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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喪事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

“死了?”應劉氏手裡的活計掉在了地上,面露驚色。

應劉氏是恨應老三入骨,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可是真聽到應老三死了,應劉氏只覺得難以置信。

前幾日還能吵能鬧,活蹦亂跳的人,說死就死了?

報喪人將屋子看了一圈,“嬸子,長春哥呢?二伯有兩句話叫我跟長春哥說。”

“他,他出去做工去了,天黑前才能回來。”應劉氏腦子是亂的,心裡只有應老三死了的念頭。

報喪人面露難色,“嬸子,我還得急著趕回去……”

“有什麼話,就跟我說,我跟春兒說。”

報喪人將應老爹說的話全都跟應劉氏複述了一遍,應劉氏聽罷像是在走神,也不知道到底記沒記住。

外頭似乎是響起一聲悶雷。

算了,畢竟家裡發生了這麼大變故,一時難以接受也可以理解。報喪人心想,話已經傳到了,他還是趕緊回去,幫著應二伯多做做事才是正經。

報喪人也不多留,應劉氏眼下也無精力應付旁的。送走了報喪人,應劉氏鎖了門去找應長春。

她沒了主意,兒子現在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應長春在鎮上一戶豪紳老爺家做長工,應劉氏之前來偷看過,知道這戶人家的門房脾氣不大好,也不敢離得太近,就繞到側門去,小心的敲了門。

“誰啊?”一個戴青帽的小廝模樣的人開了門,面色頗為不耐。應劉氏心裡正慌亂著,放在往常她必能笑臉迎上去,今日卻是失了分寸。

“我找我兒子,”應劉氏滿臉恓惶,“他叫應長春,就在這家做工。”

小廝上下打量一番,應劉氏慌忙將手藏在背後,“府上做工的人多了,誰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可沒人有這個閒工夫一一問過去……”應劉氏沒聽出小廝的言下之意,只聽出不願幫她叫人。心裡一慌,上前一步用手抵著門,“小哥,您行行好!我家中生了變故,家裡不能沒有撐門戶的男人。”

應劉氏手勁大得驚人,小廝暗暗吃驚,不動聲色朝後退了退。“你當是這裡什麼地方!豈是你能隨意亂闖的!去去去,下去等著吧!”這是答應幫忙了?

手勁一鬆,小廝迅速關了門。

應劉氏站在臺階下,仰頭望著高高的門楣,門楣上雕刻的童子、游龍,她有些怕了。低頭呆呆看了一眼自已的手,因為這幾日洗衣裳被水泡得有些發脹,指腹發白褶皺,有些地方開裂,只用布條勉強裹著。

明明做姑娘的時候,這手跟嫩蔥似的。

這家豪紳府上修花園子,招來了不少做工的,那些人出入只能從角門,應長春下工回家時似是心有靈犀般朝這家府上側門的巷子裡瞥了一眼,只覺在巷子中徘徊的身影有些像他娘。

應長春心中疑慮,朝巷子裡走了兩步,不是他娘又是誰!

“娘?”應長春叫道,應劉氏轉身回頭,就見應長春一身髒灰,額上脖間滿是油亮的汗珠。“您怎麼來了?”

應劉氏想告訴他,應老三死了,終於死了,他們娘倆終於不用低著頭做人了。可是話到嘴邊,卻只換來一句嗚咽。

大雨終究是沒能下下來,沒過多久,陰沉的天突然轉晴。

應長春回來了。

一回來就在應老三的靈床前磕了頭,而後披麻戴孝守在靈前,做足了孝子的樣子。

只是,卻不聞一點哭聲。

應老爹擺擺手,人都回來了,還要人家怎麼樣。也都別看熱鬧了,該辦的事趕緊辦,天熱,應老三的屍體放不住,再耽擱下去,人都要臭了。

報喪的訊息在應長春回來那會全都傳了出去,輪到應老三的岳家,也就是應劉氏的孃家,應長春咬著牙,“送,我娘因為他跟孃家斷了往來,如今人死了,得把這個訊息告訴劉家,我娘得回去。”

應老爹嘆了口氣,拍了拍應長春的肩膀。轉頭對報喪人說,“就按春兒的意思來。”

應長春給應老爹磕了頭,“二伯,我娘叫我叫我給您磕個頭,謝謝您這些年對我們娘倆的照顧。還說當年的事都是我娘想岔了,錯怪了您和二伯孃這麼些年。”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應老爹扶起應長春,“你爹死了,你們娘倆就沒了拖累,就更要把日子過起來。二伯幫不上你們什麼,你爹這個屋和地都給你們留著。你們要是想回來,就都是你們的,要是真打算留在鎮上,這屋子和地你們就想法子賃出去,每年總能得點賃錢,也好給你們娘倆在外頭傍身。”

“我問過我孃的意思,鎮上賺錢的地方多,總比在村裡受人指指點點的強,我跟我娘就不打算回來了。後事一辦完我就得走,屋子和地還得託二伯幫忙找人租出去。”

這倒是好辦了,應老爹也是不希望他們母子二人回來,村裡多是風言風語,何苦聽那些沒根由的話再心裡難受。“既然打定主意了,就那麼辦。”

應長川提著茶壺進來,自然而然接過應長春的位子,熟練地給應老三點了冥燈,化了幾張紙錢。應長春沒回來的時候,孝子的位子都是由應長川頂著的。應長春見了他,心情頗有些複雜。

“堂哥……”應長春不知道自已該說什麼,話到嘴邊只化為長久的沉默。

應長川拍了拍應長春的肩膀,“往後好好的就行了,咱們哥倆,不用說那麼多。”忽地,他又想起什麼來,“對了,有個事兒問問你。”

應長春心裡一緊,是他以前跟英孃的事被堂哥知道了?

“你認字麼?”

應長春僵硬著點了點頭。他問這個做什麼?

“那可太好了!那天爹說叫我以後多幫幫你,我還沒個主意,也不知道怎麼能幫上你。你要是識字那就簡單了,鎮上有戶許財主,府上正招賬房,你要是過去,旁的我不敢保證,一個月一兩銀子總是有的吧!”

應長春瞪大了眼睛。

多少?一兩銀子!

“可我,我不會算賬……”應長春侷促道。當初他爺奶偏疼應長川,不叫他去唸書,他就蹲在秀才家門口偷著聽,應長川也把自已學到的教給他。認得字雖不多,但基本夠用了。可是算賬,他是一點都不會。

“不怕,這不還有我麼,我教你!”

就這樣,應長川當夜就緊急製作教材,把阿拉伯數字還有加減乘除運演算法則,以及簡單的複式記賬法整理成冊,全都轉交給了應長春。

“許財主為人還算不錯,若你說是我推薦過去的,許財主應該會對你不錯。你要是不想說也沒事,只管認真做事,有一技之長傍身的人走到哪兒都不會過得太差的。”

應長春翻開應長川手工縫製的小冊子,裡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一看就是挑燈連夜做出來的。

應長川嘿嘿一樂,“我跟我媳婦兒都不會針線活,做得難看了點,但內容都是我倆琢磨出來的,教你簡單記賬還是綽綽有餘的,遇到複雜的,你可以來找我。畢竟鎮上離村裡也不遠,爹也希望你經常回來看看。”

應長春捧著冊子,摩挲著上面粗針大線的針腳,心中異樣情緒漸升。

“嫂子以前在孃家的時候就不大喜歡針線,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是這樣。”應長春偷眼覷應長川的臉色,“嗯,不會就不會吧,反正家裡也不需要她靠這個做營生。”

兄弟二人說了兩句話,應長川因為有事先行離開了。應長春望著應長川離去的方向。

英孃的針線手藝明明是整個俞溝村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