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宋端書上就是一些自作的少女漫畫,只不過將人物角色的臺詞全都換成了齊物論的內容而已。畢竟學習對於宋端來說太枯燥了,漫畫好歹是一個能激發他興趣的載體。再說了,他為了背誦齊物論,還給整篇課文編了一首歌呢!
說他道德敗壞就有些過分了吧?
再說了,你們嘴上說著道德敗壞,也沒見你們停下翻書的手啊!
王通最先反應了過來,一推身旁的趙理,趙理抬頭見宋端來了,立即高聲道。“快看!人來了!咱們告訴徐博士去,宋正心來書院讀書居然還隨身攜帶不堪入目的書,叫博士看看,這就是他器重的學生!”
宋端白了一眼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將自已的漫畫書一把搶下。“趙理趙道謙是吧?這書我明明放進書包裡的,是你從包裡拿出來的?”這裡面可是他最愛的小姐姐們,居然敢說小姐姐不堪入目?!
倒反天罡!
趙理一滯。偷眼悄悄覷王通。王通抱著臂迅速撇過頭,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王達清,你倒是說句話啊!”趙理不願背這個亂翻別人東西的黑鍋。
王通驟然被人喊破,頓時有些慌神。
“胡,胡說!誰從你包裡拿出來的。明明是你的包沒關好,就這麼放在明面上的!”
應長川眯著眼,語氣有些危險。“王達清,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撒謊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他也清楚記得,這本漫畫書宋端愛惜得很,絕對不可能就擺在明面上。絕對有人翻動了宋端的東西。
眾人見慣了宋正心和應長川笑眯眯的模樣,而且兩人天天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都以為是好脾氣的兩個人。
乍一見二人冷了臉,還真是有點嚇人。
本來眾人經過王通和趙理的煽動,還覺得應長川和宋端二人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如今一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再看王通和趙理支支吾吾的模樣,眾人更確定這裡面一定有貓膩了。
“達清,你是不是記錯了?”
“我剛才也看到正心將書好好放進包裡了。”
“倒是達清剛剛在正心書案旁邊轉悠來著。”
“不敢胡說!”
“沒胡說,我親眼見到了。”
宋端和應長川看著王通。“聽到了嗎?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去博士那裡,指不定誰告誰呢。”宋端一歪頭,脖子發出咔噠一聲,叫王通心頭一跳,這聲響就像是聽到了自已脖子斷裂的聲音,叫人脊背發涼。
趙理也有些害怕,剛才就他鬧得最兇。都怪這個王達清,慫恿他去惹人晦氣。剛才自已就不該腦子一熱多管閒事,就讓王達清和這個宋正心和應長川狗咬狗就是了,他坐收漁翁之利不就好了,去摻和這一腳做什麼!
再後悔也晚了。
王達清被應長川和宋端逼得無路可退,一個趔趄,差點當眾出了醜。
“我就是,就是……”王通心裡慌亂,明明他看過宋正心那本“不堪入目”的書,就該是讓宋正心這種道貌岸然之徒受所有人的唾棄,怎麼突然風向就變了?“明明是你們二人!在學堂裡看這種荒淫無道的東西,你們定是想倒打一耙,用以掩蓋你們的齷齪行徑!”
王通大喊,“有膽量就叫所有人都看看你那個書上都畫了些什麼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回宋端手中的漫畫書,宋端愛惜得不行,下意識將漫畫藏在身後。這一舉動在王通看來就是心虛的表現。
“看吧!我就說這本書定有貓膩,不然他藏什麼!我看倒不如叫博士來,讓博士給斷一斷,這名不副實的到底是他宋端還是我王通!”
宋端被激起了火氣,捲起廣袖就要跟王通一對一線下激情PK,應長川眼疾手快攔住二人。
“叫博士是吧?好啊,我們奉陪。”應長川回給王通一個得意的微笑,王通怒從心頭起,抓起手邊的硯臺就往二人身上砸,宋端眼見著就要遭殃,只聽忽然一聲冷喝,堅實的硯臺被一道寒芒分成兩半,從宋端的眼前劈成兩半落下。
“週三!”待看清來人,宋端驚喜地叫出聲!應長川默默鬆了口氣。
週三收回了短匕首,又恢復成之前那個不起眼的護衛。“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宋端還是頭一次見週三的身手,嚯!好帥啊!“你,沒事吧?你剛才是從哪兒出來的?是怎麼做到突然一下子就出現的?臥槽,你剛才那樣是真的好帥啊!”
宋端現在完全一副被週三迷得五迷三道的模樣,應長川有點看不下去,扯了一把宋端。“注意一下形象,還有正事沒做呢!”
週三也有點不適應少爺的熱情誇讚,聽到應秀才替自已解圍,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王通則是被嚇傻了。他當時就是下意識的反應,自已都沒留意到底拿了什麼東西扔了出去。現在回看自已滿手的墨汁,這才意識到自已闖了大禍。
這要是真沒人來救,自已或許就傷了宋正心。
聽說宋正心的父親還是沂州城安撫使司的官員。
這要是自已真把人傷出個好歹來……
王通頓時腿軟,癱坐在地上。周圍的同窗都被嚇了一跳,紛紛朝後退了一步,在以王通為圓心,空出了一片空地來。
“怎麼回事?”聞訊趕來的徐博士姍姍來遲,他撥開眾人來到事件中心,“達清,你這是在做什麼?”
王通踞坐在地,十分不雅觀,看見徐博士來了,連滾帶爬地到了徐博士腳邊,“博士!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王通滿手的墨汁髒汙了徐博士的衣襬。徐博士素日最重禮儀,王通此舉簡直是在挑戰他的底線!
“真是孺子不可教!虧我平日裡時時教導你們做君子,結果你就給我做這等小人行徑!豎子可惡!”徐博士嫌棄的眼神,推拒的肢體資訊,叫王通嚇得心神俱裂。
他原本,不是想這樣的。
原本,也不該是這樣的……
“博士……”王通吶吶,看著徐博士罵罵咧咧離開,周圍往日還捧著他的同窗,如今都用嫌棄的眼神看他,而應長川和宋端的眼神裡充滿了悲憫。
他可是秋闈的甲等第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王通挺起腰桿,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應長川和宋端的面前,又從他們二人面前擦肩而過。
此後很久,鶴院甲班沒人再見過王通。
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
白叢雲聞聽鶴院甲班的事,搖著頭說如今的孩子們都是意氣用事。
徐博士也頗為惋惜,“達清那孩子若是心胸開闊一些,也不至於如此。”他太執著於勝負了,若是面對應長川和宋端能夠平常心對待,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對了,這些日子,你覺得應長川和宋端二人如何?”白叢雲倒了一盞茶,放在了徐博士的手邊。白叢雲與徐博士算是同出一系,都曾是同泰三十二年的進士,只是後來二人一個在朝中獨善其身,一個站到了文淵閣這邊。
徐博士想了想,“長川確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穩重踏實,許多地方一點就通,許多時候也頗有些獨到見解。正心那孩子許是年紀小了些,十分聰慧,就是貪玩了些,若是肯沉下心來鑽研學問,成就也不在長川之下。只是如今看來,還是長川引導著正心,二人相輔相成,今後入了朝若是也能互為助力,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白叢雲聽著徐博士所言有些恍惚,這些話似乎在很久之前他也在恩師的口中聽到過。
“你與知節二人這般要好,等日後入朝為官,也要相互扶持,互為助力。這朝中局勢瞬息萬變,若是腹背受敵只會令你二人舉步維艱。若你二人能相互倚靠,憑你們的背景與手段,入值文淵閣便指日可待。”
而後,一人遠走他鄉,一人留在書院黯然神傷。
文淵閣,終究沒能踏入一步。
徐博士看出山長在走神。“山長?”
白叢雲長舒一口氣,“總之,他們二人須得你多多上心。明年若是眾位閣老提及書院舉薦名額之事,希望你及時告知我,我會為他們二人寫薦書。”
徐博士倒是有些驚訝。他看重這二位,只是覺得是可塑之材,只是相處時日短,未能瞭解全貌。而山長現在就準備為他倆寫薦書,是不是有些過早了?
“我有我的道理,屆時你自會知曉。”
應長川和宋端尚不知什麼舉薦名額什麼薦書,只知道很快就是俞幼英的新店開張的日子,他們想一起幫著盡一份力。
家裡,應老爹做的桌椅已經重新上了一層清漆,正放在院子裡晾曬。泥瓦匠那裡定製的碗盤已經送到了,應王氏和俞幼英正在挨個清洗,留待日後的客人使用。
應長川一回到家,自然而然接手了應王氏的活,小夫妻二人蹲在一處慢慢刷碗,分享著今日的所見所聞,和一些瑣碎的感受。
“我還請娘給咱們每個人都繡了一個圍裙!”俞幼英指了指堂屋,“孃的手可巧了,我畫的Q版畫娘也能一比一復刻出來,真的是神了!”
應長川故意逗俞幼英,“是麼?你畫的畫,娘居然能看懂?”
俞幼英撩起水往他身上甩,“明明我畫的很好,娘還誇我抓咱們家人的人物神韻很到位來著!”
二人玩了個你來我往,水點子有的甩到了正在做木工活的應老爹身上,應老爹也只是“嘖”了一聲,默默換了個地方繼續忙活自已的。
小夫妻倆吐了吐舌頭,收斂了一些,但打鬧還沒停止。
夜裡應長川將院門落了鎖,帶著一身水汽回了屋。最近太陽一落山溫度便有些下降,終究是要入秋了。應長川的手有些冷,俞幼英立即捂著他的手放在自已手心。
“冷吧?”俞幼英笑得眼睛彎彎的,“爹孃已經睡下了?”
應長川點點頭,“已經熄燈了。這幾日你們都辛苦了,我不在家,新店籌備全都是你們在忙裡忙外。過兩日書院放假,我就過來幫你。”
俞幼英對著應長川的手心哈氣,搖了搖頭,“本來就是我想做的,辛苦一些也是應該。只是爹孃年紀大了,再叫他們這麼勞作我有些不忍心。”
應長川反握住俞幼英的手,“怎麼會,你沒見這幾日爹孃的心情都很好,連娘幹活的時候都開始哼曲兒了,有事情叫他們做,他們也是會很開心的。”
“對了,你們書院裡,那個王秀才的事最後怎麼樣了?人回來了嗎?”
應長川會把每日在書院發生的趣事或是大事講給俞幼英聽,俞幼英似乎總是帶著文人濾鏡看待這些秀才,應長川就會或多或少夾雜一些私人情感在裡面。比如,徐博士不愛洗襪子,白山長喝茶燙到舌頭,趙理同學的頭髮上全是油,也不知道是抹了髮油還是內分泌失調等等。
俞幼英於是也在心裡對每個人有了自已的人物形象。儀態端方但是腳臭徐博士,一本正經搞笑的白山長,邋里邋遢不講衛生的趙理……
感覺每個人都是一個鮮活的故事,等下次宋端來了,說不定可以照此為原型,自已做一部長篇小說。
應長川搖搖頭,“沒有,聽說山長託人打聽了許久,但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俞幼英嘆了口氣,“唉,我也能理解。萬年老二嘛,誰肯定心裡都是不服氣的,又被別人拿來跟你們比較,的確心裡會不舒服。只是做出這樣栽贓汙衊之事也是不能忍,咱們就事論事,若不是這個王秀才想不開招惹你們,或許事情還不會變成這樣。”
“算啦!”應長川摸了摸俞幼英的頭,“山長自會有辦法的,”
只是希望王通能夠平安無事。
像這樣的夜晚,同樣在小聲聊天的還有宋端和週三。
“週三,你之前救我那次的那一招真的好帥啊,你能教教我嗎?”宋端已經纏著週三磨了兩日,奈何週三咬死不鬆口,說自已不收徒弟,也絕不會教宋端這些東西。
宋端有些崩潰,“為什麼啊?我最近天天跟著應哥跑步,我覺得我的身體素質已經好了很多了,不是以前動不動就暈的廢物少爺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啊?”
週三想起在師門中,掌門師兄所說的,該如何對待宋少爺。
“別的都好說,但是師徒不行。”週三匆匆撂下這句話就慌忙走了出去。還貼心幫宋端關上了房門。
不是,什麼叫“別的都好說,但是師徒不行”?什麼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