”

白叢雲吶吶，“你又比我好到哪兒去……”

吳明禮苦笑，“是啊，我又比你好到哪兒去。只知道躲在鄉野之中哀傷自憐，終日買醉。不過是懦夫行徑罷了。”

爭吵不休的結局就是二人雙雙酒意上頭，到了後半夜，吳明禮和白叢雲都喝大了，趴在桌子上叫都叫不醒。

俞幼英和應長川傻眼。他家的屋子太小，根本不夠睡啊！

“要不，送我家？”宋端出主意。應長川算了一下距離，直接否決。“送去你家還不如直接送山長和先生回書院來得快。”

最後還是俞幼英想法子，叫小二和小四去了鋪子裡睡。

——

平陽鎮上開始流行起了心機妝。

俞幼英晨起去街上買菜就覺得奇怪，直到月娘衝進了應家，俞幼英才反應過來，似乎是在謝家的牡丹宴之後，一夜之間，滿鎮的女子都開始畫起了同樣的妝容。

“妹妹！成了！咱們真的成了！”月娘喜上眉梢，滿臉都是雀躍之色。

“我原本以為雷娘子的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我還想著頂多就是叫雷娘子砸了鋪子消消氣，再把那五百兩還她。沒想到今日一早就有不少女客在我鋪子前排隊！”

可見這個心機妝在平陽鎮是真的火了。

俞幼英笑，一邊忙活自已手裡的活，一邊跟月娘說話。“怎麼樣月娘姐姐，上次跟你說入股的事考慮的怎麼樣？”

月娘湊近俞幼英，期期艾艾道，“妹妹，你說的那些什麼專案，真的能叫鋪子每日進項一百多兩？”

“那只是我和相公的保守估計。畢竟這種事咱們是第一家，咱們就佔了先機。哪怕以後有人想要加盟或者模仿，旁人也都會以咱們作為正宗，也只會想到咱們。看到我這個‘天下第一夾’了麼？這裡就是你最好的對照。”

鎮上已經有不少酒樓和腳店開始模仿肉夾饃的做法，許多地方的口味、賣相都能與“天下第一夾”做的一模一樣，別無二致，但平陽鎮的百姓仍舊願意來“天下第一夾”排長隊購買。

為什麼？只因為百姓覺得“天下第一夾”是正宗。

若是月娘在平陽鎮開起了第一家“美容院”，到時候鎮上的女客紛至沓來，還怕每日營業額不達標？

開玩笑，女性的消費水平高到你想不到！

月娘低頭沉吟了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了似的。

“這是我鋪子門上的鑰匙。你們不是說開什麼美容院之前需要先改造鋪子麼？我就全權交給你，正好我趁著這個機會回萊州一趟。”俞幼英手裡被月娘塞了一串鑰匙，沉甸甸的。

俞幼英呆愣愣的，“姐姐你要回鄉？”

月娘點點俞幼英的腦袋，“萊州可不是我的家鄉，我打小就被賣了過去，連歌舞坊的媽媽都不知道我是打哪兒來的。我是打算去萊州找找以前歌舞坊的姐妹。你不是說美容院開起來，需要很多人手麼，我有不少姐妹從歌舞坊出來之後沒了去處，我想著不如把她們都聚起來，要是願意來我這兒，咱們能收吧？”

月娘小心翼翼地看俞幼英的臉色。

俞幼英一下子笑開了，“可以啊！怎麼不可以！只要是願意踏踏實實幹活，想要有一個容身之所的人，不拘以前做過什麼，我這裡都是收的。”

月娘放下心來，她怕應家看不起那些姐妹。當年都是為了生活，不少姐妹入過娼門，換做旁人，一個個都避之不及，她受過那些姐妹的搭救，是發誓要報她們的恩情的。

如今報恩的機會就在眼前，她想給那些姐妹都掙一個前程。

“那就好，那就好。”月娘拉著俞幼英的手，笑得越發真誠。“那我就把鋪子放心交給你們了，人手就交給我去找。”

等應長川放學回來，俞幼英把月娘的話原樣告訴了應長川，並向他展示了那把沉甸甸的黃銅鑰匙。

“那明日一早咱們就去把契書給人家送過去，順帶看看鋪子，規劃一下改造裝修的事。”

月娘尚在收拾行李，忽聽屋門被人敲響。

這一大早的，誰會來找她？

“誰啊？”月娘站在屋門後問了一句，聽到門外是俞幼英在答話，心裡鬆了口氣，趕緊卸了門栓，一開門就看見俞幼英和應長川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你們……”月娘想問你們怎麼來了，但話到嘴邊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說不出口。俞幼英率先接話，“姐姐住的地方好難找，不如等姐姐回來，重新換個住處，最好是離我們那邊近一些，這樣兩家方便相互照顧，最好是在附近再租一處院子安置姐姐你帶來的人，這樣大家姐姐妹妹在一處，也好說說話。”

月娘突然有些眼眶發酸。

本以為願意給那些姐妹一個容身的地方就已經是極限，聽到俞幼英還願意照顧她們，真的會覺得心窩裡暖烘烘的。

就衝這，她覺得帶那些姐妹來這裡謀生保準沒錯！

“好。”月娘一邊請她們進來，一邊背過身去悄悄拭了拭眼角。“屋裡簡陋，你們別嫌棄。”

月娘的屋子裡沒什麼值錢的物什，但勝在乾淨整潔。想起小二和小四那兩個毛頭小夥子的屋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每回應王氏幫兩個小孩收拾屋子，都是捏著鼻子進去，應長川索性叫他倆每天輪流打掃房間，他還會檢查，要是有一絲不整潔，還會罰他倆晚上下班之後多抄兩遍大字。

“你們這是來？”月娘有些擔心二人反悔，“不會是來反悔的吧？”

俞幼英啞然失笑。

“想什麼呢姐姐！我們這是給你送東西來了！”俞幼英說完，應長川從懷裡掏出兩張契書，放在了月娘的面前。

“一式兩份，上面所列的條款需要姐姐好好讀一讀，有異議的話咱們可以再商量。如果姐姐覺得沒問題，就在這裡簽字按手印。”俞幼英耐心解釋，月娘拿著契書有些尷尬。“我，我認得字不多……”

那好辦。俞幼英一個字一個字跟月娘讀，遇到不明白的地方還會停下來做解釋，月娘聽得仔細，時不時發問。她覺得，這張薄薄的紙似乎關係著她今後的人生。

俞幼英解釋完，緊張地看著月娘。“月娘姐姐，還有什麼不懂的嗎？”

月娘抿抿唇，“是在這裡簽字是麼？”

俞幼英鬆了口氣，“對。”

月娘一筆一劃寫下自已的名字。

金月娘。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屬於自已的記憶，她忘記了家鄉忘記了父母，只記得自已姓金。

金月娘。以前歌舞坊的媽媽說，她的名字好，別人都改了姓名，就她沒改。後來別的姐妹都沒成名伎，就她成了，還能依託自已這些年攢下的銀錢贖了身。

月娘覺得都是自已這個名字的庇佑。

所以這次能和應家一起開美容院，她覺得也能得到這個好名字的庇佑。

一定可以的。

她寫得認真，也鄭重按下了手印。紅彤彤的，飽滿清晰。

雙方互換了契書，一人一份儲存收好，若是有糾紛可憑此契書前去官府作為評判依據。“成了，姐姐，有了契書，咱們雙方都有了約束，雖說我們信姐姐的人品，但事有萬一，這份契書既是對姐姐的保護，也是對我們的保護，姐姐會理解的吧？”

月娘點點頭，“我信你們。”

俞幼英心裡一輕。拉著月娘談自已的規劃。“我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了，姐姐的鋪子地理位置不錯，就是小了些，我們打算將周邊的鋪子也盤下來，跟姐姐的鋪子打通連線到一起，最好是擴高一些，中間做個隔層。這樣上下兩層，上面再分出幾間小房間出來，作為VIP貴賓室。最好再留出一間來作為咱們的辦公室……”

應長川將昨夜裡二人熬夜畫出來的設計圖紙給月娘看。

月娘看不懂，俞幼英就指著那些一個一個的小方格給她解釋。

“我們要打造最舒適的美容院，讓客人流連忘返就是我們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