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開始流傳一些應家的閒話。
譬如俞幼英嫁進來這麼久了,肚子還是沒有動靜,該不會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或是俞幼英從不給公婆洗衣裳,這麼懶的媳婦兒世間少見云云。
當然還有些更難聽的,沒人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應王氏不出門,這樣的閒話一般流傳不到她的耳朵裡。倒是俞幼英聽過那麼一兩耳朵,也都當耳旁風,聽聽就過去了。
倒是羅徐氏和楊嬸兒急了。
英娘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兩家最是清楚,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少業的,在到處胡傳!楊嬸兒說起來就恨的咬牙切齒。現在應家可是他們家的財神,要不是應家,他們可沒法靠著羊乳酪賺錢,現在誰跟應家過不去,就是跟他家過不去!
楊嬸兒氣不過,她得趕緊去應家跟英娘通個氣兒,等她找到誰傳的瞎話,她不得把那人的嘴撕爛!
哪知去到應家,羅徐氏已經先到了,正跟應王氏說這事兒,義憤填膺的,瞧著她的模樣,比閒話說到自已身上還難受。
羅徐氏瞧著是楊嬸兒,又轉頭繼續講。“指定是她瞧著你家日子過她家前頭了,心裡嫉妒!”
俞幼英給楊嬸兒搬了凳子來,給二人倒了茶,還給每人抓了一把瓜子。瞧著今日這氣氛,一時半會可是鬧不完的。
應王氏瞧了瞧俞幼英的臉色,定了定神。
俞幼英怕她們說話聲音太大,吵著東屋裡學習的應長川,索性關了堂屋門。
應王氏剛才乍一聽到這樣的閒話,是極生氣的,反倒是俞幼英來安慰自已。應王氏越發覺得自家兒媳哪哪兒都合心意,偏生要承受這樣的委屈。
楊嬸兒聽羅徐氏話裡的意思,這是知曉誰傳的閒話了?
羅徐氏撇撇嘴,“還能有誰!西邊老常家的媳婦兒唄!做姑娘的時候心眼子就比針鼻兒還小。”
楊嬸兒疑惑,她記得這常家媳婦兒之前不是跟應家關係還挺好的麼?
羅徐氏來得早,已經聽應王氏將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這會兒反正心裡氣的難受,索性把常姨娘做的那些噁心事又翻出來說了一遍。
“什麼叫做媳婦兒時候受得氣,也得叫自已媳婦兒嚐嚐!你聽聽,這說的叫什麼話!人家婆婆疼兒媳婦,關她放屁辣臊的什麼事。人家英娘跟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就這般看不得人好?”
羅徐氏越說越氣,端起茶碗一口氣喝乾了,俞幼英在一旁默默添了茶。
楊嬸兒也加入了義憤填膺的行列,將常姨娘從頭到腳diss了一通,末了還不解氣,“也就是英娘不與她計較。要是我,這會子肯定要找上門去,非得撕爛她的嘴不可的!”
俞幼英輕笑,“嬸子們的好意我都心領了,只是這種事都是些沒影的事,難不成她說什麼我就真會變成那個樣子?”
“那不能夠的!”羅徐氏快人快語。楊嬸兒慢了一步,心裡有些懊悔叫羅徐氏搶了先。
“看吧,只要我婆婆公公還有長川信我,還有兩位嬸子信我,那就夠了。旁人怎麼說,是旁人的事,嘴長在她們身上,就隨她們怎麼講。咱們只管關起門來把咱們自已的日子過好。”楊嬸兒點點頭,也不知道應家兒媳婦的腦子是怎麼長的,琢磨吃食好使,就連話說的也通透。
楊嬸兒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得跟應家多多來往。她家老頭見識短淺,她可不能跟著學。
“再說,馬上相公就要去州縣裡應試,如今正是他最關鍵的時候,若是鬧將起來,相公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定是要跟常家辯上一辯。我不想打擾相公的學業,這個時候最是應該分清輕重緩急,相公應試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閒話更重要。”
羅徐氏點點頭,她們只想著給英娘解氣了,卻忘了這應家還有一門最重要的事。
“長川這什麼時候動身?”羅徐氏問道。
“快了,就這兩日。”俞幼英和應王氏查了黃曆,過兩日初六正是宜出門遠行的吉日,她倆就選定了那日,應長川也對此沒有意見。
楊嬸兒反應快,聞言從懷裡摸出十文錢來。
“英娘,長川去應考是大事,我這個做嬸子的沒什麼好叫你們帶著路上使的,多少算個心意,你可別嫌少。”說著,將十文錢塞進俞幼英手裡,俞幼英忙推拒,奈何楊嬸兒力氣比她大,實在推辭不過。
這就將羅徐氏架住了,人家楊家都出了,你也是做嬸子的,難道就這麼幹看著?
要是人家長川真考上了,往後你這個跟應家做鄰居的還要不要來往了?
羅徐氏本不想出錢,見狀也是狠了狠心,大不了下個月的頭油不買了。
“英娘,咱們兩家做鄰居這麼些年了,長川這孩子也是嬸子看著長大的,他去考試,嬸子也是要盡一份心意的。”羅徐氏將十五文攤開放在桌上,“咱們長川一看就是當大官的樣子,可得叫他好好準備,嬸子還等著吃他中舉的喜酒呢!”
說罷,狀似無意的瞧了一眼楊嬸兒。
比你還多五文!
楊嬸兒撇過頭,沒搭理羅徐氏。
俞幼英覺得這禮不能收,收了楊家的禮就不能不收羅家的,這都收了兩家的,就不好不收旁人家的。
與其這麼費事,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誰家都不收。
應王氏進了裡屋,將之前應長川買來的花布給兩家各扯了二尺。
這是鎮上賣的最緊俏的花布,一尺都要四十多文。
“英娘,你悄悄把這兩份給這兩家嬸子送過去,人家對咱的好咱記下,但也不能貪人家的便宜。人情有來有往,這樣日子才能長久。”
俞幼英收了花布,“正是呢,我見楊嬸兒給錢的時候,羅嬸兒的臉色就不大好,怕是覺得這錢給的委屈呢。”
花布實用,這禮不輕,還給兩家最是合適。
果不其然,這花布一上門,兩家嬸子都明顯對俞幼英的態度更為熱情了。
用十多文換了四十文的花布,不虧的。
等送走了俞幼英,兩家的嬸子都誇。
“還是應家會辦事。”
應長川備考已然成竹在胸,初六近在眼前,正好適合鬆一鬆精神。
俞幼英以往都比應長川起得晚些,今日卻是難得見應長川睡了個懶覺。俞幼英深知勞逸結合的道理,也沒叫醒他,悄沒聲起身,準備去給全家人做早飯。
屋裡就一個大炕,二人中間隔著個炕桌。儘管前些日子他們重新在一起了,應長川也沒提議將中間的炕桌撤了,依舊是分開各睡各的。
她還沒下炕,就見應長川聽到動靜翻身坐了起來。
“還早,你多睡會兒。”應長川搖搖頭,起身披了衣裳。“還是要養成健康作息。你是去做早飯麼,一起一起,我給你幫忙。”
一出屋,就見外頭有些昏暗。
是個陰天呢!
“興許要下雨。”俞幼英語氣上揚,應老爹這些日子就盼著能下雨,再不下雨這地裡旱著,就沒法引水灌溉水田。一旦錯過了播種的時令,怕是今年一年都要斷糧了。
應長川看了看天,“希望這雨能趕緊下。”
應王氏和應老爹起來的時候,瞧著天上終於有了烏雲,面上都帶了些喜色。但轉而一想應長川馬上就要出遠門,又希望這雨還是不下為好。
這兩相矛盾,應家老兩口也忍不住嘆息。
“老天爺還是別下了,讓我兒安安心心出門。”應王氏趁著應老爹不注意,雙手合十拜了拜。
應老爹哪裡聽不到應王氏的祈禱,只是裝聽不見罷了。
應家早飯吃的簡單。
新蒸的黃米饃饃,自家地裡的白米熬煮出了米油,噴香的醃菜炒肉醬,全家人都吃得很香。
“東西都收拾好了?”應老爹喝了一大口白米粥,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收拾好了,就帶了些必需的,我們兩個人在外,還是輕便些好。再說我去考試那兩日,英娘一個人守著太多東西我也不放心。”應長川都規劃好了,東西少帶,多帶些錢,這樣臨時應急也來得及。
應老爹點點頭,“你們自已安排好就行。這出門不比家裡,英娘跟著你去那麼遠,你凡事多上點心。”
“知道了爹。”應長川夾了一筷子醃菜,放進俞幼英的碗裡,“聽見沒媳婦兒,咱爹叫我照顧好你,你放心,我都給你安排的妥妥的。”
應王氏捂嘴笑,應老爹白了應長川一眼。
這小子什麼時候學著這麼油嘴滑調了?
俞幼英低著頭吃飯。
刷碗也是應長川搶著要和俞幼英一塊去洗,俞幼英有些不好意思,“你又憋什麼壞主意呢?”
俞幼英這兩日明顯情緒不對,應長川想了想,覺得是她應該是替自已緊張考試了。
這考生心態還沒炸,家屬的心態先炸了。
這可不行。
因此,這才有了應長川今日一大早就處處黏著俞幼英的舉動。“冤枉啊!清湯大老爺!”應長川誇張的叫,“我跟我女朋友正常相處,怎麼就成了憋著壞主意?”
俞幼英被他這麼一打岔,心裡鬆快了些許,臉上也見了笑。
應長川目的達成!
下午的時候,應長川跟著應老爹去河堤上看河溝,趁著家裡男人不在家,應王氏進了俞幼英的屋子。
“娘?”應王氏一般不來他們屋。
應王氏手裡捧著一包東西,神秘兮兮進了屋。婆媳二人在炕上坐了,應王氏將手裡的包袱開啟。
俞幼英:!!!
“娘……”包袱裡全是用麻繩穿起來的銅板,俞幼英粗略數了數,足足六七吊錢。
應王氏一股腦把銅板全都堆到俞幼英面前,“娘想著窮家富路,你們路上多有不便,多帶些銀錢在身上才不慌。這些是前些時候娘賣的繡品得的,給你們路上花用,可千萬別虧著自已。”
瞧著堆的小山似的銅板,驚得嘴都合不上。
原來這個時代的手工業者這麼吃香!
怨不得應王氏每日不間斷的繡東西,合著這都是錢啊!
“娘,這你該交給相公。我拿著……不好。”應王氏擺了擺手,“他們男人哪裡管得住錢,交給長川我可不放心。”
說著,她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不由分說塞進了俞幼英手裡。
“那些錢是留著你們倆路上花用。但這個你可千萬收好,是給你的。”俞幼英不明所以,一開啟就被驚呆了。
這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不是,這老太太是打算用這錢讓我離開她兒子麼?
俞幼英眼神複雜的望向應王氏。
“你們倆出門我跟你爹都不放心,但又不能陪著你們一同去,怕是拖了你倆的後腿。長川一個大小夥子怎麼著都行,倒是你,姑娘家家的,旁的可以不管,首先得把自已照顧好。”
俞幼英聞言心裡一熱。
“這村裡閒言碎語的,娘知道你不放在心上,但娘還是替你委屈。因為顧忌著長川,你忍了這口氣,我跟你爹就想著怎麼著都得補償你。旁人不對你好,我跟你爹還有長川對你好。”
俞幼英拿著銀票,鼻子有些酸酸的。
“娘,我知道。我跟你們過日子,又不跟旁人過日子,這些我都知道。”
應王氏聞言笑了,“就是呀,咱們才是一家人呢!等長川考上秀才,過幾年再往上考上舉人,咱家的福氣且在後頭呢!”
村子攏共就那麼大,應長川怎會不知道那些閒言碎語。應老爹不說,不代表心裡不氣。
“英娘是個好的,你別欺負人家。”應長川點點頭,“我知道。”
應老爹瞥了一眼應長川,“我讓你娘多給了英娘些錢,你是男人,得把屋裡的女人先顧好才能談別的。”
“知道了,爹。”應長川其實挺高興的,應家老兩口看重俞幼英是好事。也說明俞幼英用自已的真心捂熱了應家老兩口,這以真心換真心,一家人才能走得更長久。
“我知道你這次去肯定能考上,也別改換了身份就翹尾巴。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頭有對不住英孃的地方,哪怕你真是星君,我也敢把你腿打折了。”
應長川無奈。
不是,怎麼人人都向著俞幼英啊!明明他才是考生,他才是當前最需要關懷的那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