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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俞家典妻

晴娘喊得撕心裂肺,俞家大郎低著頭不敢看她,梁少爺帶著人拉著晴娘,一臉獰笑。

“俞家娘子,省些力氣吧。跟著俞家大郎往後能有什麼好日子。倒不如跟著少爺我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你伺候得好了,還不是你想要什麼少爺我就給你買什麼。”

晴娘哭得眼睛通紅,“大郎,你倒是說話呀!”

俞家大郎縮了縮肩膀,蹲在一旁不說話。

應長川在門外聽了個一清二楚。實在沒想到這俞家大郎是個這麼擔不起事的男人,轉念一想,這俞家舉全家之力供養這麼一個兒子,還得靠賣了妹妹進了鎮上最好的書院。父母溺愛,妻子事事親力親為,不叫他操心勞力,更是助長了這個俞家大郎自私無能的氣焰。

說到底,還是這個俞家大郎的骨子裡就是個壞的。

應長川本不想管,畢竟俞家已經爛成了一窩,誰沾染上了都是一身的臭氣,就算能強忍著那也膈應人。應長川嘆了口氣,可說到底,他們也算是“俞幼英”的孃家,若是不幫襯一把,引著一家人走上正路,日後說不定惹出更大的事來,成為毒瘤一般,隱患更大。

思及此,應長川轉身去了鎮上的押司。

事已至此,能幫著攔一時也好,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押司算是沂州安撫使司的派出機構,相當於現代的派出所。一聽到押司治下有強搶民女的案子,衙役們紛紛整頓肅容,準備出警。

應長川挑眉,倒是個清明的衙門。

“敢問秀才公如何稱呼?”押司的領頭拱了拱手。押司算不得正經官衙,多是一些廂兵或是壯丁補充,目不識丁的佔大多數。這個押司領頭也曾是廂兵出身。“就叫我紅領巾吧。”

押司領頭肅然起敬,“洪秀才。”

行吧……

“洪秀才可認識那婦人?”押司領頭問清緣由,好判斷這樁事要如何平息。

應長川搖了搖頭,“不認識。某隻是恰巧經過那處,聽得裡面有婦人在呼叫。某受好奇心驅使,便細細聽了聽。這才知道里面竟有強搶民女之事。吾輩一心報效國家,為的就是保護妻小不受欺辱,守得一方太平。領頭大人,若是救下這位婦人,你不必向她提及我,只知挺身而出是吾分內之事罷了。”

“洪秀才高義!”押司領頭頓了頓,“那就請洪秀才前面領路。”

俞家大郎家鬧哄哄的,晴孃的高聲喊叫吸引來了不少街坊鄰居。俞家大郎家在巷子裡是出了名的人家,白鶴書院裡秀才公嘛!沒想到竟也能幹出這等典妻的事來。

巷子裡的不少人家趁此都趕緊教育家中孩子,可不許沾賭,你瞧瞧,這就是沾賭的下場!

梁少爺將趾高氣昂地要將晴娘帶走,還高聲喊著俞家大郎欠了賭坊十二兩的賭資,並將每一次簽下的借據展示給街坊四鄰看。俞家大郎以袖遮臉,只換來眾人的高聲謾罵。

晴娘心如死灰,淚流乾了,呆呆愣愣的,像是一具失了靈魂的屍體。

“可憐喲,那個秀才娘子早晚做活供養那個秀才唸書,年紀輕輕的誰不喜歡個好容顏,瞧瞧那個秀才娘子,渾身上下哪有個值錢首飾。還以為當秀才娘子多光彩,這瞧著還不如我們商戶人家呢!”

人群裡,有人低聲說了這麼一句。晴娘聽著不禁心中酸楚。

“蒼天吶!我冤死了啊!”晴娘高喊出聲,“我自從嫁給這個俞秀林,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還要被他賣給歹人,蒼天你開開眼吧!”

聲音淒厲,聽得在場的婦人沒有不心酸的。

“真可憐。”

“人家的家事,咱們都是外人。”

“男人也是不管不顧,都這樣了也不說句話。”

“算什麼男人!”

“算了,也不容易……”

眾人議論紛紛間,忽聽巷子口有人喊了一聲。“押司的來了!”

聲音如同破開迷霧的陽光,乾涸沙漠的甘霖,聽在晴孃的耳中就如神祗降臨般。“押司老爺,救命啊!救命啊!”

押司領頭帶著人衝進了俞大郎家,“何人膽敢強搶民女?”

梁少爺趾高氣昂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羞辱俞大郎一頓。“俞秀才,這次是看在押司大人的面子上姑且放你一馬。下次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說完,哼哼兩聲,帶著隨從離開了俞大郎家。

晴娘癱坐在地上,並沒有劫後餘生之感,只覺人生黯淡無光。

若不是有人搭救,是不是今日她就真的要被賣掉了。晴娘看向俞大郎,眼中的憤恨幾乎可以將俞大郎生吞活剝。

“俞秀林,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說的?”這是她最後給他一次機會。

只要,只要他一句話,說對不起她,說自已知道錯了,說以後他一定好好過日子,絕對不沾賭了。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麼?!若不是你在這裡大喊大叫,我今日也不會這麼丟臉!”俞大郎怒氣衝衝道,“這事兒是咱們的家事,你用得著這樣嚷的人盡皆知?”

晴娘眼中唯一的光漸漸熄滅。

俞大郎仍舊在喋喋不休,“不就十幾兩銀子的事,你先去跟梁少爺幾日,待我找人湊湊藉藉,定然能將你贖回來。明明可以息事寧人,你偏要鬧得這般大。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咱家無錢,你叫我日後怎麼在書院做人!”

“呵,”晴娘冷笑,“俞秀林,事到如今,你仍舊只惦記你的面子是麼?”

俞大郎再沒了剛才的軟弱模樣,挺著胸脯道,“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不就是活那麼一張臉面!如今都是因為你,我顏面丟盡,當初我考中秀才時就該休了你,另娶賢妻!而不是整日裡對著你這麼一個愁眉苦臉,只知道四處掐尖要強的悍婦!”

悍婦?

想她晴娘過去嫁人之前,也是個溫柔似水的姑娘,若不是嫁了這麼個軟弱的丈夫,她也不必整日裡為了幾文錢錙銖必較,也不必貼著臉皮東家借西家湊,也不必掐尖要強。

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晴娘心有不甘,“那我當初供養你進書院唸書,你說我對你家有恩,往後就算你當了大官,也要好生報答我。那些話還作不作數?”

俞大郎冷笑,“別做夢了!我進書院唸書,那是我想法子攛掇著我娘賣了英娘,用的是英娘賣身的錢。你拿回來的那點錢杯水車薪,我不過是哄著你,說兩句寬你心的話,你倒是當了真。”

好,好啊!原來他竟是藏著這樣的心思!

晴娘頓時覺得人生徹底沒了指望。想她半生為了俞大郎為了俞家,沒日沒夜的幹活,起早貪黑的掙些家用供養一家老小。公婆平日的苛責她,但為了日後能當個大官娘子,她忍了。丈夫軟弱無能,但大家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況且丈夫還是個秀才,多試幾年說不定能考中舉人,入朝做大官。

為了這個指望,她忍辱負重,總覺得能看到曙光。

哪知,一切都是假象。

為了十幾兩銀子,丈夫就要將她典給賭坊。好不容易得人搭救,丈夫非但不安慰,還要責怪她丟了自已的顏面。

好啊!好啊!這就是她含辛茹苦供養出來的白眼狼。

晴娘不顧俞大郎喋喋不休的埋怨,徑直轉身離了家。

見著人走了,俞大郎驅散了門外還在看熱鬧的鄰里,關了門。看看家裡還有什麼能典當的東西,今日英娘和妹夫給的那十幾文著實太少,還以為能多借點,沒想到摳摳搜搜才十幾文。

應長川回了宋府,俞幼英還在老夫人院子裡坐著,應長川就託人給俞幼英遞了話,說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叫俞幼英回來商議。

老夫人院子裡的人將話遞了進來,老夫人聽罷擺擺手。“何必叫人來回跑,就請應公子進來,我老婆子雖然不濟,但好歹幫著出出主意的本事還是有的。”

來人去了,原話傳給應長川,應長川想了想,整理衣裳,跟著人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應長川先跟老夫人見禮,老夫人惦記俞幼英孃家哥哥的事,便先問了。應長川將自已跟著俞大郎之後看到的所有事的來龍去脈俱講了,甚至包括俞大郎當年如何賣掉俞幼英,給應家配冥婚,又用妹妹賣身的錢進了鎮上最好的書院。

“聽鄰居說,俞秀林在書院中也不好生唸書,而是跟著書院中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聽使喚,整日裡耍在一處,能學出什麼好來。”應長川搖頭嘆息,雖然他也不喜那個俞家的嫂子,但如今看來,倒也是個可憐人。

老夫人聽罷,氣得柳眉倒豎。一拍手邊的几案,“真是胡鬧!這種人怎麼配託生為人?簡直是禽獸不如!”老夫人甚喜俞幼英,不成想竟是有個這麼不成器的哥哥,和胡攪蠻纏的父母。如此一來,更是心疼俞幼英。拉著她的手,“倒是叫你受苦了。”

俞幼英搖頭輕笑,“公婆相公還有老夫人都待我好,就不苦了。”

應長川和老夫人都看向俞幼英,老夫人拍著她的手。“是啊,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轉而看向應長川,“應公子,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應長川想了想,“能勸其向善最好,若是俞秀林實在不聽勸,那便叫英娘早日和他做個了斷。否則日後時時來困擾英娘,只會叫英娘為難。”

老夫人嘆氣,“孝道大於天,若是俞大郎用父母的孝道來壓英娘,又該怎麼辦?”

“我會一路往高處去,決計不叫這等人再有接觸英孃的機會。”他的目標是權臣,一旦手中握有權力,所有難題在絕對的權力面前都會迎刃而解。

況且俞幼英也不是那種只知道待在閨閣中,毫無自保能力的無知婦人。她有自已的能力,自已的理想,說不定日後根本不需要藉助應長川的權力,自已就能將俞家的隱患徹底消滅。

老夫人聽完二人的想法,陷入了沉默。

她有預感,應家這小夫妻倆非池中之物,他們宋家怕是要搭上一對龍鳳,日後要靠著這對龍鳳平步青雲了。

幾天後,有人在鎮外的河邊發現了一具泡得腫脹的女屍,押司聞信匆匆趕到,經過艱難指認,艱難辨認出女屍是那日俞家典妻一事中的當事人。押司領頭嘆氣,以為那日救下了這婦人,也算是結了個善緣,沒曾想還是沒逃過這世道,死成了這般悽慘的模樣。

“大哥,那這女屍怎麼辦?”底下的人來問,押司領頭無奈道,“去告知俞家,叫人來領走。”

晴孃的屍身只能暫時停放在鎮外的義莊裡。

俞大郎的同窗聽聞俞大郎典妻一事,紛紛嘲笑他,在書院裡處處有人用鄙夷的眼光看他,激烈一些的還言語侮辱他。俞大郎非但不知悔改,也不敢與那些嘲笑他的人頂嘴。只埋怨晴娘那個悍婦,若不是她,他怎會被人這般嘲笑。

這人一旦懦弱到了極致,真的就無敵了。

“俞大郎,書院門外有人找。”來人語氣冷淡,看見俞大郎就像是看見瘟神一般,忙不迭就跑走了。

這種無能的男人,不屑與之為伍。

俞大郎見狀,也不對來人惱怒,又對晴娘罵罵咧咧,眾人紛紛避之唯恐不及。

在白鶴書院,“俞大郎”儼然已經成為了“晦氣”的代名詞。

押司的人站在書院門外,看著高聳的門匾,心生羨慕。若是當初家裡能拿的出錢供他念書就好了。

俞大郎見書院門外站著一個身著押司衣裳的人,挺胸抬頭走了過去。押司不是正經官吏,不是靠陛下恩科入的仕途。往後他可是要考舉人做在朝的官員,身份可是比這些押司的狗腿子強。

“尋我何事?”押司聞聲轉身,看到俞大郎一身綢衣,妻子卻是一身粗布麻衣,他端的是手臉光潔,妻子卻是滿手的老繭,容顏也比俞大郎蒼老些許。

押司的人心裡看不起俞大郎,但只是自已有要務在身,耽擱不得。便將來意說了,哪知俞大郎面色一變。

“什麼?死了!”

俞大郎咬牙切齒道,“晦氣!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他還有梁少爺的十二兩銀子沒還,若是這兩日湊不齊,他連個能抵給梁少爺的東西都沒有!

這女人,連死都給自已找麻煩!

押司的人聞言不由薄怒,“俞秀才,你妻子已經死了,死者為大,你怎能這麼說!”

俞大郎上下打量眼前這個押司的人。

“怎麼,晴娘是你的姘頭,捨不得了?”押司雖不識字,但也是有氣性的男人。“哐”的一拳砸在俞大郎的臉上,後槽牙都從他的嘴裡飛了出來。

書院門外鬧哄哄的,不少人在外頭瞧熱鬧,連課都不上了。

俞大郎仗著自已是秀才的身份,對押司的人大加指責,汙言晴娘與押司的人有染,否則押司的人又怎會惱羞成怒對自已動手云云。眾人心知肚明俞大郎的為人,更為不屑。

“都在做什麼,還不回去上課?”一道威嚴的聲音從眾人背後響起。俞大郎兀自在滔滔不絕,言語輕慢,還是有人看不過眼,拉了一把俞大郎。

俞大郎回頭,眼中浮現慌亂之色。

“山長,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