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年糕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
應長川咬著牙,手中的木槌越來越重,肩膀也開始漸漸發酸。
“要不歇一會兒?”俞幼英遞過來一杯涼茶和一塊乾淨的手巾,“可別把咱家的文曲星累壞了。”俞幼英揶揄道。
應長川接過手巾,擦了擦額上的汗,涼茶正好入口,喝一口通體舒泰。轉而順勢坐下,大馬金刀的,“那還不快給你家星君捏捏肩!”
俞幼英還沒動作,發財倒是先一步跳上了應長川的腿上,轉了兩圈,找到個舒服的位置趴下,看得應長川和俞幼英二人不禁失笑。
“行吧,囡囡給我捏肩,我給咱們發財捏肩。”兩人一狗其樂融融,應王氏和應老爹順著窗欞見了,也是會心一笑。
俞溝村與應家村相隔幾十裡,平常兩村互不往來,但偶有挑擔賣貨的貨郎會途經這兩個村子歇歇腳,這才叫兩個村子隱隱中有了往來。
自打俞溝村的俞幼英被賣去了應家村,整個村子裡的人對俞幼英絕口不談。
她的兄弟狠心將她賣給人配冥婚,鐵定是已經陪著“丈夫”死了,那是去地下享福了,還提她幹嘛!
今日是貨郎來的日子,俞溝村的婦人早早就在村口等著,想好了家裡要添置的東西。年輕未出嫁的姑娘打算買些胭脂水粉,手帕頭繩,已婚的婦人便是針頭線腦,上了年紀的嬸婆買些檳榔菸絲……總之貨郎的擔子裡應有盡有,就連能防小兒夜啼的夜遊神符咒都能翻出來一兩張來。
俞溝村的婦人遠遠瞧見貨郎來了,老遠就開始招手,有膽大的就喊。
“南來北往的貨郎哎!”
貨郎應了一聲,快步進了村。
眾人七嘴八舌說自已要買的東西,貨郎像是做得慣熟的,有條不紊的從貨擔裡翻找婦人們要的東西。你的針,她的線,張嬸兒的檳榔,陳姑娘的帕子。等人都要的差不多了,給了銅板,婦人們也不急著走,都圍在貨郎身邊等著貨郎說些村外的稀罕事。
“貨郎從哪兒來?”張嬸兒年紀大,小姑娘小婦人們都不好意思開口,便都眼巴巴等著張嬸兒來問。
貨郎鎖了貨箱,露出一口大白牙。
“前日裡剛從應家村來。”貨郎指了指西邊,“前些日子,應家村發生了一樁奇事,不知道眾位知不知道?”
張嬸兒和眾婦人頓時眼神放光,貨郎不光是賣貨,還會給各個村子提供外界訊息。每次貨郎帶來的外面的事情,都足夠讓村子裡的婦人議論上十天半個月的。
貨郎見眾人的胃口都被吊足了,滿意的清清嗓。“話說應家村有一戶人家,就是本村人姓應,父母都是本分老實莊戶人家,只有一個兒子,是個讀書人,誰知道有一天突然死了。”
眾婦人大驚,不約而同想到了什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有一個婦人,噌地面色發白。
“這個應家的讀書郎沒成親就死了,應家父母不忍兒子一人孤單上路,便從外頭買了一個姑娘,打算給兒子配一樁冥婚。這奇事就發生在冥婚當日!”婦人們紛紛伸長了脖子等待下文。
貨郎掃視了一圈,“誰知道那個讀書郎在和新娘子禮成之後,在婚房裡忽然活了!”
在場所有人大驚。
“啥?死人復活了?”
“假的吧?”
“晴娘,你,你小姑子,是不是……”張嬸兒張了張口,看著那婦人的面色,又閉了嘴。
貨郎不知所以,“喲,莫不是咱們村有女客嫁去了應家村?那可正好,回頭要是女客回孃家門,還能印證咱說得全是真的!”
女客就是外嫁女的稱謂,離了孃家門就是客人,再也不是孃家的人了。
那個叫晴孃的婦人侷促的看了看四周。
他們家公婆賣了女兒供兒子讀書的事全村皆知。
眾人倒也沒用歧視的目光看晴娘,畢竟在她們的觀念裡閨女沒多大用處,養大了都是要給公婆家使喚的,出了孃家門就再也使喚不上了,兒子才是能給家裡帶來切實利益的。用一個沒多大用處的女兒,給兒子換鎮上求學的束脩,也算是物盡其用。
晴娘白著臉上前問道,“小哥,真,真活過來了?”
貨郎點點頭,“我可是親眼所見,那讀書郎一表人才,聽說之所以死是因為被老天爺召回去聆聽天訓,這聽完了回來,今年的秋闈必中!”
晴娘不死心,“那,那個嫁過去的那個……”她說不出小姑子的名字,因為在家中公婆和丈夫從不拿小姑子當人看,任意磋磨。如今小姑子走了,她就成了那個被磋磨的。
“哦,那位女客啊!”貨郎侃侃而談,“女客我也見了,人家現在得了個好姻緣,有了星君相公,公婆也都是和善人,聽說過得可好了!”
眾婦人聞言議論紛紛,“都是命啊!誰能想到英娘能有這個造化!”
“當初在村裡都說英娘是克親的命,這麼一看,雖然是克親,但是旺夫啊!”
“反正我是看著英娘那孩子一臉福相,偏生俞老六家的不拿人家當個寶。”
“英娘那孩子往後日子不差的。”
晴娘失魂落魄回了俞家。
俞嚴氏正在家中餵豬,看見晴娘回來氣呼呼摔了手裡的豬食桶,嘴裡罵罵咧咧。“喲,還曉得回來!這都大晌午了,飯也不做,豬也不喂,真是心野了!是瞧著我兒子不在家,就想糊弄我們老兩口了是吧?”
晴娘想著貨郎的話,腦子裡都是婦人們說的“克親”、“造化”,心有不甘。
“娘,當年說小妹克親的話,是真的嗎?”
俞嚴氏愣了愣,“什麼小妹……”猛地想起來那個被賣出去的俞幼英,面色不自然,“都這麼久了,還提她幹嘛!”
晴娘朝俞嚴氏走了走,小聲道,“我好像聽到小妹的訊息了。”
俞嚴氏眉頭一皺,“不可能!人早就死了!”
“人沒死,聽說冥婚沒辦成,人活過來了!”
俞嚴氏沒明白,一臉茫然。
“誰?你說誰活過來了?”
晴娘將自已在村口聽到的貨郎的話複述了一遍。
俞嚴氏也是面色倏地一白。“絕對不可能!”但貨郎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絕對不能拿這種事騙人。
“娘,你說要是小妹那個星君相公真的考中了,咱,咱們家不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