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長川這兩日做真題頗有些收穫。
吳秀才將應長川所做的一沓歷年真題悉數批改之後,瞠目結舌。
“最後這一年的鄉試策論,你竟與解元所答相差無二!”
解元是鄉試第一名的稱謂,會試第一稱為“會元”、殿試第一稱為“狀元”,若是有人一路過關斬將拿到鄉試、會試、殿試三項第一,就是傳說中的“連中三元”。古來能做到連中三元的人少之又少,不過聽吳秀才說,本朝還真有人做到了。只是那人非農家出身,而是自開國時便積累下深厚底蘊的富貴人家,家中數代皆入朝為官,便是官至宰相的也是大有人在。
“只是不知那位現在官居幾品?”
吳秀才答那人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在文淵閣中且有告老之意。
“雖不是宰相,卻在文淵閣中位同副相,已然了不得了。”
文淵閣是本朝最高權力執行機關,也是本朝最高行政機關,除了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是唯二擁有國家政務處決權的權力機關。更是萬千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嚮往之地。
應長川對所謂的入值文淵閣倒沒有多大興趣,他若是中了舉人授了官職,最好是能往鹽鐵酒茶這些國家控制經營權的地方單位去碰一碰。聽聞本朝去年單單是酒稅茶稅就能養活一府百姓三年的生計,其中利潤可想而知。
吳秀才原本對應長川所提的“針對性教育”尚存疑慮,眼下見到了應長川的試卷,也將最後一絲疑慮打消了。當下就點了頭,表明自已願意照著應長川的方法學習。
“我也知這法子有些投機取巧,對讀書無益。但農家子想要憑讀書一朝翻身,卻是難上加難。若是能有簡便的法子叫農家子輕鬆做官,給家中帶來些實惠,這樣就能將苦讀聖賢書的時間節省下來,用心做些實用的學問,倒也不枉這一番心血。”應長川早就整理好了學習筆記,只等交給吳秀才。“這是我準備的一些方法與心得,此法可用,但不可常用。先生最好先觀人品性後,再行施教。”
吳秀才十分認同,感嘆應長川思慮周全,遠在他之上。應長川笑道,“聖賢有言,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先生肯為農家子盡一份力,已是堪比孔聖人。”
“我怎敢與聖人比肩。”吳秀才撫摸著應長川筆記的封面,“但我敢斷言,長川你日後的成就決非同小可。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了,只希望你能平步青雲,早日登上文淵閣,成為一眾農家子的表率。”
應長川起身行了一個大大的禮,“先生傳道解惑之恩,學生沒齒難忘。”
二人依依惜別一番,約定好來年一同榜上有名。
興許再見二人已改換了身份。
應老爹是日落前帶著應老三從鎮上回來的。二人趕著騾車,剛一入村口,就有好事者湊上前問。
“應老三,你找著你媳婦兒和你兒子了?”應老三還沒開口說話,好事者又忽地一驚。“喲!你這臉咋了?”
應老三捂著臉上的青紫和指甲撓出來的血印子,氣急敗壞道,“那個不孝子敢打老子,劉麗那個賤人也敢對老子動手。這樣的婆娘留著何用,自然是休了,落得乾淨!”
應老爹在一旁沒出聲,眾人朝他看去,像是向他求證真假。
休妻在村裡是大事。
“是和離,在官老爺那裡過了明路的。”應老爹說道。
周圍看熱鬧的人聞言皆是一愣,“應二哥,啥是和離?”
“就是兩個人去官老爺那裡求告,以後夫妻倆不在一處過日子了,兒子歸誰,家裡屋舍給誰,田地歸誰都商量好。然後官老爺就會給兩張紙讓簽字畫押,上面寫的啥我也看不懂,就知道官老爺說以後二人沒了關係,各走各路,要是再敢因為這事兒去他那裡鬧,就要打板子蹲大獄。”
應老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應老三,似有警告之意。
眾人第一次聽聞“和離”,嘖嘖稱奇。
“肯定是麗娘不想跟應老三過了唄!”
“還以為應老三真有本事休妻。”
“劉氏也真是,哪有屋裡人棄了當家的。說不定是在鎮上有相好的了!”
“早就覺得那個劉氏整日裡心氣高的,也就是看應老三窩囊,在外頭養了漢子!”
“長春也沒回來,難不成長春跟著麗娘一起走了?”
“你懂什麼,老話說得好‘寧要討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當孃的才是真心疼兒子的。”
……
瞧著應家兩兄弟走遠了,村裡人議論越發沒了顧忌。
騾車行到應老爹家門前,應老爹從車上下來。應老三瞧著像是仍舊心有不甘,“哥,你咋就不幫我說句話。”
應老爹轉身,“說啥?你一見人家劉氏就動手,長春那孩子孝順,護著自已娘,人家錯了嗎?先動手的是你,就算被打你也得受著!而且這麼些年,你給人家娘倆什麼了?人家娘倆啥都不欠你,反倒是你欠了人家,打你兩下出出氣,人家也沒錯吧?”
騾子晃了晃腦袋,像是聽不下去應老三的惡行一般。
“我咋幫你說話?勸人家回來再跳你的火坑?”應老爹側目,“應老三,做人得有良心。”
“和離是你自已提的,劉氏那邊,人家也不想跟你再有糾纏,你自已好自為之。”應老爹語重心長拍了拍應老三,轉身推開院門回了家。
應老三看著在自已眼前緩緩關閉的院門,日頭也落了下去,散盡了最後一絲光亮。
應長川和俞幼英聽到動靜,都出來迎應老爹。
“爹!剛和娘想著你是不是該回來了,沒成想你就到家了!”應老爹看著自家“兒子”、“兒媳”,堂屋裡幽幽的燈火,映在窗上的髮妻身影,還有悠悠飄來的飯菜香。
他的日子才是美日子,應老三那個憨貨!
院門外響起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一聲來自誰那裡,卻都心照不宣的不提,一家人進了堂屋,關門準備吃飯。